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撒在水榭楼台的隔院内,一屋一瓦都泛着银辉。
姜幼月的香闺布置的素雅清单,一扇雕着碧海升月的紫檀屏风隔开了书房与卧室,东首是一张叠着道文经卷的梨花大案,西首则是一张绘着凤舞九天的金漆拔步床。
姜无忧坐在大案之后的碧琼紫华椅上,连篇累牍地教诲脱口而出。
姜幼月背着小手站在案前,闭着眼睛直打呵欠。
姜无忧口干舌燥地说了半天,姜幼月忽然睁开眼睛,惊呼道:
“什么?爹您怕不是昏了头罢,竟给了那姓简的臭流氓一枚中品灵晶?”
姜无忧眉毛一提,斥道:
“丫头你懂个什么!那简公子是何身份,难道你此刻都未曾看出点端倪?你爹如此厚待于他,又亲自领你去道歉,你就没想想所谓何事?”
姜幼月秀眉微蹙,沉思片刻,却是一脸不解道:
“他不就是仗着祖上余荫,被大师兄捞了一把嘛?师兄跟我都交待过了,不用太把他当回事!”
姜无忧长叹一声,伸手指着姜幼月,一脸无奈道:
“丫头你啊!要论修为,爹是拍马也赶不上你,可要论察言观色,为人处世,你连爹的皮毛都不曾学到……我且问问你,简家跟你大师兄什么关系?”
姜幼月摇了摇头,回道:
“大师兄不是说了嘛,他身世牵连甚广,不方便说!”
姜无忧嗤笑一声,又问:
“你可记得,前日我上山出言试探,欲将你许配给沈先生,却遭他严词拒绝?”
姜幼月翻了个白眼道:
“师兄把我当女儿看,没往那边想呗,这跟那臭流氓有什么关系?”
姜无忧再问:
“那我再问问你,你与简公子相处下来,可曾了解他简家半分?”
姜幼月再次摇头,回道:
“他不是失忆了嘛?”
姜无忧一拍桌子,恨铁不成钢地望着姜幼月,斥道:
“爹都提醒到这份上了,你怎么还不开窍?最后问你一句,沈先生可有道侣,今年多大年纪,那简公子又多少岁?”
姜幼月听得一头雾水,没好气道:
“大师兄三十有九,哪有女子配得上她,臭流氓自称二十有一,一看就不像好人……爹你就别卖关子了,有话快说!”
姜无忧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伸手戳了戳姜幼月的额头,一本正经地道:
“爹给你分析分析,你且好好听着!”
“沈先生对你关怀备至,显然是喜欢你这丫头的,但却未生男女之情,只把你当个晚辈,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心中有人!”
“你师兄风华绝代,谦谦君子,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孑然一身?怕是他像你这般年纪,就已有了道侣,不过是世事无常,天不遂人愿,有情人未成眷属!”
“你再看那简浮生,父母双亡,坠崖失忆,却于街头巷尾遇见沈先生,得其指点来我姜家投奔,这世间哪儿有这么巧的事情?”
顿了顿,姜无忧端起案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一脸郑重道:
“若为父所料不错,沈先生当年的爱人,恐怕就是简浮生的母亲,只因她已为人妻,碍于人理伦常,沈先生无法明媒正娶!而简公子很有可能,并非简母与简父所生,而是沈先生的亲儿子!”
“如此一来,很多事就解释的通了!你看,沈先生对你没有男女之情,概是因为你跟他儿子是一辈人,之所以他让简公子来投奔我姜家,又命你悉心指点,便是盼着你二人喜结连理,亲上加亲啊!”
姜幼月听得目瞪口呆,她爹这推断,也太离谱了吧!
低头沉思了片刻,姜幼月皱眉道:
“不对呀!师兄跟我说过,那简浮生人品尚待考察,要我跟他保持点距离……”
话还没说完,姜无忧就打断道:
“你懂什么,这叫欲擒故纵,欲扬先抑!”
姜幼月瞪了姜无忧一眼,不悦道:
“不管爹你怎么说,本姑娘是不可能跟那臭流氓好上的!哼,我这就去找师兄问问!”
姜无忧一把拉住女儿的胳膊,怒道:
“这事是你能问的吗,一个不好,便疏远了沈先生与我姜家的关系!简公子的事,你只能暂且埋在心里,留待日后想办法旁敲侧击!爹警告你啊,你以后可得对简公子放尊重些,别看人家现在修为不济,他若真是沈先生的儿子,将来定能扶摇直上,成就远高于你!”
