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愉悦中死去(改)

“我只是想知道,您是否会坠入爱河。”

王尔德是带着殷切的希望、与对未知的好奇说出这句话的。

即使胸口已经被魔术师的利刃所贯穿,王尔德还事尽己所能、用魔力重新构建了华丽的衣装。他热爱美,自然不允许自己死相太过简朴丑陋。

哪怕是死,也要像《夜莺与玫瑰》的夜莺一般,被锐利的花刺穿透胸膛,在凄美的歌声中发出最后一丝的叹息,迎着黑暗与白日的临界点,在人声重新鼎沸的清晨发布讣告。

可他不是夜莺,也从未有过婉转动听的歌喉;将他胸口洞穿的也并非玫瑰的花刺,而是炼金术师从未离身的Azoth剑。

夜莺的所爱并非玫瑰,它为他人的爱情所痴迷;王尔德也并未对帕拉塞尔苏斯所动情。

他只是坚定的认为,像帕拉塞尔苏斯这样的人物,理应让许多人坠入爱河。

在他还未登上英灵座,最为光辉灿烂的那些岁月里。王尔德也曾在书籍中知晓这位大炼金术师的名号——不,不,并非是炼金术师,而是医学。

毫无疑问,在世俗大众眼中,帕拉塞尔苏斯是个内心高洁、心怀慈悲的善人与圣人。

他喜爱孩童,扶持老弱,用自己那不俗的学识与医学技术治病救人。尽可能地教授知识,平等地对待每一个学生。

因此王尔德心想,这样的人,理应是被人所喜爱,被他人所爱慕的。

可他没有。哪怕王尔德翻遍了与帕拉塞尔苏斯香港的原典,也未从中找到丝毫与感情史相关的内容。

帕拉塞尔苏斯从未婚娶,也未曾有过私生子;也从未有过伴侣或是情人。

——像个清苦一生的圣人。

王尔德不能理解。

毫无疑问,爱情是最无法理解又不可琢磨的神秘之物,它的不可理喻比起死亡更甚。爱情既是毒药又是诱惑,太多人沉浸在这种享乐的快感与诱惑之中。

所以,为什么您,帕拉塞尔苏斯偏偏要例外呢?

王尔德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直到他被人意外召唤了出来。那是一个沉迷于收集自己手稿的书迷。可就像东方典故中,叶公好龙的故事一般,那个渴望与作者本人对话的男人,竟因此被活活吓死了。

没有圣杯战争、没有御主,甚至连正常的从者/令咒系统都没有的美国纽约。Caster职介的王尔德以原御主所处的房子作为阵地中心,勉强维持自己的存在。

王尔德是屈服于欲望的人。地狱厨房的酒绿灯红让他心醉神迷,仿佛他仍是存在于世的活人。直到帕拉塞尔苏斯重新踏入这处乐土。

而印象中济世的医者,终于同机关算尽、无所不用企及的魔术师们画上了等号。

每个圣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过去。强大如阿克琉斯,依旧保有弱点。

当王尔德重新看到帕拉塞尔苏斯出现在这座城市,一种难以言说的快感在心中生长,仿佛他窥见了圣人的不堪之事,察觉到了人性的丑恶与扭曲。王尔德不得不承认,他为此深深的、深深的感到愉悦着:

你会坠入爱河吗?

不,换个更令人身心愉悦的话题吧!

我要让你坠入爱河!

王尔德在地狱厨房布好了局,挑选了干净、纯洁且聪明的克里斯蒂安·贝茜,他前后制作了可怜少女被恶魔所利用的脚本,放弃自己的第一宝具,将道林格雷作为影从者召唤出来,陪伴在女孩的身边。

下落吧、下坠吧、坠落吧……让那些俗气的故事情节去见鬼!将人心扭曲,将情绪放大,王尔德放任道林格雷大开杀戒,默许克里斯蒂安的嫉妒与情爱攀上巅峰——

那是最癫狂也最让人避不可及的爱恋,如同在沙律王面前起舞,向继父讨要圣人约翰头颅的莎乐美。

是的,莎乐美。

那位同他一起被召唤的从者仍被困在世界的镜面,她的本性是如此癫狂,与王尔德笔下的公主并无分别——王尔德是对的,而这便是证明!

今晚,一场绝妙的戏剧在第四十二号街的街道上上演。闲杂人等已被清空,此刻,正是开演之时!

