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湖心亭稍远一些的地方,湖边楼阁中的灯火倒映在水中,被微风拂过,碎成一片。
曹程程倚栏而望,目光如水中的光影般迷离。
华容郡主走过来,站在她的身旁,望着湖面上的粼粼波光,问道“怎么了?”
曹程程不露痕迹的擦了擦眼睛,说道“今天谢谢郡主了。”
“我们姐妹之间,用得着这么客套吗?”
华容郡主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情你一个人做,实在是太难了,你做好站在曹家对面的准备了吗?”
“要不是小姑,十八年前,我就已经死在外面了。”
曹程程从湖面收回视线,说道“这些年小姑待我如同亲生,我又怎么能让她一辈子都待在那个小院子里,孤独终老?”
华容郡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了。
曹程程看着她,说道“过些日子,还要麻烦你一次。”
华容郡主点了点头,说道“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出面到底会方便一些......”
......
重新回到亭中的唐若雪看着王映月,有些羡慕的说道“月妹妹,你的眼光可真好,你们成亲的时候,你家相公还没有参加科考呢吧?”
王映月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觉得,这和她的眼光没有什么关系,要说眼光好,也是芳寻的眼光好...
“可惜下一次的科举要等到三年后。”
唐若雪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说道“我可是等不到三年后了,要不然,我也要先找一个才子,日夜陪他读书,等到他中了状元,我就是状元夫人了......”
杨云娜打趣道“你现在找也不晚啊,不过状元难得,你还是别想了,今年的新科进士,便有很多还未婚配,你要不要打打他们的主意?”
她话音刚落,庭外便有一道声音传来。
“是啊,若雪姐姐,我家文博此次名列殿试二甲,要不要让他介绍一位同年给你认识,毕竟雪姐姐年纪也不小了,再耽搁两年,想嫁出去就更难了呢......”
这声音有三分调笑,三分的阴阳怪气,唐若雪听了这声音,脸色登时就黑了下来。
她平时便与此女不太对付,这次她的意中人考中了进士,在自己面前,尾巴更是翘到天上去了。
她冷哼一声,说道“我的婚事,就不劳烦你刘婧操心了。”
名为刘婧的女子笑了笑,说道“都是自家姐妹,若雪姐姐不用和我客气,我家文博可是认识许多新科进士呢......”
唐若雪瞥了她一眼,看向王映月,说道“巧了,月妹妹的相公也是今年的进士,认识许多同年,不用婧妹妹费心......”
刘婧的目光望向王映月,诧异道“这位姑娘的相公也是新科进士?不知你家相公叫什么名字,若是名列二甲的话,说不定也和我家文博认识......”
她刻意将“二甲”这两个字咬的很重,脸上的骄傲之色掩饰都掩饰不住。
殿试三榜,榜榜差着一重天,二甲和三甲,看似只差一个字,却是天差地别。
王映月微微一笑,说道“夫君平日里朋友并不多,我没听他提过这个名字,想来他们是不认识的吧!”
的确,参加殿试的两百多人,不可能都认识,而且诸葛飞除了周聪刘琦沈浪几人外,还真就跟剩下的那些不熟了。
王晚晴说完之后,刘婧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尚文博名列二甲,虽然排在二甲靠后,但二甲总共也只有三十几人,经过了会试、殿试,以及琼林宴之后,二甲进士不说互相认识,但名字总该是听过的,便是再愚钝的人,也应该知道,为了以后的前程和发展,要多交几个朋友。
她下意识的,便将眼前女子的相公当成了三甲之流的进士,连胸膛都不由的挺起了一些。
她看着王映月,笑道:“同年进士,还是要多多走动,我家文博交友广泛,有机会不妨认识认识,以后也能互相帮衬。”
唐若雪最是看不惯刘婧这幅样子,眼珠一转,看向王映月,笑问道:“月妹妹,你家相公平日里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一定都是些大才子吧?”
“我也不是很清楚。”
王晚晴摇了摇头,说道:“夫君平日里来往的朋友很少,除了夏侯淳夏侯公子之外,就只有周公子,刘公子,还有一个沈公子,不过我不知道她们的名字,别的,好像真没有了!”
刘婧听的表情一愣,下意识的问道:“周雪岩?刘琦?沈浪?”
王映月想了想,点头道:“应该是他们。”
刘婧看了看她,夏侯淳是殿试一甲,周雪岩,刘琦,沈浪,乃是二甲前三名,能和他们来往的,也不会是什么无名之辈,就算是尚文博,也不敢说和这几位是朋友啊。
吹嘘也要有个限度,她怎么不说她家相公还认识新科状元诸葛飞呢?
刘婧看着王映月,忍不住笑了出来,略带嘲讽的问道:“王姑娘的相公,不会是状元郎吧?”
“哎呀,还真被你给猜到了!”
唐若雪看着刘婧,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家尚文博好像是翰林院庶吉士吧,月妹妹的相公可是翰林修撰,大家同在翰林院,低头不见抬头见,以后肯定会认识的,你不用着急。”
刘婧脸上的笑容僵住,不敢置信道:“你,状元郎便是你家相公?”
