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闯军营后玑探秘 破五煞道长出手

九月底，天气干爽宜人，江夏郡乃鱼米之乡、天下粮仓，以往年景，正是瓜果飘香、稻禾收获的好日子，但如今百里无人烟、鸡犬喑绝。隋军路过，乡民本已不胜其扰。近日得知麻叔谋吃孩童，人们更是恐惧至极，早早闻风而逃，万顷良田马踏人毁，一片荒芜。

九月对修道之人本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时光，但石玑子面对荒芜的农田、渺无人烟的况景，心情竟然无法平静。他在解救被抢的十名孩童、把他们送还家人后，马不停蹄地及时示警，把麻叔谋吃人的消息散播出去，让百姓知道情况，及早规避。等事情办妥后，他要追踪的窃贼已经杳无音信，便决定改变计划：单刀直入军营，刺杀麻叔谋。

待天黑后，石玑子展开身形，如鹰似隼般掠入隋军营中。

到得军营，石玑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隋军营连营，帐接帐，无边无岸，进得营中方位难辨，更不要说找人了。石玑子一连抓了几个军兵问路，才摸索着向中军方向逡巡而来。

直到午夜时分，石玑子才来到一个大帐前。这个大帐比其他营帐大了数倍，门口三步一哨、五步一岗，巡逻队往复穿梭，警戒明显加强，料定必是隋军主将营帐。石玑子便潜伏下来，伺机躲过巡逻军兵，来到大帐后角，脚尖一点，飞身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大帐顶上，从气孔探身往内窥探。只见帐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却静悄悄空无一人。

石玑子见帐内空空如也，正欲离开，却听到帐外脚步声传来，他立即蹲身藏下。

只见六位道人鱼贯而入，为首一人是个老道，神情倨傲，发髻高绾，颌下三绺稀疏的胡须，瘦如猿狲，一袭黑袍罩身，走路轻快，宛如飘飞，一看就知道道行极深。石玑子已经知道隋朝国师无量子随军，看此人打扮、气度，猜想应是无量子无疑。

无量子径直走到帐中央虎头案后，撩袍盘膝坐下，脸色阴晴不定。随行进来的五位中青年道士，衣衫不整，神情委顿，在案前“一”字排开。领头的中年道人躬身施礼：“师父，谢谢您老人家出手相救。徒儿等鲁莽，还没有参透师弟从黄龙山带回来的地图，就贸然行动，差点被困，请师父责罚。”

“今天的事情先记下。天斩，你如实讲来，都遇到什么情况？”无量子微闭双目，语调淡然，脸色却明显带着不悦。

在房顶上的石玑子听到他们谈到黄龙山，大是奇怪，从房顶看下去，只见一个道士从身后背囊里拿出一副卷轴，在无量子面前桌子上展开。石玑子看清了，却悚然一惊：那展开的卷轴，竟然是他教罗儿学习演练堪舆军事图时，让罗儿画的长山寨地形图。展图之人正是他从长山寨一路追踪的窃贼！原来，前几日石玑子遇到抢劫的官兵，出手解救了被抢的孩童并奔走百余里，把麻叔谋吃儿童的消息散播出去，等他办完事，已经是三天后，再也找不到窃贼踪影。不曾想，窃贼居然是隋军中之人、无量子的徒弟。让石玑子更没有想到的是：窃贼进自己的房间竟然是为了盗取长山寨地图！隋军千里迢迢盗取一个小小的山寨地图何用？难道他们要对长山寨不利？

“事情是这样的……”天斩心有余悸地详细报告了事情经过。

书中交代，杨广称帝后，第一次用兵，无量子力主先取名不见经传的长山寨，其实意在谋取长山寨镇山之宝——伏羲太极八卦宝镜。他知道长山寨历经三百年经营，固若金汤，要想拿下并非易事，为了确保成功，便说服杨广出动百万大军，自己亲自督军。出征前，他还派自己的二徒弟潘诞提前启程，前往长山寨探听虚实，搞清宝物藏在何处。

潘诞在无量子五个高徒中，轻功卓异，为人机警，深得无量子器重。潘诞在接到师父命令后，不敢怠慢，一路星夜兼程，来到黄龙山，悄悄潜入长山寨。几日打探，他对长山寨各寨情况基本了解清楚，但却没有发现宝物的影踪，暗自懊丧无法向师父交差。这日潘诞又在盘王宫搜索时，无意中进入石玑子住处，发现了长山寨地图，如获至宝，立即纳入背囊，还没有来得及潜逃，被刚好从外回来的石玑子堵在房间，不得已对石玑子发出暗器，声东击西，落荒而逃。