镜面界内,是杀害施洗约翰、为情欲痴狂的公主,莎乐美;与为百姓扛起反抗之旗,反抗当政者不公的殉道圣人,天草四郎时贞。

现实世界,是被道林格雷所蛊惑的可怜少女,克里斯蒂安;与统合现代医学的医者,制造出人造人的大炼金术师,帕拉塞尔苏斯。

克里斯蒂安已死,杀死她的人莫说坠入爱河,连注意力也未曾分给过这个女孩。帕拉塞尔苏斯一剑砍下了少女的脑袋,那颗还算漂亮的头颅死死地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地在地上骨碌碌地转呢!

王尔德身后掀起魔力所带来的风压,随后便是武士刀与黑键同时收起的铮鸣。

”莎乐美……Berserker已经被解决了?“

刚从镜面界返还的天草还未搞懂当下的情况,下意识的回了一声“是”。

王尔德笑了。瞧,世界的正身与影子遥相呼应,开场相似无比,终场也殊路同归。

帕拉塞尔苏斯不知道王尔德心中所想,他不会轻言相信王尔德所谓的“坠入爱河”,只是皱了皱眉,“我已经用魔术屏蔽了你的痛苦,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帕拉塞尔苏斯。”王尔德用手扶着剑,捂着自己仍在流血,却已经不会感到痛苦的创口,“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没有等帕拉塞尔苏斯回答,王尔德就先一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爱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哪怕人类并不在乎它,王尔德依旧坚信,爱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最为美好的事。哪怕他明知波西就是个中途辍学、挥霍无度、只会享乐的小混蛋,也被他所诱惑,无法抗拒——因为爱压倒了常理!

错的从来都不是波西,毁掉自己的人也并非是他,而是王尔德自己。

……他既无法理解帕拉塞尔苏斯,也无法理解天草四郎时贞。

帕拉塞尔苏斯看着他,与王尔德癫狂的姿态不同,他就依旧保持着沉着与冷静:“爱,是有性繁殖动物的心理暗示。”

诶?

“苯基乙胺是一见钟情,多巴胺是热恋,内啡肽步入婚姻。”

“不,不是……等等,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人类是有性繁殖的生物。生物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其一生的目标就是将基因延续下去,不至于让整个物种灭绝。”

“不是的,人类不是为了繁衍……我和波西……”

王尔德逐渐步入了崩溃,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妻儿,他还有妻子与两个儿子!

“外界威胁了生存,生物自然会暂时放弃繁衍;可当时机成熟,生物依旧会在延续基因的道路走下去。”

“……你这是在狡辩!”王尔德回应,无力且苍白。

帕拉塞尔苏斯看着他,就像是耐心教导学生的老师。棕金色的眼睛里流淌着对无知者的宠爱:

“你所体会到的快乐,是大脑带来的暗示;你所感受到的快感,是体内激素在分泌。繁衍是本能,人类是基因的奴隶。”

而魔术师,是根源的奴隶。

“你已经得到了答案。”

答案是,帕拉塞尔苏斯不会坠入爱河。

但是会坠入「根源」。

王尔德想要张口辩解,可让他的话语中满是华丽的辞藻与修饰,在冰冷的专有名词面前,任何的辩驳都无力回天。

他只能答:“我是对的。”

哪怕胸口已经被Azoth剑所穿透,王尔德依旧挣扎着想要放出第二宝具「De Profundis深渊书简」。

那是他在狱中,寄给爱人“波西”阿尔弗雷德·道格拉斯的信件。

“只要我展开宝具,我就能以此回忆你的一生……”王尔德挣扎着,这一击虽然只是让人被迫回顾过去,可他不愿认输,依旧坚信对方的过去,有爱情留存驻足。

“你的宝具。”帕拉塞尔苏斯笑了,“你那么用心地写信给他,他呢?”

魔力流的汇集戛然而止。

王尔德想起来了。

他人生最黑暗的时刻,他在狱中最为绝望的日子里,在他写信送给波西之前,他的那位爱人从未来看过他——

这是爱吗?

王尔德不做回答。这就是王尔德的恶,将自己的意志与审美强加于人,起于情色,耽于美学。

活在自己世界,定义美,定义爱。

“你的话太多了。”

Azoth剑剑尖轻挑,轻描淡写地解决了王尔德。他的躯体化作无数光点,最后变成一张不大不小的卡片,落在帕拉塞尔苏斯的掌心。

“职介卡,Caster,回收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