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浙的闷热并没有因为立秋的降临减退丝毫,稀碎的回忆被八月的台风升起,悄悄降落在甬城的三江口岸,静静地生根发芽。
三江口是甬江、奉化江和余姚江的汇合之地,也是甬城的门户,以往是整个宁波最繁华的地带,向南是琳琅满目的天一,向北是灯红酒绿的老外滩。宁波老外滩,早在唐朝就是中国四大港口之一,更是鉴真东渡的起点;宋代还专门设立了市舶司专管对外贸易;《南京条约》签订后,外滩也因三江的存在成为“五口通商”口岸之一。
林绥爱着老外滩的一切,她喜欢倚靠在三江口边的栏杆上。昼听风和鸟,夜观灯和潮,在这里,连空气都是浪漫的,不是娇嗔的粉色,是微醺的波尔多红——深沉而迷人的酒红色。林绥爱着它的一切,它是文化碰撞的产物,汇集着古今中外。她转过巷角,好似瞥见了历史的回眸;人群熙攘,不料又与modern pub(现代酒吧)撞个满怀;经过清末的李云书宅;也见证了天主教堂被意外烧毁又重修……它就是这样包容,把雪茄的艰涩和人们的心酸,一并消融。
林绥还在上小学时,就偶尔来老外滩的江边,吹着江边的微风,吃着冒着热气的鱿鱼须。那时的她把这里的一切视为珍宝。其实,林绥的故乡并不在宁波城区,而是在北环之外的镇海,是个偏远的郊区。这里的一切与镇海相比仿佛是天堂般的存在,印象里的老甬城是奢侈的,她也只有每年暑假能来宁波住上个把月,住的地方正是如今的外滩大桥脚下,距离老外滩也是极近的。江红和林曲就时常带着林绥、林颂两姐妹去江边走走,那时的烧烤摊摆满了整条沿江路,好不热闹!摊位里飘出迷人的香气是林绥无法抗拒的。
林绥记得很清楚,有一次父亲喊了他的朋友一起来喝茶聊天,林曲叫他很亲切“小景哥”,小景哥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身着夹克衫,标准寸头。跟小景哥一起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姐姐,一头蓬松的大波浪,一袭米白色的长裙,裙底是蓝色的芭蕉叶,脚上踏着一双透明的高跟鞋。林绥虽小,却也知道些“老牛吃嫩草”之类的话术,怎么看两人也不搭。那时林颂还很小,姐姐见了林颂就抱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对她很是亲切。
“你想吃什么呀?”
“苹果。”
“那我们点个水果盘好不好呀?”
“水果盘是什么?”
“就是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水果。”
……
说了什么林绥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真的搬上来一个巨大的水果盘,林颂拿起一块橙子就吃了起来,“这是你最喜欢的苹果!”姐姐拿起一块苹果递给林颂,谁知林颂摇了摇头说,“我不想吃了。”“嗯?”
小孩子的喜好就是变得那么快,林绥想着。
再后来,林绥偶然从爸妈的谈话里听说,小景哥早些年离婚了,老外滩那个姐姐是新找的对象……
不久前,林绥又去了一次老外滩,江边的烧烤摊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地上一点儿垃圾也没有,滨江的路上有很多情侣,看着桥上的霓虹灯,喁喁私语……街巷里的酒吧还是依旧喧嚣,乐队在酒吧驻唱,灯把老外的光头照得闪闪发光。还是有游人从入口源源不断地涌入,路上多了许多安保在来回走动,脚下的砖石依旧龃龉不平,仅剩的烟火气消失在无尽的暮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