姜幼月甩了甩胳膊,一脸不愿道:
“行了行了,爹你就别瞎琢磨了,我以后不欺负他就是了……”
好不容将爹赶出了门,姜幼月往拔步床上一坐,心头百转千回。
大师兄居然爱上了有夫之妇?
臭流氓竟然是大师兄的孩子?
大师兄要我和那臭流氓成亲?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
月落日升。
简浮生心情不错,因为早上一起床,装逼犯便不请自来,将镜爷给带走了,还顺带解释了两句昨日揍他的因由,也算让他疼了个明白。
早早来到私塾,简浮生向老先生请教了一堆生僻词汇,又自个琢磨了一个多时辰,只觉头大如斗。
《长亭步》和《问世经》都好说,关键是那篇《九重山》,是越看越迷糊!
这篇道术,实则是一门运气攻杀之法,讲的大体是将浑身真气凝聚于丹田,再于刹那间倾斜而出,排山倒海,重若千钧。
此术不假外物,全凭自身雄浑真元,即可赤手空拳施展,亦可附着于诸般兵器,练到深处,更能叠加九重劲气,打出远高于自身修为的威能!
然而道理虽浅,但简浮生钻研半天,却始终不得其法,真气收于丹田刹那,便自行散开,根本无法收拢。
用完午膳,简浮生早早来到了演武场,先将《长亭步》练了几遍。
昨日伤势已然痊愈,简浮生疾步穿行,飞横纵跃,不知不觉间便将长亭步修到了三重。
飘飘落地,简浮生刚整了浸满汗水的衣领,就见沈慕白摇着折扇闲庭信步而来,姜幼月挽着他的胳膊随在身边。
哼!一对狗男女!
简浮生心里暗骂,但想到昨日挨的两顿胖揍,却又一阵余悸,连忙拱手问道:
“沈先生,大小姐……二位不是来揍我的吧?”
姜幼月看了看简浮生,又看了看身边的沈慕白,心道这臭流氓的眉眼跟大师兄还真有点儿像,不会真是父子吧……
沈慕白微微一笑,问道:
“三篇经法练得怎么样了?”
简浮生叹了口气,将《九重山》的难题说了出来。
姜幼月闻言也秀眉一紧,扭头冲沈慕白问道:
“师兄,那《九重山》的确有些晦涩难懂,师妹也琢磨了许久,却也未曾入门……”
沈慕白摸了摸姜幼月的头,安慰道:
“此术过于刚猛,与你灵根体质不合,师妹你就不用练了。”
顿了顿,沈慕白又看向了简浮生,说道:
“斗法重于实战,我给你找个对手,你先将近日所学施展一番,《九重山》的事稍后再论。”
三人挑了一座擂台,姜幼月清散了正在切磋的姜家子弟,冲台下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道:
“三十九弟,你上来!”
少年闻言一愣,跳上擂台冲姜幼月一礼,道:
“三姐……我叫幼稚!”
简浮生一听,暗自偷笑。
姜家这一代,是“幼”字辈,这少年名叫姜幼直,因为带了点地方口音,所以听起来像“幼稚”。
姜幼月也记不清这些兄弟姐妹的名字,他爹为了族里能再出个修仙的好苗子,日日都在辛苦耕耘,再过上个一两年,估计子女的编号就该上百了。
冲简浮生一指,姜幼月道:
“你过去跟他练练,不用留手!”
姜幼直看了简浮生一眼,有些犹豫道:
“三姐,我都炼气三层了……他才一层……”
姜幼月头一偏,没好气道:
“少废话,叫你上你就上,别给打残了就成!”
姜幼直无奈点了点头,冲简浮生拱了拱手,一脸歉意道:
“简公子,得罪了!”
说完,少年足尖一点,双腿踢出一片残影,转瞬间冲到简浮生面前,一拳便砸向了他的胸膛。
简浮生还是第一次跟修士交手,一下就乱了阵脚,慌忙用双手护在胸前,撒腿就跑。
姜幼直见简浮生躲闪,拳头去势一顿,腰一挫,腿一蹬,飞起一脚直踢简浮生的面目。
简浮生见状,赶忙一扬脑袋,双膝下折,跪着滑了过去,虽是堪堪躲过了这一击,却循着惯性跪倒在地,一时起不了身。
姜幼直见到机会,立刻疾步上前,一脚又一脚蹬在简浮生背上,将他连滚带爬地踢下了擂台。
擂台四周,顿时响起了一片哄笑声。
简浮生灰头土脸地爬了起来,就见姜幼直高高站在擂台上方,冲他一礼道:
“简公子,承让了!”
