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觉得我过分吗?”
杨翀解下佩刀,丢在地上,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旋即拉来一张案几,一屁股坐了上去。
杨渠还没有坐下,杨翀便已经坐下了,而且并非是寻常的跪坐,反而是十分粗鄙无礼的倨坐,双腿大喇喇的叉开,丝毫没有给予杨渠一丁点尊重。
杨渠看着杨翀,心中居然不自然的多了几分畏惧,他竟然有种错觉,仿佛这个长子换了一个人一般。
“你看看你现在,整日跟你叔父那些军汉混在一起,如今是一点礼数跟体统都不要了!我弘农杨氏的脸都被你丢干净了!”
杨渠色厉内荏的指着杨翀骂道。
杨翀盯着杨渠,眼神之中充满了鄙夷,用手撑住案几,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你没有资格提叔父,更没有资格提杨氏的部曲,若是没有他们,此刻阿父你已经是冢中的一堆枯骨,日后史书之上也只会写一个愚蠢的杨氏当主被石苞诓杀在了长安而已!”
这话算是把杨渠的老脸撕下来在地上踩,一点颜面都不给他留。
不等杨渠反驳,杨翀也继续说道:“最令我没想到的是,阿父你不敢造石苞的反,却敢造你儿子的反,如此看来你已经不是单纯的懦弱了,更是愚蠢到了极点,你真以为孔特、胡赤阳会扶持你上位吗?你的眼界不及小儿,这样的人我真是羞为其子!”
一边说着,杨翀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从苻蕴那里得到的孔特和胡赤阳的密信,一把甩给了杨渠。
杨渠被杨翀骂的已经脑袋发懵,只能机械的伸手拾起密信,密信上写的内容俨然是孔特和胡赤阳密谋,一旦事成便杀掉杨渠,趁机兼并杨氏的部众,到时候再向麻秋奉表投降,如此不失公侯之位。
“这.......这不可能......”
杨渠艰难的吞咽着口水。
“你们真是一样的蠢,便算是搬倒了我又如何?你们挡的住麻秋吗?还是天真的以为麻秋会放过你们这些罪魁祸首?真是愚蠢至极!先被石苞诓骗,如今又被孔特、胡赤阳玩弄于鼓掌之间,有你这样的家主,难怪弘农杨氏会到如今的地步!”
杨翀没有给杨渠留丝毫的情面,每一句都是奔着对杨渠杀伤力最大的地方去的。
“你......我是你父亲!”
杨渠气急,脸色涨的潮红,手指指着杨翀,咬牙切齿的骂道。
“父亲?你什么时候把自己当过我父亲?我母亲故去十年,你可有一年遣人拜祭?有你这样的人为父,是我杨翀今生的耻辱!我便是以豺狼为父,也比以你为父更好!你不是要兵权吗,我给你便是!”
说着杨翀从怀中取出调集杨氏部曲的玉珏,丢在地上,然后看着杨渠说道:“兵权就在这里,你捡起来就是你的了!可你要知道麻秋大军就在其外,若是你执掌军队,城破之后你必然无法幸免,若是你想清楚,便去拿!”
起先听到兵权,杨渠眉头微微一动,显然是意动了,但旋即听到麻秋兵临城下,顿时又迟疑了起来,尤其还有全身甲胄的杨翀坐在面前,目光不善的盯着他,杨渠更是不敢伸手去拿。
等了十息,杨翀这才俯身拾起了玉珏,然后对着杨渠嘲讽道:“谋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亡命,说的不就是阿父这样的人吗?今日我给你军权,是你自己不要,日后若是再来抢,就休要怪我不留情面!”
言毕,杨翀便起身头也不回的朝着殿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朗声说道:“饮食美女,阿父若有需要随意取用,可若是再敢勾连外人,危及我杨氏大业,那儿自不会去做那急子,父亲也不要去学那楚成王!”
随着殿门轰然关上,杨渠只觉得双腿一软,居然瘫倒在地,这个从来被他看不起的儿子,如今却吓的几乎不能言语......