潘诞向北一路奔走，打听到麻叔谋大军已经进发到信阳地界，便迎头赶上，见到无量子，把此行在黄龙山长山寨的所见所闻，详细地向他做了汇报，并呈上地图。

无量子看了地图，初始不以为意，细细验看之下，竟然发现不同一般：整个山寨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太极八卦阵，但当他深入探究，却又发现此阵与正常的伏羲八卦阵有很大不同，尤其是八卦的方位似乎都不对。他默运玄功，立即看到整个山寨气韵流动，首尾相顾，仿佛生龙活虎，原力无穷，以自己的修为竟然一时也无法搞清其中的奥妙，不敢轻举妄动。他这才明白了长山寨几百年来能立于不败之地，绝非幸致。

无量子决定暂时闭关几日，参透长山寨太极八卦阵，求得破阵之法。为了考考自己徒弟的眼力和悟性，无量子把他们召集起来，吩咐道：“我欲闭关几日，天斩，你带师弟们一起去参悟这张地图，看能不能看出其中的妙处。但是，你们切记：只许参研，不得用法，不要轻举妄动。我五日后出关，要考验你们的功课。”

无量子交代完毕，缩在一辆行军车中，独自闭关，不再见人。

天斩、潘诞等人领了师父的命令，一起回到合住的营帐，研究起那张地图来。无量子已经告诉他们，黄龙山长三寨乃根据伏羲先天八卦而设，他们初看确实是个太极八卦阵，但细看之下，却发现八卦方位与常理不通，越看越晕乎，却不得要领。一晃五天，他们白天随大军行进、各自体悟，晚上扎营后围坐在一起相互讨论，几乎想破脑子，却不得其法，均皆懊恼不已。

这天晚上，一个道童进来送茶，无意中把茶水溅在了潘诞身上，潘诞正在烦恼，借机把气撒在道童身上，大声呵斥，把那道童吓得匍匐在地、连声告罪。天斩被吵声打扰，偶一抬头，看见道童道服的后背上，太极八卦图扭曲，从臀部往肩上看，竟然和长山寨地图暗合，登时醍醐灌顶，哈哈大笑。大家被他笑声吸引，细问之下，知道原因。回头再看长山寨地图，果然慢慢窥探出一点奥妙。

潘诞被天斩一点拨，结合在长山寨偷偷游走了解的情况，感觉豁然开朗。笑道：“长山寨不过如此，就是把一个伏羲先天八卦阵颠倒摆布而已，我师兄弟便可破此阵！”

五师弟王志辉皮笑肉不笑地说：“二师兄，先别吹牛，你说说看，你有何高招能破此阵？”

潘诞拿眼睛斜了一眼王志辉，指着地图，自信满满地道：“黄龙山长山寨搞了一些玄虚，把各个寨子房屋、道路按八卦形状摆布，可能因为年代久远，加之布阵水平有限，已经不那么规整、方位也错乱了。猛地一看，确实不容易看出门道来，经大师兄一提醒，我相信大家都看明白了，这长山寨不过就是把伏羲先天八卦阵颠倒布局、迷惑人而已，看清楚了就一文不值！伏羲太极八卦虽奥妙无穷，但万变不离其宗，所谓八卦：乾、坤、离、坎、震、巽、艮、兑，分别代表天、地、水、火、山、泽、风、雷，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这个基本原则仍然不能突破。长山寨八卦阵无人能破，关键不在他们的人多么强大，而是布阵之人手段高明，不断把八卦颠倒摆布，还把阵中人的气连成一体，相互支持，常人不知奥妙当然难以制胜。其实，八卦阵所有卦象不外乎从金、木、水、火、土五行演化，五行相克相生，抓住这个要领，我师兄弟五人灵魂出窍，进入阵图中，只需用师父教我们的五行阵，用‘克’字诀制住八卦变化，即可从长山寨内部，破其连接‘气’的通道，其阵法便与普通阵法无异，破之易如反掌！”

三师弟令狐达一拍掌，也表示赞成道：“是呀，二师兄说的有道理。大师兄，好在师父他老人英明，让我们速成了‘灵魂出窍’法术。我们莫若按师父平时所授演练阵法，暗中破除长山寨八卦阵，让它的‘气’不通畅，阵法就形同虚设。等师父出关后禀报他老人家，师父肯定要给我们记头功。”