一口恶气冲上心头,简浮生却无处发泄,只能在心中骂骂咧咧。
姜幼直刚要走,沈慕白却摇了摇折扇,淡淡地道:
“别走,你俩再来!”
简浮生重新爬上擂台,就听装逼犯道:
“简浮生你慌个什么,炼气两层的差距,以你的根底,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若你与人斗法也是这般,怕是离死不远了!”
简浮生虽然心中不忿,却也知装逼犯所言属实,连忙平心静气,默念《长亭步》,全神戒备地盯着姜幼直。
姜幼直足下一蹬,再次直奔简浮生而来,一只右拳虎虎生风,简浮生身子一倾,脚踏卦位,一步便拉开了数尺的距离。
两人一个追一个躲,绕着擂台转了两圈,简浮生终于瞅准一个机会,在与姜幼月错身而过之时,一肘撞向了他的面门。
姜幼直嘴角一翘,左臂往面门上一挡,右拳下勾,结结实实一记砸在了简浮生腰上!
简浮生痛吼一声,捂着腰蹲在地上,连喊暂停。
狗日的,人不大,心眼子挺多,故意卖个破绽诈我!
姜幼直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三姐说了不留手,他也不敢不听啊……
“简公子,您没事吧?”
“没事没事……”简浮生抬起头,给了这厮一个无比难看的笑容。
能没事吗?你他妈下手这么狠,腰子都快碎了!
擂台下,越来越多的姜家子弟停下了炼功,纷纷过来围观,一面交头接耳,一面不时地冲台上指指点点。
简浮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没想到自己在大丰县大杀四方,来了这玲珑界却连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都打不过。
本来以为自己军体拳在身,怎么也能跟他拼几个回合,谁知对上了真正的修士,那玩意儿屁都不是!
姜幼月看着简浮生的狼狈样,一脸鄙夷,这厮也太弱了,前天自己还教了他两手,结果一到实战,啥也用不出来。
沈慕白倒是一脸淡然,看了看简浮生,开口道:
“你们去拿把趁手的木质兵器,继续!”
姜幼直跳下擂台,从兰锜上取了把木质长剑,简浮生捂着腰蹲在地上,托他帮忙带了柄木质枪头的长枪过来。
可怜巴巴地望了沈慕白一眼,简浮生抗议道:
“先生我腰痛,能不能休息一会儿……”
沈慕白呵呵一乐,笑道:
“若是与人斗法,你已经死了一百回了,还不快给我起来!”
简浮生挣扎站起,就见姜幼直手拂木剑,剑身周围的空气微微扭曲,自己也照葫芦画瓢,用指头在枪尖抹了一抹,却是不得其法,卵用没有……
台下的姜家子弟见此情形,一时间笑得前俯后仰。
见姜幼直手持木剑,乘风而来,简浮生高高举起长枪,将长枪当做棍子,竖劈而下。
姜幼直身子一侧,轻松让过了长枪,还没等简浮生迈开长亭步,剑尖便点在了他脖子上。
咣啷啷!
简浮生扔下长枪,立刻举手投降……
台下的笑声连绵不绝,姜幼月看得直捂额头。
其实简浮生并非这般不堪,只是姜幼月在场,水元剑他不能用,噬仙仙诀又是太过恐怖,他更是连想都不愿想……没有趁手的攻杀之术,单靠他在盘古界学的那点三脚猫功夫,怎会是这帮姜家子弟的对手。
沈慕白摇了摇头,冲简浮生道:
“今日到此为止,你且随我来吧!”
沈慕白领着简浮生一路来到了傀儡场里,问道:
“可知你跟真正修士的差距?”
简浮生点了点头。
沈慕白折扇一收,淡淡道:
“看好了!”
话落,就见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一尊木傀儡的眉心。
咔咔咔咔咔咔咔!
