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三思啊,如今慕容儁寇南,石闵作乱于邺,将士们家眷俱在关东,若是在此相持日久,难保......”
姚国知道麻秋心中烦躁,但为了大局还是咬牙直谏,希望麻秋能够及时止损。
“相持日久?那长安孤城一座,我们消耗难道他们就不消耗?你观这几日攻城,弩矢箭矢都已经不多,足可见其已经消耗几尽,长安的粮食本就是我置办,其数目多寡我自是心知肚明,此刻长安之中兵卒百姓不下数万,那点粮食能支撑多久?”
麻秋背着手,振振有词的分析道,当然他的话也不无道理,此刻杨翀也是消耗几尽,士卒八千锐减的只剩下四千有余,其中还有刘珍的千余人作壁上观,粮食也已经支撑不了多少,原本每日二食都已经减少到每日一食。
说到这里,麻秋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精光一闪,开口问道:“我且问你,病死士卒的尸体是如何处置的?”
姚国被麻秋问的一愣,但还是很快抱拳回答道:“自是全部焚烧,再厚土填埋,自古处理瘟疫概莫能外。”
“烧了多可惜,既然有疫病那便不能只我们得!还得让那杨家竖子也尝尝这其中的滋味!”
麻秋闻言狞笑了起来,眼神之中的残忍表露无遗。
“传令,将那些病死士卒全部装上霹雳车投入城内!我要让长安也尝尝瘟疫的滋味!”
姚国闻言顿时大惊,连忙出言劝说道:“主公,若是如此做,取下长安也是无益!何况,汉卒最重‘入土为安’四字,以火焚烧已经让士卒士气震荡,若是再将尸体作为武器,只怕于军心无益啊!”
姚国的话很中肯,本来连日作战不利就让汉卒士气低落,加上羯兵们的欺压以及各将领的残酷对待,这让本就已经困乏不堪的汉卒怨声载道,若是此刻再做这样的事情,姚国是真担心汉卒会出变乱,汉卒可占了军队的十之七八,万一变乱,其造成的损害不知比长安高出多少倍。
然而,麻秋已经被冲昏了头脑,根本不把那些素来卑贱的汉人放在眼里,摆手就打断了姚国的建议:“这是军令,你无须辩驳,至于那些汉人,让羯兵多加镇压便是!”
“可.......”
姚国还想再劝,麻秋却已经不想听了,直接就摆手示意他退下,而麻秋自己则开始准备祭祀胡天神的仪式了。
......
杨翀对疫病的预防确实起了作用,城外赵军因为瘟疫损失惨重,而城内的守军却还没有什么影响,便算是有染疫的士卒也被快速隔离起来。
比起麻秋的毫无章法,杨翀虽然不通医学,但简单的防疫处理都可以吊打这个时代,无论是用黄酒消毒,还是用开水清洁,都极大的遏制了疫病的传播。
而此刻赵军之中,早就已经烟雾弥漫,只消闻一闻这烟灰的味道便知道赵军已经开始焚烧士卒了。
“多好的机会啊,麻胡此刻军中只怕病倒人数不少,累日烧焚看着数量都不会下一百。”
杨集伸手接住了一些空中飘落的灰尘,用手指揉搓一番,便知道这灰是人的骨灰,其中还有不少碎的骨渣。
杨翀此刻也站在城头,眺望赵军营垒,他何尝不知道这是个良机,可惜此刻他也无力出击了,手上仅存的士卒也都疲敝不堪,若是出城鏖战,只怕鹿死谁手真犹未可知。
“我们现在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且做好防疫,一定不能让疫病蔓延到城内,否则必会坏我等大事。”
杨翀倒是不似麻秋一般急躁,只是冷静的吩咐道。
“大郎宽心吧,都按照你的要求去做,效果倒是还真不错,被隔离的染病士卒甚至都已经有痊愈的了。”
杨集倒是很轻松,本来起先他还有些怀疑杨翀的法子,不过事实证明杨翀的法子倒是还真有效,不仅阻断了疫病的传播,甚至还大幅提高了染病士卒的治愈率。
杨翀倒是不以为意,这般苛求的卫生条件,自然可以极大增强士卒们的免疫能力,病愈倒是也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就是可惜这个时代粗糙的医疗技术,提取疫苗这些是想都不敢想的。
“重中之重倒不是士卒,而是百姓,百姓人数众多,又是群聚而活,万一有人沾染了疫病,只怕顷刻之间便会传遍全城。”
杨翀没有盲目乐观,在他看来控制疫病在军纪严明的军队中传播不算很难,真正难的是那些散漫惯了的百姓。
就在这时,望楼上的斥候突然敲钟警报了起来。
“又来了。”
杨集倒是没有很惊讶,进入相持过后,赵军每日都会向城中发射霹雳弹,但在杨翀严密的布防下几乎造不成什么损害,反而被射入的石弹大多被杨翀缴获,成为了城内霹雳车的弹药。
伴随着数十个黑点分次划过城墙,落入城内,预想之中石弹命中的沉闷响声并没有响起,这让杨翀杨集有些奇怪,飞来的黑点在他们不远处砸落,只见它并没有击碎房屋或是墙壁,而是狠狠砸在墙壁上,瞬间便炸的四分五裂,只在墙壁上留下一摊血迹。
“那是什么?”