大家七嘴八舌，撺掇天斩带领师弟们“灵魂出窍”，进入八卦阵图中，破解长山寨八卦阵。

天斩拗不过师弟们的一再怂恿，与大家仔细推演一番，认为确实可行，再想到不是真兵实战，而是用“灵魂出窍”之术，即使遇到凶险，灵魂归位即可无事。天斩权衡再三，虽然无量子言犹在耳，还是咬牙依允。五人便围坐在地图前，运起功法。

不大一会儿功夫，五人魂灵进入长山寨八卦阵图中。五人避开力量最强的“乾、坤”位，欲从“坎”位攻入。刚到“坎”位，立即就有洪水奔腾而来。五人合力，祭起“土”坝，没有想到狂风大作，吹动巨浪，铺天盖地压了过来，饶是五人用尽浑身解数，也赶不上巨浪的催逼，落荒而逃。刚逃到“艮”位，欲借助高岗地势躲避滔滔洪水，又遇到天空雷电滚滚而来，眼看就要劈头打下，众人运起“金”诀，一声巨响，雷电劈中，把五人震得七荤八素……如此一来，五人无论逃到什么卦位，总会出现与本卦正反双向的力量压迫。不管他们怎样用功，都有几种相辅相成的强大力量攻击他们、连绵不绝。

五人左支右绌，狼狈不堪，再想逃出阵法、“灵魂归位”，却找不到出阵的法门，很快体力损耗巨大，眼看就要虚脱过去。

无量子坐在辕车中被一路推着随军而行，独自闭关入定，思考破解长山寨太极八卦阵之法，五日而醒，立即召徒弟晋见。

不多时，传令的旗牌官回报，说五位道长不知何故而昏迷不醒。无量子心知不好，赶紧过去，发现五煞围坐在地图周围，身体颤抖、冷汗淋漓、状如癫狂，知道是灵魂出窍后，被困在阵法之中，危在旦夕。他立即运足玄功，把五人一一拍醒，每人喂了一粒仙丹。他等五个徒弟灵魂归窍，气色略缓，才带回自己大帐。

“这就是了，太极八卦阵是伏羲所创，本来就玄妙无穷，长山寨的八卦阵却守正出奇、正法逆施。初看此阵法，就是完整的伏羲先天八卦，细究之下，其方位却完全颠倒，仅熟悉伏羲八卦阵法却不能逆用，一旦入此阵，很快就眼花缭乱，处处受制于人。你们把这图颠倒看，虽是黄龙山伏羲八卦阵正确摆法，但内部机理却远非表面看那么简单！”无量子把地图颠倒摆放，对五个弟子继续说道：“伏羲先天八卦被他们这么反着使用，又经过不断地改进和提升，已经演化出最少六十四个正、反卦象，交错使用，几乎无懈可击。你们简单以为，此阵建立五行基础上，只要反向应对即可，贸然用五行阵钳制，一出手必然被此阵锁住，毫无还手之力，浅陋之至、愚蠢之极！你们不遵为师教诲，险酿大祸，以后再自作主张，必严惩不贷！”

呆在营帐顶上的石玑子听得无量子和徒弟们的谈话，想起自己在黄龙山隐居时，就发现了黄龙山长山寨的八个分寨不简单，隐隐约约就是一个大阵。后来他教罗儿堪舆地形、绘制地图，就拿长山寨作为实地，图成后更加坚定自己的判断：长山寨就是伏羲先天八卦阵，只是奇怪为什么与已知的先天八卦阵法又有所不同。为了搞清这阵法的奥秘，图成的当日，他也曾运功调动元灵进入阵中，感觉长山寨阵法绵密严谨、气势不凡，更怪异地是，阵法看似跟平时熟悉的伏羲先天八卦一样，却处处不同，让人头晕目眩，他不敢轻举妄动，迅速撤离，所以没有受困。天斩等人意在攻阵，一进阵中便全力进攻，却因功力不足、又不识阵，是以困在其中。若不是无量子运用无敌玄功，救他们脱险，恐怕几人会精力枯竭而亡。

石玑子按照无量子的说法，结合自己对长山寨的了解，他脑海中把地图颠倒再推敲，恍然大悟，对伏羲帝皇创立太极八卦阵的巧思绝学敬佩不已。但一想到隋军竟然意图谋取长山寨，无量子地图在手，必然会想法破解，不由担心不已。为今之计，先要伺机把地图夺回去。主意打定，石玑子屏住气息，以免被无量子发现，静心观察帐内一举一动。

