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地重游

2023年。

东北，兴山市。

出租车司机一边开车，一边透过后视镜打量着后座的一男一女。

两人是一对夫妻，男人看上去三十出头的样子，身高在一米八左右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身上带着很浓的书卷气，一看就是文化人或是坐办公室的。

女人看起来要更年轻一些，应该还不到三十岁，最多二十八九，不仅颜值高，衣品还很好，温柔减龄的轻熟风打扮，优雅成熟中又带着几分活泼俏皮，不禁让人觉得岁月静好。

至少他在兴山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又有气质的美女。

“哥们，听你的口音不像是兴山人？”

这对夫妻一看就不是本地人，要求也有点奇怪，让他随便开，还要求尽量开慢一点，这显然是为了观光。

“师傅，那你觉得我是哪里人？”李哲笑了笑说。

“听着有点北方口音，具体是哪的我可就听不出来了。”

“我就是山城人，在这里出生的，只是考上大学后就离开了，差不多有十五六年没回来过了。”

“我还以为你们也是网红，来这边拍视频体验生活的。

不过，咱们兴山年轻人确实走了不少，好多都去了南方，特别是海南那边。”

兴山市又名鹤立市，别称煤城，煤炭资源丰富，早年是国内重要的资源型工业城市，十三厂在全国赫赫有名（全国第十三大厂），城市也很富裕，当时很多关内人都会拖家带口来这边谋生，称为闯关东。

李哲的父母当年也算是闯关东的一员。

但随着经济重心南移，以及当地资源的逐渐枯竭，兴山也逐渐衰落，辉煌不再，当年闯关东那批人好多又离开了，年轻人也不愿意留下，已经成为一座老龄化严重的城市。

不过，前几年兴山这座五线小城市，却因为超低的房价突然在网上火了起来，成为了网红城市，还吸引了不少网红来这里蹭热度。

“哥们，那你现在是在哪里发展？”

“杭城那边。”

“杭城？那可是好地方。”

“做什么工作？”

“我是网络写手，在网上写小说。”

“哎呀，那就是作家了！”

“算不上作家，也就在网上码字混口饭吃。”

“那也很了不起，小说可不是谁都能写的，就像我初中就不念了，当年一写作文就头疼。”司机笑着说。

东北这边的出租车司机大都比较健谈，也很热情。

李哲微微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实际上他确实谦虚了，他如今是阅文大神级作者，还加入了地方作协，勉强当得起一个作家名头。

“师傅，到了前面跃进街往西拐。”

李哲对司机吩咐了一声，然后对妻子筱乔说：

“前面叫跃进街，是个小市场，以前还是挺热闹的，我小时来这边来的最多，还在这附近租房住过一段时间，但现在好像都没什么人了。

顿了顿，他又说：“过了跃进街，再往南去就是郊区，大富力、小富力，我九岁以前就住在大富力那边。”

“不过我读初中的时候，那边就开始拆迁，如今都变成树林和厂房了，高中那会儿我还去那边植过树，等下次我再带你去那边看看。”

这时，出租车已经来到了跃进街，开始转向往西开去。

小乔顺着李哲的目光，往车外看去，发现这个小市场确实比较萧条，只有一排门面和零星的人在摆摊，还有一些门面没有开门。

她和老公李哲是校园恋，也是彼此的初恋，不同于好多大学情侣一毕业就分手，两人大学谈恋爱，毕业就结婚。

在洪城读书，毕业后一起去沪市发展，最后定居杭城，十六七年来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从没红过脸。

上个月李哲的母亲因突然去世，他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她就跟他商量，来东北这边散散心，顺便给老人办理销户。

李哲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在东北这边，实际上他只要把材料邮寄过来，就可以让他哥去办销户。

“这条路叫跃进路，往前去是麓林山，我初高中那会儿经常来这边。”李哲又为小乔介绍说。

“这条路变化不太大，只是路修得更好，不像跃进街那边拆得我都快不认识了，我记得当年东边有不少平房小门脸，还有一条小吃胡同来着，现在全都没了。”

兴山是全国最早大规模进行棚改的地级市之一，6年时间就建了11万套保障性住房，很多家庭都分了三四套，甚至七八套房子。

遍地的平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规范化的住宅小区。

楼房太多，加上煤矿停产，人都走了，这才让房子变成了“白菜价”。

不过，特别便宜的房子都是棚改安置房，还是高层，老龄化城市高层步梯房没人愿意住，而商品电梯房并不算太便宜。

“师傅，前面麓林山转盘道北拐，有一个育英中学你知道吗？”李哲又对司机说。

“知道，南山宾馆对面那学校是吧，不是早就黄了吗。”

“在那里停下就行。”

小乔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转盘道，好奇问：“这里为什么叫麓林山？”

“这我还真不太清楚？”李哲摇摇头说。

“据说这里以前是一片树林，是有鹿的。”司机插话说。

“对了，我记得这转盘道中间好像是有一个三只鹿的雕塑来着，现在怎么没了。

“早就拆走了，搬到松鹤公园那边去了。”

李哲指了指斜对面大楼下的一排门面，对小乔说：

“那里以前有一个环球网吧，高考后我没什么事儿，就天天来这边上网。”

“你上网都做什么？”小乔笑着问。

“看小说啊，还能吹空调，那时上网很便宜的一块钱一小时。”

李哲早年很喜欢看小说，从初中开始就在旧书摊上淘书看，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鲁迅的小说集，高尔基三部曲、《大卫科波菲尔》等文学名著，看得很杂。