杨集看着这古怪的东西有些错愕,开口问道。
杨翀起先也没搞清楚麻秋卖的什么药,直到几个士卒提着一截断腿跑过来禀告:“将军,那麻胡不知犯了何病,居然往城中丢人进来,已经探查过了,此番没有一枚石弹,全是些赵卒。”
杨集闻言大为错愕,有些不解的询问杨翀:“那麻胡难不成想要将赵卒投入长安?想要以此里应外合袭取长安?可如此高度,便是铁打的人也是扛不住啊!”
杨翀先是皱眉沉思,未几一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浮现,他一把抓起被丢在地上的断腿,仔细看向伤口的创面,暗红色的!血不是新鲜的鲜红色,而是了无生气的暗红色!
“投进来的根本不是活人!而是赵军病亡的士卒!”
杨翀脑海里顿时炸出一个念头。
“不好,麻秋这是要以疫病为先锋攻城!”
杨翀一把丢下断腿,厉声说道。
杨集有些不明所以,不过旋即他也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害,麻秋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将瘟疫也传入长安。
“大郎,现下当如何是好。”
“立刻传令,所有投入的赵军尸体全部集中收集,统一焚烧,凡是沾染了赵军血液的人全部集中隔离,严令不得触碰赵军尸体,违令者立斩!”
杨翀也急了,此番军令措辞前所未有的严厉,若是天灾一至,那就真非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了,杨翀是非常明白这个道理的。
“报!”
不等杨翀喘口气,又有传令兵飞驰而来,对着杨翀大声禀告道:“将军,麻胡在赵卒身上捆缚了金银财帛,不少百姓为了钱财争相抢夺!呼延将军不知何意,特令属下来报于将军!”
“立刻率兵弹压!决不许百姓私藏任何城外射入财物!”
杨翀再次被麻秋的手段刷新了三观,居然用出了如此阴狠的招数,这般招数便算是破了长安,只怕留给他的也是一座死城,一座鬼城,看样子这麻秋是真的已经输红了眼。
杨翀军令再急也来不及了,百姓们的哄抢无疑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仅仅两日过后就有大量的百姓开始发热呕吐,很快疫病便无法阻拦的开始在城中蔓延,饶是杨翀费尽手段想要保护军队不受疫病的感染,最终却还是没能凑效。
最可怕的事情还不是百姓和军队的感染,而是高级将官的感染,被软禁在未央宫的杨渠率先中招,被疫病感染,卧床不起,兀自叫骂杨翀不绝,认为杨翀是让杨氏覆灭的灾星祸根。
杨翀的几个弟弟也先后中招,反而是一直被隔绝内外的王氏躲过了一劫,反而没有被疫病所染。
而最要紧的当属杨翀本人,本以为卫生措施已经做的相当不错了,但杨翀最终还是中招了。
连日来的焦虑和呕心沥血让杨翀的抵抗力大幅下降,终于在一次巡城过程中突然感觉脑袋眩晕,一股恶心感涌上喉头,旋即便两眼一黑晕死了过去......
幸亏杨集急中生智,一面指挥士卒将杨翀抬下城去,另外一面严密封锁消息,以免城中的民心震荡,这才让杨翀的晕倒没有让长安出现大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