“师父，那是不是没有办法破解？”站在末位的五弟子王志辉等无量子发完脾气，大着胆子问道。

无量子一声冷笑：“这八卦阵还难不倒为师。潘诞得到的这张长山寨地图确实关键，为师已经了然于胸，我想你们这几日也应该把图记在心中了吧？为师临时闭关即为此阵，闭关前我也进过阵中，只是观察观察，并没有引发八卦阵。如今已经想出破阵之法，还要着落在你等身上。”

五人齐声说：“但听师父吩咐，徒儿等万死不辞！”

“要破此阵，不能循常法，要用反五行的妙招，从内部破坏八卦大阵的核心，让它的结界不攻自破，这样才能奏效！你们原来习练的五煞阵，我再加些变化，演练纯熟，可以派上用场了。你们附耳过来。”无量子低声对五人说话，石玑子却再也听不到半个字。他寻思着，无量子等人已经把地图记下，夺不夺回长山寨地图已经不是关键。当务之急，一方面是想方设法把隋军进攻长山寨消息传递给盘王，让盘王早做准备。另一方面要搞清无量子等人有何办法破解长山寨八卦阵，以便必要时暗中助盘王一臂之力。

石玑子等帐内众人议完事情，全部散去，确信周围无人，才悄悄飞身下来，乘夜潜出隋营，就近寻得一个城镇，向一户人家讨得笔墨，匆匆写了一封书信，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行脚的客商，付了足够盘缠，托那人务必把书信带到黄龙山长山寨。那客商走走停停，耽搁了几日才把信交到盘王手中，此时隋军加快行军，也几乎同时到了黄龙山地界。

石玑子担心长山寨的安危，一心想探明无量子等人会采用什么办法破八卦阵，便把刺杀麻叔谋的事情暂时缓缓，每夜潜入隋营，偷偷跟踪无量子师徒。

转眼隋军就到了黄龙山地界，安营扎寨，摆开阵势。石玑子准备抽空回黄龙山面见盘王，当他到牮楼桥前时，发现长山寨将士已经戒备森严、枕戈待旦，估计自己的书信已经送到盘王手上，心里略微放心，想自己还没有搞清隋军动机、需要随时监视无量子师徒的举动，便没有现身，决定返回隋营继续打探消息。

隋军一连多日，按兵不动，石玑子知道必是等待无量子研究破阵之法。初始几日，无量子等人在帐内密谋，石玑子本欲靠近探听，却不料无量子法力高强，每有异动，便立即警觉，有次不小心碰到营帐地桩搞出声响，无量子立即飞扑出帐，因帐外刚好有官兵穿梭，才打消怀疑。石玑子思忖自己绝非无量子师徒之敌，从此便不敢过于靠近，只能寻找机会。

三日后，隋兵突然加强了营前七里山警戒，引起石玑子的注意，便提前潜伏到七里山树林中，欲看个究竟。入夜时分，无量子带领五个徒弟到了七里山山顶，让每人食服一粒丹药后，开始指导五个徒弟练功。

天斩是大弟子，功力最强，只见他长身直立，双手合掌，默念有时，突然气沉丹田，一声爆喝，双掌艰难分开时，从掌中升起两道乌沉沉如墨的烟柱，他掌心一翻，烟柱被内力催逼，变成两道烟墙，不断往前推进，大约十丈远才停下。潘诞则扎下马步，双手五指并拢、双掌游走，速度不断加快，最后拉出一个灰青色的烟筒，烟筒不断变粗，足有水缸大小。三徒弟令狐达的烟雾中能发出刺眼的光芒、扰人心魄。四徒弟刘黑虎把烟尘变成似有似无的尖角物体，竟然能把周围的树木撼动，如雷击斧劈。五徒弟王志辉的烟雾呈现灰黄色，让人无法看到雾中的物体……

五人每天夜幕降临时，加紧习练，天明时则收功回营。石玑子发现他们每晚的功力都在增加，特别是服食无量子分发的丹药后，功力增加更快。

到了第七日夜，无量子让每个弟子演练一番后，指挥五人围成一圈、盘膝而坐，他则站在圈外不断游走，不时停在功力稍弱的徒弟背后运功助力。不大工夫，只见五人头顶开始有浓淡不同、颜色各异的烟气袅袅升起，最后汇集在一起。开始时，细小、色淡，慢慢变浓，最后合成一团，并不断变大，周边数十丈范围内尽被笼罩。

