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见状还以为这女的脑子进水了,努生一脸关切和不解。
柳夏说:我梦到牛头马面了,跟分享会上的牛头马面一模一样。张口就要会费8个亿,还不能赊。我想你可能会忘了给我烧纸,就回来跟你说一声,记得给我烧纸呀!
努生再也绷不住,搂着心爱的女人大哭,边哭边骂:狗日的会费!再不去了!再不去了,呜.....呜呜。
柳夏笑了,股市赌了那么多次都没赌对过一次,可这次,她大获全胜。回小窝的时候,柳夏贴在努生的肩上,轻声细语:你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
努生说:就刚才,一瞬间掌握了狗刨的要领!
柳夏问:哈士奇?
努生摇摇头,操起浦东话:阿拉边境牧羊犬,好不啦~
柳夏凑到怒生耳边轻轻说道:明明是只臭猴子!
走到临近小窝的街口,柳夏说她想多在努生背上待会儿。努生虽然累,却乐于此道。二人黏在一起,从正午时分走到夕阳西下。走遍了这街区的每条小巷,和所有流浪猫狗打了招呼。
直到那张青蛇面具陡然滑落,努生才觉察到一些沉重的时刻也许将要到来。此刻柳夏的双手沉沉地垂落,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动作。
任何人的离开都不会毫无征兆的,柳夏也不例外。只是她用更温和的方式说着再见,努生不止一次见她藏过药单子,只是被柳夏用各种话题转移了视线。他早就该猜到了,所谓的举目无亲,孤苦伶仃,不过是身患重病的自我放逐罢了。
到最后,她还是温和地说了声再见。纵身跃入这个如梦般绚烂,又泡沫般易碎的宇宙。徜徉在星河,记忆化为鱼群穿梭,稍有不慎闪躲不及就卷起了一团往昔的漩涡。汗味、油味、酸臭味,比黄连还苦的苦味,全在那一沓沓红艳艳的钞票中。漫长,短暂,心脏,藤蔓,比化妆还麻烦的化疗,全在弱不禁风的肉体上留下泥印。亲吻,拥抱,抚摸,湿漉漉暖洋洋的爱,产生的磁场,全在遥不可及的窗外。光是什么颜色,该是红色,她想活着。
她温和地说了声再见,她想,一定会再见的。
几天后,柳夏的家人们来到这个城市。在殡仪馆见过柳夏最后一面,就草草火化了逝者。众人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悲伤,反倒是努生反客为主失魂落魄。柳夏的爸爸看不下去,用力拍拍他的肩。努生万万没想到,和心上人父亲首次相见就是在殡仪馆。
听其父说,柳夏家里还有三个兄弟姐妹。最小的刚上初中,大哥成家不久,也有了孩子。中间还有个二姐,平时最疼柳夏,这次和刘父一起料理柳夏身后事的也是她。
据二姐说,柳夏自小多病,却磨了一幅牛脾气。自己说一不二,谁的话都不听,是亲戚朋友眼里的疯丫头。但身为其最亲近的人,二姐说她一直都知道,那个众人眼中泼辣疯癫的妹妹,不过是爱得太用力罢了。
二姐说,关于柳夏的病,全家人都不知情,或者说不尽知情。她还说,希望努生别埋怨他们,因为哪怕是一个小病,也治不起。
努生怎么可能不埋怨,他觉得就算治不起,也应该知情。现在柳夏客死异乡,连死因都不知道,就这么不明不白死了。尤其是死在他这个没有亲缘关系的外人背上......
临别的时候,二姐送给他一包香囊。她看出努生心事重重,就语重心长开解他:你也是农村出身,在乡下,有几个人是死得明白呀!两个月前柳夏给我发过消息,她说认识了个男生,很好很贴心,还说这几个月是她这辈子最开心的日子了。夏夏不会后悔来过这人世上,因为她爱过了。
送别家属后,努生也打算离开。恰巧此时殡仪馆外礼炮齐鸣,两条竖幅展开,从三楼窗台一直落到月台。
左边是[庆贺母公司西鹤上市成功]
右边是[恭送逝者如斯夫驾鹤西行]
横批是[丧葬八折]
努生怒上心头,又无处宣泄。虽说这标语写的轻浮,可也是白字黑底的正经横幅。说它不严肃也挺严肃的,只是努生刚死了挚爱,失衡不忿都能理解。
冲进去据理力争的时候,殡仪馆负责人也表示理解,但也只是限于此时此刻。等到努生恭祝西鹤股份早日退市之后,殡仪馆还是出动了安保,给努生叉了出来。
玻璃的碎裂声在身下响起,他顾不上疼站起。小瓶破碎,白色灰沫撒了一地。一阵风吹过,灰沫稀疏了好多。他不顾玻璃渣子扎进肉里,也要去抓握。
在努生心里,失落同悲伤像潮水那样褪去。转而升起了巨大炽热的怒阳。
怒,只有怒。怒,只有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