一连闷响自傀儡内部传来,随后就见傀儡自额头一点开始,延伸出无数裂缝,一眨眼的功夫便垮了下来,化作一地木屑。
沈慕白回头看着简浮生,淡淡道:
“这便是《九重山》,方才我只动用了炼气一层的真元,将此术施展到了第五重!”
一旁的姜幼月立刻拍手道:
“哇!师兄好厉害!不行不行,师兄你将这法门改一改,我一定要学!”
简浮生白了她一眼,马屁精……
沈慕白示意姜幼月稍安勿躁,冲简浮生问道:
“作何感想?”
简浮生连忙鞠了个躬,乖巧道:
“先生大道通神,法力无边,此术旷古绝今,奥妙无穷……还请先生教我!”
沈慕白点了点头,心道虽说这厮言辞浮夸了些,却还算识货,这《九重山》乃是他转世红尘后,游遍名山大川所悟,就算比起帝尊那《噬仙诀》有所不如,却也是一门道蕴深藏的仙术!
抽出折扇一展,沈慕白隔绝了此处声音,将《九重山》的运气脉络仔细给简浮生分析了一遍,随后道:
“所谓一力破万法,大道本无形,等你学会了此术,便是一通百通,十八般兵器样样使得,煌煌伟力之下,一切招数不攻自破!”
简浮生闻言,皱眉沉思了好一阵,忽然走到一尊傀儡前,伸出手指一点!
傀儡的额头瞬间凹陷,塌进去一个寸许长的小洞。
沈慕白点了点头,评价道:
“有那么点意思,但蓄力的时间和火候还差得远,连一重山都没施展出来……炼气修士,九重山最多能上七重,你自己好好体会吧。”
说完,沈慕白便摇着折扇转身而去。
姜幼月一把挽住沈慕白的胳膊,撒娇道:
“大师兄你可不能偏心啊,这么厉害的法术你都没教过我!”
沈慕白宠溺地看了姜幼月一眼,笑道:
“师妹放心,师兄特意为你修订了一篇厉害法门,现下还在打磨之中,再过一段时间便可传你……”
简浮生懒得听二人撒狗粮,干脆捂住了耳朵,盘膝坐在地上,一遍又一遍推演着《九重山》的行功脉络。
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
秋菊款款而来,冲简浮生盈盈一礼,笑道:
“公子,该用晚膳了,明日再来练功吧。”
简浮生徐徐起身,伸出手指点在傀儡的胸口。
一指便将傀儡洞穿!
感应着方才的气机,简浮生又坐了下来,冲秋菊挥了挥手道:
“莫来打扰我!”
月上高天,秋菊再次款款而来,柔声道:
“公子,回房歇息吧。”
简浮生双目紧闭,犹如老僧入定,毫无回应。
翌日清晨,秋菊再次来到演武场,望着犹如雕塑般盘坐在地上的简浮生,黛眉紧皱,满脸震惊。
脸上神色一阵变换,秋菊咬了咬嘴唇,直奔姜家主宅而去。
没过多久,姜家家主和姜幼月便都赶了过来。
姜幼月见道简浮生,不由一愣,喃喃道:
“这家伙,在这儿坐了一夜,怎么就炼气二层了!!??”
说着,姜幼月便走到简浮生跟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喊道:
“喂!你醒醒!”
姜无忧见状,一把拉开了姜幼月,开口道:
“简公子应该是顿悟了,秋菊,你去找门客带些阵盘过来,将傀儡场与擂台那边隔开,幼月你去通知家族子弟,下午练功时不准踏入傀儡场!”
没过多久,几个姜家门客就带了数个阵盘,在傀儡场和擂台之间拉起了一道泛着荧光的隔音阵墙。
姜无忧看着墙内的简浮生,冲去而复来的姜幼月道:
“怎么样,爹早跟你说了吧,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变化龙,简公子前途不可限量!”
姜幼月小嘴一撅,不屑道:
“补救炼气二层了,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有什么了不起!”
日当正午,姜家子弟用完午膳,陆陆续续来到了演武场。
望着阵墙那头的简浮生,一个个面面相觑。
“听说简公子一夜到了炼气二层,真的假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气攒够了,突破了呗!”
“就是,他都那么大年纪了,杂灵根也该炼气六层以上了!”
“杂灵根怎么了,你那地灵根不也发育不良,撑死了也就筑基一层吗?”