自今夜起,二人之间仅有的父子之情也就此消磨殆尽,脸算是彻底撕破,未央宫成为了戒备森严的牢笼,没有杨翀批准,杨渠一步都出不了未央宫,也见不了任何人。
骂完了杨渠,杨翀简直觉得浑身畅快,自从重生过后,在孝道的压制之下,他对杨渠始终是忍让的,如今终于发泄出来了,让他浑身都舒服了不少。
可无论怎样,他还是不敢对杨渠扬起屠刀,哪怕是暗杀,他也不敢。
杨氏虽然不满杨渠的软弱,但只要他在一日,便是最大的公约数,若是杀了杨渠,不说其他人,至少杨集绝对会跟他反目,在以孝为先的时代,杨翀还承受不起“弑父”的代价。
今日骂了杨渠一顿,他早早就将闲杂人等都摒退,而杨渠自己估计也断不敢将今日被自己儿子辱骂的事情拿出去宣扬,毕竟如果那样做,杨渠自己也会名声扫地,何况就算他拿出去宣扬,现在没有杨翀点头,他的半个标点符号都出不了未央宫。
当然,杨翀也没有忘记他的“嫡母”王氏。
收拾不了杨渠,王氏他还是收拾的了的,于是连夜下了三道军令,第一是禁止王氏再去见杨渠,将王氏软禁在了桂宫,不管是杨渠还是她的儿子都不许见,第二,将参与叛乱的王氏中人明日全部处决,杨府之中凡是有王氏背景的,全部驱逐,第三,选几个最卑贱的婢子去扇王氏耳光,足足打了一百个,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绝对拉满。
处理完这些,杨翀总算是为这次政变画上了一个句号,不过在杨翀心中政变的影响却远远没有结束,胡阳赤、孔特的兵变,刘珍的作壁上观,无疑让杨翀对这些义军主将心生忌惮,虽然夏侯显、呼延毒在霸陵之战中作战勇猛,也没有异动。
但杨翀却还是不得不对他们有些提防了,毕竟这二人是被自己带走才没有参与政变,若是将他们留在长安,谁知道他们会是什么立场呢?
不过就算猜忌,也只能是在心中猜忌,像刘珍这种摆明坐收渔利的骑墙派,杨翀现在都已经没有功夫去收拾,大敌当前,他不能自乱阵脚,若不是苻蕴帮他解决了胡赤阳跟孔特,只怕对于这两人,他都只能轻拿轻放。
霸陵之战虽然取胜,但对麻秋而言不过九牛一毛,反而因为这次兵败,麻秋也会收敛起轻视之心,拿出全力跟自己交战,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到来。
杨翀猜的一点没错,麻秋的反应速度相当迅速,处理完政变事务,杨翀才睡了一觉起来便得到了麻秋大军集结的消息。
麻秋兵败后,并未乱了分寸,而是立即寻到了自己的小股分队,然后以此为基础,开始在长门亭集结大军,不仅如此,麻秋还传令关中豪右,让他们拿出军粮跟部曲支持。
石苞兵败后,关中豪杰并起,实际上将后赵在关中的统治力蛀空,但麻秋绝不是石苞那种泛泛之辈,在收拾杨翀前他顺路抽手消灭了两个不尊号令的豪右之家。
这样雷霆手段震慑了关中的豪族们,虽然心中不情愿,但还是老老实实为麻秋提供起了粮草和军队,麻秋在长门亭短短三日就又云集起了数万人,号称十万,而其身后还有数千羯氐羌的精锐正在逼近长门亭与之回合。
霸陵之战后,杨翀和麻秋都已经明牌交锋了,任何诈术都没有意义,杨翀这边一边利用自己的机动优势开始频繁出击,骚扰麻秋的军队,同时尽可能的追踪麻秋大军的动向,另一边,加快了对长安军队人数的扩充。
等到麻秋在长门亭基本完成集结的时候,杨翀在长安的征兵工作也告一段落,在长安的兵力已经膨胀到了八千有余,对外宣称大军八万,当然牛皮怎么吹也改变不了实力的对比,八千对三万,如果再算上王朗的二万精锐,杨翀的赢面并不大。
当然,杨翀自然还为自己藏了另外一张底牌,那就是此刻屯兵荆州的桓温!
从十二月开始,杨翀的使者已经去了荆州三五批了,目的都在于联合桓温北伐,桓温的能力是不需要有任何怀疑的,在这个时代绝对称的上是一流,唯一的阻碍就是晋廷的态度,桓温早在年初就上书北伐,可惜被晋廷驳回。
不过现在的情况又不一样,关中就如同一锅被煮好的米饭,只要晋廷愿意北上,这米饭就直接喂在了他们嘴里,在这种背景下,杨翀相信桓温有足够的底气和能力说服晋廷北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