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长安光复

时代是眷顾杨翀的,祖逖刘琨走了一辈子的路都没能看到长安的砖墙,最后只能含恨郁郁而终,数十年后,桓温倒是离长安只有咫尺之遥,可惜最后也只能从灞上匆匆回师,长安再次归属汉人之下,已经要到三百年后的隋朝了。

而如今羯赵的内乱,长安的空虚给了杨翀绝好的时机,再往前一些或是往后一些,杨翀都是绝不可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当然,取长安易,守长安却是难了,石苞的三千人不是结束,南边还有麻秋的两万大军,往东还有王朗的两万精锐,这些羯兵是绝不可能放任长安丢失的。

杨集到底还是没有追上石苞,事实证明世人确实是冤枉石苞了,在逃跑上他是有天赋的,之前败于梁犊他能全身而还,如今长安内城被攻破他还能全身而退,足可见此人逃命的本事称的上是世之一流。

只可惜,他能够称道的本事也就只有逃命了。

若是石苞但凡冷静一些,便应该立刻返回外城指挥军队反攻,内城所陷,但石苞的主力尚存,若是此刻反攻,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可惜石苞被吓破了胆子,身边又没有智囊劝谏,他已经没有勇气去跟杨翀争锋了。

于是石苞在连滚带爬的从霸城门逃出长安后,没有丝毫返回长安指挥军队的想法,只带了十几个扈从的骑兵一路绝尘而去,向南投奔麻秋去了。

这样的直接后果就是长安的守军彻底失去了指挥中枢,这个时代的军队可没有什么忠义可言,谁发饷谁发粮,他们便跟着谁,石苞一跑,失去了指挥的士卒们自然就统统便宜了此刻控制长安内城,几乎全取羯赵在长安兵甲粮秣的杨翀了。

其实杨翀在得知杨集没能捉住石苞的时候也是吓的冷汗淋漓,虽然释放了长安监狱中的囚犯,但杨翀此刻手中的兵马也不足五百人,而外城石苞少算还有两千多人,一旦让石苞回过味来反击,局势顷刻之间就会逆转。

念及如此,杨翀甚至都想下令退出长安,幸亏当初智计骗过守城士卒的门客坚决反对,斩钉截铁的告诉杨翀:“石苞不过猪脬而已,外强中干,仆料其此番必然南遁求活而不敢复返相攻,郎君若是此刻畏而出长安,则长安百姓何以信君?”

杨翀闻言这才打消了撤出长安的想法,等到天明之后,杨集遣人来报说石苞亲率十余骑向南遁去,杨翀这才松了口气,虽然放跑了石苞,但长安此刻算是彻底被杨翀控制住了。

“公救我二次,翀却不得闻公之名讳,不妨告之,翀也好相报。”杨翀庆幸自己听从了那家臣的建议,立马命人将家臣带来,施以大礼,然后询问其姓名。

“仆原绍,字子兴”家臣倒是没有回绝,拱手如实说道。

杨翀从脑海里搜索一遍,似乎并不知道这个名字,看样子不是个历史上的名臣,心中颇有些惋惜,当然惋惜归惋惜,原绍的才干有目共睹,便算是不是历史名臣也能引为臂助。

“自今日以后公便随侍于吾,位在诸门客之上。”杨翀拍了拍原绍的肩膀以示缅怀。

原绍表面倒是平静下拜接受,但内心却是激动不已,虽然杨氏名义上的家主是杨渠,但自今日过后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杨翀将会成为杨氏真正的掌权人。

不仅如此,杨翀此番奇袭取长安,是何等大功,朝廷必然有所封赏,到时候他们这些做家臣的自然就会鸡犬升天,而做杨翀的首重之臣,那日后的成就自然不可估量。

在这个门阀至上的时代,像原绍这样的寒门是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的,若是想要有所成就那便只能托庇于士族豪门之下,做他们的门客谋主,等到主家发迹,他们或才能有机会被主家重用成就事业。

既然石苞跑了,那么长安的乱局杨翀就要着手去收尾了,毕竟外城还有近三千兵马没有处置,石苞慷慨,不要这些士卒,那杨翀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于是杨翀在未央宫连发三条命令,首先指派了信重的门客即刻携带长安光复的文书南下向晋廷报捷,同时请求司马勋即刻北上,会师于长安,虽然取了长安,但杨翀并没有信心守住长安,只能寄希望于司马勋手中的五万兵马。