她其实心中已经信了,事关名节,没有女子会用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可她并不愿意相信,若她的相公便是新科状元,她刘婧刚才的举动,岂不是一个小丑所为?
王映月浅浅的一笑,说道:“夫君说,这只是陛下厚爱而已。”
唐若雪笑着说道:“月妹妹太谦虚了,连中三元,只有陛下的恩泽可不行,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高中一甲头名,还是如此自谦,不像是有些人,堪堪登上二甲,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
刘婧知道她说的是谁,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在这里再也待不下去了,低声说了一句“失陪”,便匆匆离开。
“可是出了这一口闷气!”
唐若雪看着刘婧狼狈而逃的背影,说道:“月妹妹你是不知道,这刘婧平日里有多得意,不过就是一个二甲榜末而已,就恨不得把榜单刻在她的脸上了!”
王映月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唐若雪热情的拉着她的手,说道:“月妹妹,你刚来京都不久,我带你再去认识几个姐妹,以后我们可要互相走动走动,对了,状元郎还认不认识什么年轻才子,要长得好看的,最好高一点,帅一点,有家资一点的......”
......
湖心水榭之间的长廊上,唐若雪看着王映月,喃喃道:“月妹妹,你说你眼光怎么就那么好呢,真是羡慕死人了。”
王晚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成亲的时候,是假成亲...”
“啊?”
唐若雪表情明显一怔,看向她的表情,更加羡慕,“随便找一个人假成亲都能找一个状元回来,你的运气该是有多好?”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呼声,唐若雪挽着王映月,抬头看了看,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华容郡主所结交的,都是京都的名媛千金,平日里的聚会,自然不只是吃吃喝喝。
京中这些名媛贵女,琴棋书画,诗书文章,虽不能说每个人都样样精通,但也都熟悉,也有少数人,极具才情,不输男子,在整个京州都才气远扬,使得众多男子也钦佩不已。
她们平日里深居家中,一腔闺情难以抒发,平日里小聚之后,偶尔会将自己的作品拿出来,与其他人讨论讨论,或是分享分享近日都读了什么书,相互推荐一番,诸如此类。
此刻,便有十余名女子聚在一起,将几张写着诗词的纸笺相互传阅。
“难怪这么久没有见过你这个小妮子,原来是躲在家里推敲诗词。”
“幸亏芊芊她们是女儿身,她们要是生了男儿身,这科举还有那些臭男人什么事情?”
“婧婧啊,你这诗,怕不是你们家尚文博帮你推敲的吧,看起来像是他的风格啊......”
“你要是羡慕,也找人帮你推敲推敲啊。”
刘婧轻轻推了说话的那女子一下,笑道:“我本来不让的,可是他非要帮我改,我也没办法,好好一首诗,被他改成这样的四不像了。”
那女子说道:“哪有四不像,尚文博本来就是以诗词见长,这首诗改的很好,不过,我们女子,在诗文上终究是比不过他们那些男人,你们家尚文博帮你,谁还能比的过你,你这是作弊啊......”
“那可不一定。”
刘婧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眼,望向刚刚走过来的王映月,微笑道:“王姑娘可是状元夫人,状元郎文采超群,想必王姑娘的文采也不差,我是万万比不过的。”
“状元夫人?”众女闻言,纷纷转头望过去。
今次科举的状元可不得了,连中三元,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她们对于这位状元的名字和事迹都不陌生,却还是第一次见这所谓的状元夫人。
唐若雪看着刘婧,脸色有些难看,这女人,分明是在故意报复她刚才丢了面子的事情!
众人目光打量着一袭白裳的同时,刘婧已经走上前,微笑问道:“人人都知道,状元郎精于诗词,王姑娘与他朝夕相处,想必在诗词上的造诣也不差吧,不知王姑娘可否拿出来一两首旧作,让我们见识见识?”
王映月看着她,微笑道:“只是略懂而已,游戏之作,就不拿出来献丑了。”
“王姑娘谦虚了。”
刘婧目光望向众人,面带微笑,说道:“大家的诗词,也都是游戏之作,只是互相交流交流,又不是参加科举,状元夫人又何必推辞?”
“是呀是呀,状元郎诗名如此之盛,更有诗狂之名,状元夫人定然也不会差。”
“只是旧作而已,状元夫人不必谦虚推辞的......”