高中时他接触到了网络小说，一开始是去租书店租书看，后来上网在盗版网站找书看。

07年高考后没事儿，他就天天上网看小说，偶然发现了正版网站起点，这才知道写小说是可以赚钱的，便动了写书的念头。

大一时试着写了第一本都市仙侠小说，运气比较不错，第一本书就签约上架了，赚了一点小钱，甚至还出版了。

那时候写小说的人还比较少，出书也比较容易，特别是繁体版。

李哲就是在微机室码字时，跟小乔认识的。

……

过了转盘道后又开了10来分钟，出租车就在路边的一所学校前停了下来。

“哥们，到地方了！”司机回过头来说。

在付过钱后，李哲和小乔一起走下车，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学校。

学校的教学楼由两栋六层建筑物组成，中间有一个三层小楼相连，校门正上方写着育英中学四个红色大字。

明显能够看出这学校已经荒废了，但教学楼外观上看起来还是挺不错的。

“这就是你读高中的学校。”小乔转头笑着看向李哲。

她是那种特别爱笑的类型，笑起来还特别灵动、好看。

李哲点了点头，“我念书那会儿挺不顺，中考试时就差了3.5分没能考上高中（公立），只能上职高，或是私立高中。”

“高考也一样，第一志愿就差两分，结果被调剂到了洪城。”

顿了一下，他又笑了笑说：“不过这不能算运气差，当年我要不是去了洪城，也就遇不到你了。”

“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小乔听了，抿嘴轻笑了一下，“又油嘴滑舌，这话你说了十几年了。”

她这老公表面看起来有些呆板木讷，实则非常会说甜言蜜语，还特别会制造惊喜，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就是闷骚。

“要是能进里面看看就好了。”小乔说着，往前走了几步来到紧锁的大门前。

“敲门试试，看有没有保安看守，如果有就说几句好话，没准就会让咱俩进去转转。”李哲也上前走了几步。

“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跳进去？”小乔想了想说。

李哲一听，不由看了她一眼。

他这媳妇别看表面挺文静的，这几年随着年岁渐长，气质也越发温婉。

但实际上年轻那会儿却有点小叛逆，不喜欢循规蹈矩，偶尔就会干出一些不着调的事。

她还特别会撒娇撩人，又纯又欲，堪称磨人的小妖精，满足了李哲的所有幻想。

“你都多大年纪了，还翻墙？”李哲有点好笑地说。

小乔只是看着年轻，偏幼态脸特别显小，其实她就比李哲小一岁，今年都35岁了。

“请问有人吗，有人在吗？”李哲用力的敲了敲大门，等了一会却没有什么动静。

小乔往里面张望了一下，“好像是没有人啊！”

“要不我带你去不远处的职高转转吧，那学校还没黄。”

就在两人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中等身材，带着一副特大的眼镜，头顶还有点秃的看门大爷推开教学楼的玻璃大门，不慌不忙的走了出来。

“谁啊，你们有什么事？”

“大爷您好，我当年是在这个学校毕业的，我们想再进去瞧瞧，您看行吗？”李哲看了小乔一眼说。

见对方明显要拒绝，他接着说：“大爷，您就帮帮忙吧，我们从外地回来一次也挺不容易，下次再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随后从裤兜里拿出一包烟递了过去。

看门大爷看着李哲手里的硬红（红塔山），犹豫了一下说：“那行吧，不过你们也只能在外面看一看，楼门都锁了你们也进不去。”

然后他拿出钥匙来，打开了学校大门。

“我们在外面看看就行，谢谢大爷啊！”

李哲和小乔两人跟在看门大爷身后，推开玻璃大门，走进了教学楼。

长时间没有人气，教学楼大厅到处都落满了灰尘，还有些阴冷。

小乔四下打量了一下，“当年你就在这个楼里上课？”

不是，这边是初中部，高中部是另一个楼。”

李哲说完，对看门大爷说：“大爷，我们想去后操场那边转转。”

穿过教学楼大厅，就来到了后门，看门大爷打开门后，又叮嘱了李哲和小乔两人几句，就转身回门房了。

“走，我带你到处逛逛。”李哲牵起小乔的手，带着她在操场上逛了起来。

看着眼前破败的操场、荒废的宿舍楼，想起上学时的点点滴滴，他心里不禁感慨万千。

小乔看向西南边稍小一点的教学楼，“那边那楼应该就是你们高中了吧？”

“对。”李哲笑着点了点头。

“这学校初中部其实挺有名的，但高中部就比较差了，我们那一届一共只有四个班，文科两个，理科两个。”

“文科两个班，算上我一共也只有三个人过本科线，不管文理要是有谁能考上985/211，就值得拉条幅庆贺了。”

小乔一听，不禁笑了起来，“我们镇上那高中也挺差的，要不是我爸是教导主任，管得严，我可能连大学（本科）都考不上。”

她是石城人，是人都知道北河省没有好大学。

李哲指了指操场另一边，“那栋白色的楼是宿舍楼，左边是女生宿舍，右边是男生宿舍。”

“你们男女生混住一栋楼？”

“是一栋楼，但楼中间隔开了，只有顶楼有一个连通的小门，我记得那会让有谈恋爱的学生，晚上就隔着那门说话。”

“那个蓝顶的两层小楼是餐厅，旁边是学校的小卖部……”

李哲带着小乔逛了好一会儿，不过由于楼门都上锁了，两人也只能透过窗户往里瞧瞧。

“差不多了，要不我们走吧。”

“好。”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小乔不经意地往高中部那边一瞥，惊讶说：“老公，你快看看那门是不是没锁？我记得刚才好像锁着来着。”

李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挺意外的，教学楼门上的大锁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难道是那个看门大爷，好人做到底帮忙打开了？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他就又否定了。

不太可能！

“要不我们进去瞧瞧，看看你当年学习的教室。”小乔说着，就先一步走了过去。

李哲只能跟着也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