第二,让杨渠携带部曲去接管外城兵马,至于价码杨翀倒是不担心,他此刻手中有足够的底牌,羯赵在长安的府库尽为其所得,有了这些粮食和财帛,杨翀便可以源源不断的获得兵员,于是明令外城诸兵,凡降者赐钱一千,帛二匹,同时士家军户杀其官长而降者,立即开豁为民。

第三,发文关中各地豪强,正告长安光复之事,邀请他们会师长安以应王师,共图北伐光复中原之大业。

下达了这三道命令,杨翀也觉得大事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一宿没睡加上高强度的精神集中,此刻激情消退才感觉困乏不已,便打算去小憩一会儿恢复精神。

而这时原绍却一把拉住了杨翀,沉声提醒道:“郎君尚有一事未做。”

杨翀闻言一愣,他自以为安排还算妥当,当即不解的问道:“原公所谓何事?”

“主公安在?”

闻言杨翀顿时恍然大悟,连忙拱手道谢:“如无原公,险误大事!”

晋以孝道治天下,若是杨翀对于被囚禁的父亲不闻不问就跑去睡觉,只怕明日全天下的文人都会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何况此番起兵,讨虏兴王之下便是要破城救父,算是忠孝都占,如今城破了却不见救父,那可真就是为天下笑了。

虽然不待见自己这个父亲,但所谓入乡随俗,既然来到两晋就要遵守这边的规则,于是杨翀也顾不得上头的睡意,当即命人准备肩撵,前往桂宫看望杨渠。

去虽然要去,可杨翀还是耍了个小心机,特地嘱咐为他抬撵的侍从速度慢些,原本半个时辰不到的路程愣是让杨翀走了一个时辰才抵达桂宫,趁着这个间隙杨翀也得以在肩撵上小憩了一会儿。

其实当初起事的时候杨翀便安排人前往桂宫解救杨渠,长安火起后,看守杨渠的羯兵也没有抵抗的意志,纷纷抢夺财物夺路而走,对于悬于高阁的杨渠倒是没人注意到,因此解救杨渠的行动并没有什么波折,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等到杨翀赶到桂宫的时候,杨渠已经被安置到殿中休息了,部曲见到杨翀到来纷纷见礼。

“大君如何?”杨翀跨下步撵,脚上加快脚步,佯作急切的样子往殿中迎去。

部曲见到杨翀到来,纷纷上前见礼,然后禀告道:“主公无甚大碍,就是颇受惊吓,加上石贼残虐,此刻正在殿中休息。”

听到“无甚大碍”杨翀心中有些失望,但脸上还是一幅庆幸的样子,当即令部曲打开殿门他要亲入谒见。

甫一进殿,就见杨渠抱着一只烧鸡正在大口啃食,可以说毫无吃相可言,右手的小指被石苞切下,此刻已经被部曲们寻来的郎中包扎了伤口,若非是杨翀认识杨渠,断不会将眼前这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身上还散发着恶臭的如同乞丐般的人与自己那个“美仪容”的父亲联系在一起。

可惜,杨翀却是生不起丝毫同情,反而顿生鄙夷之感,所谓“世家门阀”褪去了神圣的光环又与贩夫走卒有什么区别?

看到杨翀进来,杨渠倒是率先激动了起来,丢下手上的烧鸡就连滚带爬的迎了过来,涕泗横流的拉着杨翀说道:“大郎,为父几不能复见汝啊!”

杨渠此番确实是受到了不小的打击,肉体上的折磨还是其次,主要是精神上的重创,石苞经常在其酣睡昏死时使人折磨他,这让他几乎身心俱疲,要不是身体还算硬朗早就死在此处了。

虽然心中冷笑不已,但杨翀还是一幅沉痛的样子扶住了流泪不止的杨渠,温言道:“儿不孝,令阿父陷于囹圄之中而不能救,若知阿父受到如此折磨,儿便是拼上性命也要活捉石苞,杀之为父复仇!”

闻此杨渠哭的更加伤心了,连声说道:“悔当初不听汝言啊!几成大祸,诸子之中大郎汝是最类为父的,恨今日方知汝之孝义。”

“像你?”

杨翀心中冷笑更甚,当初还对着王氏说杨铉是最类他的,如今却变成了自己,自己这个父亲没什么本事,但审时度势却是一时翘楚,只怕此刻他心中也清楚杨府的大权已经落入杨翀之手,甘言诱惑大概也是为了自保吧。

这些门阀所谓的父子之情,就此观之何其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