“扯那么远干什么,人家好歹顿悟了,炼气一二层就能顿悟,说不定人家修道晚,灵根却比咱们都好呢……”
众人正议论着,墙内的简浮生忽然起身,一指点在了傀儡勃颈上!
咔嚓!
傀儡的脖子应声而断,木质的头颅咕噜噜滚在地上。
简浮生皱眉看着地面,走到了另一个傀儡前,再次盘膝入定。
日沉西山,姜家子弟徐徐散去,忽然一道凌厉气势窜天而起,众人回首一看,只见阵墙内简浮生头发倒竖,衣衫无风自起,顷刻间气息已暴涨到炼气三层!
片刻之后,姜无忧和姜幼月先后而至,姜无忧立刻命人请了门客过来,用新的阵盘将隔绝阵墙加厚了一倍,姜幼月一脸不可思议,看了简浮生两眼便直奔后山。
茅庐之外,沈慕白耐心地听姜幼月叽叽喳喳了一番,淡笑道:
“无须理他,明日未时,我随你一起过去看看。”
又是一个月明星稀之夜,秋菊蹑手蹑脚地溜进了演武场,借着月光看了简浮生一眼,脸上颜色忽青忽白了一阵,悄然退去。
旭日东升,姜无忧刚从第六十七房小妾的侧室中出来,就听仆役汇报道:
“启禀老爷,简公子已经炼气四层!”
姜无忧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笑道:
“那人的子嗣,理当如此!”
今日刚下早课,姜家子弟便一窝蜂地冲进了演武场,望着阵墙内的简浮生议论纷纷:
“天哪,这什么运气,顿悟一次就晋升了三个小境界?”
“运气?人家这是实力!我看这简公子至少也是个地灵根!”
“地灵根也没这么离谱吧,估计跟三姐一样,都是玄灵根,你没见三姐前几日还是筑基五层,现在已经筑基九层了吗?”
“他跟三姐应该还是比不了……看,三姐来了!”
姜幼月这一次来,身边还跟着奶龙,只见她拍了拍奶龙的脑门,问道:
“奶龙,这家伙怎么回事?”
奶龙看了简浮生一眼,眼珠子转了转,开口道:
“本君啥也看不出来,你问你大师兄!”
姜幼月踢了它一脚,小声骂道:
“废物,亏你还是个仙人……”
来到后山,沈慕白却在洞府内为老祖续命,姜幼月只好退了出来,在草庐外守着。
未时,沈慕白走出洞府,随姜幼月一起来到演武场。
简浮生久未进食,脸色有些发白,但一身的气息却冲天而起,环绕在周身的气旋已然隐藏不住,露出了四个寸许大的小漩涡,疯狂地席卷着四周的灵气。
演武场上的姜家子弟目瞪口呆,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这……这还是人吗?有这么吸收灵气的?”
“这是把灵气当水喝啊?”
“谁知道简公子修炼的什么玄功?天品神功吗?”
“他该不会早就筑基了吧,听说他跌落悬崖失忆了,现在是在恢复境界吧?”
众人正在议论,简浮生忽然睁开眼睛,一股青气自他脚下而起,直上天灵,身上的气势也猛地窜上了炼气五层!
“什么?”
“这也太荒唐了吧!”
“快看,他睁眼了,他已经醒了!”
简浮生心无旁骛,刷地占了起来,伸出食指就要点像身前的傀儡……
可他突然一顿,食指的指甲骤然炸裂,指尖一片血肉模糊!
噗!
简浮生嘴巴一张,一口鲜血喷在了傀儡上,身上的气势一落千丈!
沈慕白身形一晃,已然进入了阵墙之内,折扇点在了简浮生的后心上。
简浮生只觉一股沉浸着岁月之感的气息钻入体内,帮他梳理了一遍体内紊乱的真气,十二条几欲碎裂的大龙也徐徐复原。
回头看了沈慕白一眼,简浮生深深一礼,由衷道了声感谢。
沈慕白微微颔首,传音道:
“此术乃我云游四方,经年累月所悟,内蕴滚滚红尘之力,切忌操之过急!我再给你演示一遍,你只消能悟得第四重,便已是世所罕见之才!”
言罢,沈慕白再出食指,不带一丝烟火地点在了傀儡眉心。
这一次,傀儡并未自内向外裂开,而是以沈慕白的手指为中心,木屑一片片地剥落,一炷香的功夫才尽数化为木屑。
简浮生低着头,怔怔地望着一地木屑,心中一遍遍回想着《九重山》的一字一句,却总觉得还差了一点儿,没能悟透!