众女对于这位第一次见面的状元夫人充满了好奇,不少人附和着刘婧说道。
曹程程站在人群之外,眉头微皱,正要走进去,一只洁白的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
一道人影从曹程程的身后走出,看着王映月,微笑说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听闻汀州第一才女到了京都,今日总算见到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但那女子从人群中走出的时候,众女只觉得仿佛整座水榭都亮了一瞬。
同为女子,在看到她的时候,竟是会不由的生出自惭形愧的感觉。
林青黛便是林青黛,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只要有她在的地方,所有人都会成为陪衬。
然后,她们才意识到她说的话。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这首《鹊桥仙》,是去年七夕之后,传到京都的,据说是汀州诸城一位才女所做,当时便在夏国诗坛掀起了一番波澜。
那位才女,虽然远在诸城,但她的诸多诗词,早就传到了京都,那一首令无数人惊叹的《鹊桥仙》,堪称是她最好的代表作品,京中有不少人在读了她的诗词之后认为,称呼她为诸城或者汀州第一才女还远远不够,以她所表现出来的诗词造诣,夏国女子,甚至无出其右者,“诸城或汀州第一才女”的“诸城”或“汀州”二字,完全可以抹去。
那位才女名叫王映月,字晚晴。
王映月,王姑娘......,包括脸上露出恍然之色的唐若雪等人,众女的视线,纷纷望向了刘婧对面的那道身影。
刘婧脸上的表情已经近乎呆滞。
王映月这个名字,她自然不陌生,甚至比新科状元诸葛飞的名字还要熟悉。
自从某一本诗集从诸城流传到京都之后,虽然京中喜好诗文的女子之间,还是互相恭维,互称“才女”,但其实所有人心中都清楚,她们怕是这辈子都不能达到那位诸城第一才女的水平。
王映月这个名字,便是横亘在她们面前的一座高山。
而现在,这座高山就在她的身前,就在刚才,她还对她冷嘲热讽...
《鹊桥仙》那阙词,并不是她写的,王晚晴心中有些不好意思,但此刻却是不能说出来,只是微笑说道:“什么才女的,都是谣传,姑娘说笑了。”
林青黛伸手指了指不远处一座无人的亭子,说道:“青黛仰慕王姑娘已久,我们不妨去那边谈谈?”
王映月看着她,脸上浮现出一丝异色,说道:“原来是林姑娘,久闻林姑娘容姿无双,乃是京都第一美人,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一点儿都不夸张。”
商业互吹不止男人,女人更是天生擅长。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那处亭中走去,原本静下来的人群,重新恢复了喧闹。
“她便是传说中的那位汀州才女?”
“我记得状元郎之前就是汀州解元......,汀州解元,汀州才女,原来他们已是夫妻啊!”
“我的天哪,难怪难怪,一个是诗狂,一个是第一才女,还有谁比他们两个更般配的?”
......
王映月和诸葛飞,都是他们比较熟悉的名字,但却从没想过,她们居然是夫妻......可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却又觉得,他们似乎本来就应该是夫妻。
湖心的某处亭中,灯火将亭内映照的颇为明亮,王映月看着林青黛,略微失神。
她在刚刚来京的时候,便听过京都第一美人的名头。
别人只说林青黛林姑娘生的貌美异常,天上少有,人间难寻,她当时并未将之放在心上,今日见到她的时候,才明白任何传言,都是有根据的。
哪怕是她对于自己的容貌十分自信,此刻也难免的生出一丝自愧不如之心。
眼前的女子,便是她平生所见,最漂亮的女子,没有之一。哪怕芳寻甚至那李心澜也是比不过的!
这种漂亮,并不单单指容貌,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属于女人的魅力。
林青黛见她呆呆的望着自己,微微一笑,说道:“王姑娘......”
王晚晴回了回神,方知刚才失礼,看着她,赞叹说道:“林姑娘京都第一美人当之无愧,难怪有那么多的人倾慕。”
林青黛笑了笑,说道:“林青黛哪里当得上京都第一美人,这京中比我漂亮的人数不胜数,状元郎便曾说过,王姑娘才是他心中的第一美人。”
王映月脸色微红,随后看着她,问道:“林姑娘和我家相公很熟悉吗?”
“一般熟吧。”
林青黛想了想,说道:“颐香苑元宵诗会的时候,他夺得了魁首,我们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那十首元宵诗词,还被她收在书房之中,王映月自然知道这件事情,她看了看林青黛,觉得她并不像芳寻说的,是个会勾引自己夫君的狐狸精...
她看着林青黛,说道:“刚才多谢林姑娘解围。”
“也不算是解围。”
林青黛看着她,笑道:“我是真的仰慕你很久了,你写的诗词,我都看过,一直都想见见你,可惜刚刚回京,事情太多,一直没有时间,等到过些日子忙完了,不知可不可以去王姑娘的家里拜访拜访,向你请教诗词吗?”
王晚晴笑了笑,说道:“林姑娘谦虚了,早就听说林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萧技更是一绝,我也想向林姑娘请教音律呢。”
林青黛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们就别姑娘姑娘的叫了,我长你几岁,如果你不嫌弃,就叫我林姐姐吧。”
今夜只是应邀来参加聚会,没来由便多了两位姐姐,王映月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看向林青黛时,轻轻点头道:“林姐姐......”
林青黛站起身,走过来牵着她的手,说道:“现在也没有什么事情,不如我带妹妹在这园子里逛逛,这里的夜景也很不错......”
“那就多谢林姐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