马谡双手接过令牌,随即对着丞相又是一礼道:“末将领命。”
“不过。”本该退下的马谡却又一礼道:“末将一直皆是文职,从未单独领兵,守御街亭,末将虽言之凿凿,可若要付诸行动,却是不足多矣。骤得大军之权,唯恐举措烦扰,令众军疲惫。伏请以拔擢校尉王平为副将,与末将一同行事。”
闻言,丞相眼底最后的一丝忧虑终于是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脸的欣慰:能战者固然可贵,但能知人善任者,才是作为一军主将更重要的素质。而能够正确地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并加以改正,那就更是难得了。
当即,丞相便笑道:“汝倒是会挑人啊!”
听着丞相的笑言,马谡也是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作为一个三国迷,谁不知道王平之勇啊。更何况,这趟街亭之行,本就是马谡和王平搭档。
而之所以马谡直接提出来,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跟王平打好关系!
“便依你。”丞相随即笑着说道:“诸军之中,所需将领,由你先挑。”
“多谢丞相。”马谡赶紧说道:“不过有一王平,末将足矣。”
“好,都由你。”丞相继续点着头说道。
不待马谡离开,丞相却是又将手中羽扇放下,随即对着马谡颇为真诚地说道:“幼常啊。”
“末将在。”马谡再度低头聆听道。
而对面丞相的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温和,道:“北伐之路,注定漫长而遥远,子龙、文长皆垂垂老矣,吾亦两鬓斑斑,有生之日,若能北定长安,还于旧都,自是幸事。然,世上事往往取法乎上而得乎中。夫将者,未虑胜而先虑败也。街亭是为此次北伐之后手,而汝,便是我于大汉之后手也。守住街亭,守住大汉。汝可明白?”
丞相的话语虽轻,于马谡而言却如同炸雷一般在耳畔嗡嗡作响。
想过丞相对自己好,但自己一直以为只是蒙已故兄长的余荫,却不想丞相居然是将自己当成了蜀汉下一代的核心在培养。
这是多大的信任啊!
不过想想,倒也并非不可思议,甚至可以说是理应如此。
夷陵一战,不仅烧没了刘皇叔积蓄多年的精兵,更是烧没了蜀汉的年轻一代的精华。
除了自己,丞相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共论军机之人。若非朝内实在无人可用,丞相也不会将蜀汉的重任交给姜维,哪怕姜维的确足够优秀,毕竟姜维是一个降将啊!
只可惜,历史上的马谡没能接住丞相这份沉甸甸的信任啊!
可现在的马谡就能接的住吗?
迟疑间,马谡突然感到身后一阵的燥热,回头看去,那是逝去的荆州派系的成员,一个个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幼常,大丈夫死则死尔,何以惧哉?!”那是凤雏庞统的声音。
“幼常,何以如此迁延枉顾,堪为我马氏子弟乎?”那是兄长马良的厉声责骂。
“幼常......”
“幼常......”
猛然间,马谡只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是呀,自己能坐在这里与丞相谈论着街亭之战,不是因为自己有多优秀,只是因为自己姓马,因为自己身后站着的,乃是如今大汉最大的势力团体——荆州派。
所谓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自己多年以来一直享受着荆州派带来的福利,在此关键时候又岂能退缩?
这一退,且不说街亭丞相要如何去守,单单是荆州派在战后恐怕就饶不得自己。
没有一个派系会容忍他们头领的无能!
荆州派一干人等以自己为尊,甚至元从派系的小将们也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可以说,蜀汉的朝堂之上过半的人都在期待着自己站上舞台,演绎出另一个白眉最良。
或许,从一开始,马谡就没有退路,更没有选择。
这重任,接得住得接,接不住,那就只能以命相抵。历史的车轮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这就是作为马氏唯一的继承者的马谡的命运。
良久,马谡缓缓地抬起了头,看着两鬓已然发白的丞相,马谡的心中又是一恸——那四轮车上羽扇纶巾的身影,那上方谷上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慨叹,那五丈原前,一声“悠悠苍天,何薄于我”的哀鸣,一幕幕、一声声宛若一道道惊雷,狠狠地抽打在马谡的心头。
只是,这一道道惊雷劈下,却是让马谡心中的信念越发笃定。
谁又不是被这时代的浪潮推着走呢?
即便是睿智如丞相者,又何尝不是被时代的洪流所推着前进呢?
三顾茅庐之恩,白帝托孤之信,声声相父之情,就像是柄柄利刃,裹挟着丞相只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就是三国啊,令人迷醉的三国。
大争之世,强则王,弱则亡,自古皆然。
那就拼吧!马谡咬了咬牙,哪怕前面的街亭是那虎口,拼了这条命,也得拔下他两颗虎牙来!
拼出来了,历史上就少一个跟赵括齐名的草包,中原大地或许也能躲过五胡乱华的浩劫!
即便是拼不出来,也算是对得起丞相的厚爱,对得起马氏子弟的名头,也不枉来了这世界一趟。
想明白这点的马谡,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及时地醒悟过来,随即狠狠地点了点头,道:“末将明白,定为丞相守住街亭,守住大汉江山。”
“十日。”丞相目光灼灼地看着马谡。
“十日。”马谡的心中从未有过的坚定道。
就这样,如同历史上无二,马谡依旧带着副将王平和两万五千大军,连夜向着街亭,那个宿命一般的地方疾驰而去......
街亭啊,我来了!
哦,唯一有些不同的是,在大军的末尾,马谡却是带着大军连日来积聚的无数臭气熏天的粪便。
当然,这倒也并不意外,毕竟“金汁”从来都是守城的利器,马谡带着这些东西,倒也并不算十分突兀。
只是,没有人会知道,马谡带着这些粪便根本不是为了所谓的金汁。
也没有人会知道,这次,马谡会给这天下带来怎样的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