沈慕白收回食指,抽出折扇一扫,便压制住了阵盘,冲外面的人吩咐道:
“差人送些水和干粮过来!”
没过多久,仆役便送来了干粮水袋,简浮生草草吃了顿饭,再次盘膝坐了下来。
沈慕白折扇一点,环绕在简浮生周身的气旋消失不见,随后他身形一晃,遁出了傀儡场,冲众人吩咐道:
“尔等不用理会他,自便即是。”
姜幼月看着傀儡场内的简浮生,不由回想起那日天劫中的情形,心中疑窦越来越重,上前扯了扯沈慕白的衣袖问道:
“师兄,那臭……臭小子,到底是什么回事?”
沈慕白犹豫了一下,搪塞道:
“也没什么,悟性不错而已,师妹渡劫后不也涨了四个小境界吗?”
姜幼月一脸狐疑:
“那不是师兄你出手帮我的吗?”
沈慕白笑道:
“师兄这篇《九重山》,也不比那株万年宝药差啊!”
日落月升,已是简浮生来到玲珑界的第六个晚上。
简浮生两夜未眠,却丝毫不觉困顿,那篇《九重山》默念了千遍之后,已然在他识海内化形,生出了三个繁复符文。
三个符文蕴含着这门道术的真元运行轨迹,但最后一个符文却不完整,只有一半成形,另一半却空空如也。
此时简浮生的识海之内,“承天蕴道”四个大字高悬天顶,镇压着下方的“噬仙”二字,三个代表着《九重山》的符文则被“噬仙”压在下方,显得极为暗淡。
不知不觉间,简浮生的境界已攀升至炼气第六层。
感受着体内澎湃的真元,简浮生再次起身,将浑身真元收入丹田,分为三次,逐一叠加到指尖,每叠一层,简浮生的指尖就传来一股暴胀之感,待简浮生再叠第四层之时,指尖又承受不住,指甲再次碎裂。
这点小伤,简浮生倒是不太在乎,下午受伤的右手食指,此刻已经快彻底愈合了。
但卡在这九重山的第三重,简浮生却是极不甘心,因为他感觉就差那难以言述的一线,自己就能彻悟此术!
抬头望着空中一轮明月,简浮生长叹一声,喃喃道:
“老子既然道体承天,这关键时刻,老天爷为何不拉我一把?”
话音方落,识海中“承天蕴道”四个大字抖然一亮,垂落下一缕青光,浇灌在三个符文上!
霎时间,简浮生四周景色飞速变换,时而长街古巷,时而碧湖兰亭,时而大漠孤烟,时而郁郁丛林,无数凡人百姓,帝王将相于瞬息间生老病死,无数飞禽走兽,繁华绿植于顷刻间繁荣凋零。
奔流不息的时间与空间最终凝聚再一起,化为了一道上达天听,下入幽冥的巍巍高山。
简浮生站在山顶,仰头望着天穹中的一挂璀璨星河,怔怔凝立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简浮生忽然心中一动,从高山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识海中的第三个符文骤然补完,随后凝聚在一起,化作了一个不停晃动的“仙”字!
简浮生从山顶走到山脚,那仙字又轰然破裂,最终化作两个文字,悬于“噬仙”二字之下:
红尘!
翌日下午,演武场内人山人海,不但姜家子弟来了大半,连家族中的长辈都跑过来围观了。
姜幼月坐在练功房的屋顶上,扭头看着身边的沈慕白,问道:
“大师兄,他究竟什么资质,你别瞒着我啊?”
沈慕白刚要开口,忽然心有所感,抬首望天。
就见一道极为沉重的乌光从天心垂落,直入简浮生的天灵!
简浮生骤然睁开双眼,浑身气势如雨后春笋般节节拔高!
炼气七层!
炼气八层!
炼气九层!
在姜家众人的尖叫惊呼声中,简浮生双目绽出两道精光,伸出右手往前一点!
整个演武场内,所有的木质傀儡一齐噼啪炸响,随后于一瞬间尽数炸裂,化作无数飘散的木屑,在空气中四处纷飞!
一指震碎了全场傀儡,简浮生徐徐转身,冲屋顶上的沈慕白深深一礼,郎声道:
“看山不是山,九世红尘仙,简浮生谢先生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