石玑子观察几日，渐渐看明白，他们在演练一种极其厉害的法术，料必是能克制黄龙山太极八卦阵的。他记得师父葛仙翁曾经讲过，在北方塞外五胡之地，有一种很邪异的阵法叫五煞阵，据传是蚩尤所创，功法达到一定层级，可以调动地下瘴气、毒雾、霾、青烟、沼气等毒气伤人于无形。功法练到九重时，五毒混合，毒性暴增，不但传播瘟疫，还可以电闪雷鸣、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夺人心魄，但师父从没有看到过。想不到今天竟然在此出现。

石玑子虽然还不清楚无量子五煞阵如何能破坏太极八卦阵结界，但意识到，如果让妖道练成功法，成为八卦阵的克星，长山寨失去八卦阵结界的庇护，难免惨遭横祸，便寻思伺机破坏他们的阵法。

一天，机会来了。石玑子发现潘诞和其他三人外出、天斩独自一人在营帐内打坐，便拾起一个石子，指尖一弹，破空之声响起，奔天斩面门打去。

天斩虽然在闭目练功，但听风辨位，手一伸，就把来物抓在手心。这一抓把天斩震得手心发麻，明知对方并无恶意，但也让他暗自惊心：谁有这么大功力！他睁眼一看，帐外有人向自己招手，似是潘诞，便站起身，疑惑地问道：“师弟，有事吗？”

石玑子正是要天斩把自己错认成潘诞，也不答话，向他招招手，转身就往外走。

天斩见“潘诞”不搭理自己，只顾前行，以为有事，便快步跟了上去。石玑子见天斩已经追来，便加快了速度。两人一溜烟地出了军营，到了黄龙山脚下。

“师弟，到底何事，我们要到哪里？”天斩追着，见快要进山，“潘诞”仍然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满腹狐疑。

石玑子怕自己的声音不对会让天斩起疑心，更不答话，只招手示意他继续前行，反而提气加快脚步。天斩与潘诞虽为师兄弟，但两人貌合神离，暗中较劲，尤其是潘诞很得无量子钟爱，让他本就嫉妒。今见他刻意展开轻功，顿时起了争胜之心，快速追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来到一个山头。此山名为大盘山，乃黄龙山副脉。大盘山山顶平坦，有一条瀑布飞流而下、跌入百丈的深渊，声响巨大，十里外可闻，当地人称之为白水岩瀑布。石玑子有意把天斩引到此处，一是这里人迹罕至。二是瀑布声响能够掩盖其他声音，不会引起外人注意。

石玑子来到山顶，停下脚步，转身负手而立。天斩随后就追到。

“你是何人？为什么假扮成我师弟？！”天斩走近石玑子，很快发现面前之人不是潘诞。

石玑子双手抱拳道：“贫道石玑子。道兄听贫道一言：杨广荒淫无道、残暴成性、天下生灵涂炭。你师徒修炼不易，眼看就要得道，何必半途而废，去助纣为虐？道兄听我良言相劝，及早返回仙山，修成正果方是上策。现在悬崖勒马，还不为迟……”

“哼。凭你也配教训本道！看掌。”天斩不等石玑子说完，一提真气，双掌前推，一股黑气直向石玑子扑来。石玑子闪身躲开，只闻得一股恶臭，几乎让人作呕。他见天残听不进良言，出手即是杀招，知道劝说无用，默运玄功，调好内息，胸中马上舒畅起来，不再受天斩恶气影响，移动身形，与天斩战在一处。

石玑子生于武林世家，根骨俱佳。加之葛洪悉心培养，已经尽得仙翁真传，功力深厚、法力高强，双掌舞动，百招以后优势显现，把天斩罩在罡气之中。天斩很快只剩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

石玑子眼看就要制服天斩，却不料天斩突然一声大吼，用力咬破舌尖，功力暴增。他张口喷出漫天血雾，双掌携带劲风、排山倒海般推向石玑子。石玑子猝不及防，躲闪已经来不及，只好提足十二分真气，双掌迎上，霎时四掌相交，只听得闷雷般声音响起，天斩身影像断线的风筝般飞出去，直接掉下山崖，被瀑布卷走。石玑子全身也像被铁锤重重撞击，内力一滞，“蹬蹬蹬”连退五步，一口鲜血几乎喷出。他强压住翻江倒海般的五脏六腑，却气息一滞，不由自主开口呼吸，吸入大量血雾，那血雾竟然有毒，石玑子的胸中顷刻间便如火燎一般难受。

石玑子知道自己被天斩最后搏命一击受了内伤、也中了血雾毒气，顾不得搜寻天斩尸体，在附近找到一个山洞，立即把洞口封闭，确信外边无人能够看见，才盘腿坐下。他一提真气，只觉得四肢百骸痛楚不堪，一股恶气升腾而起，张口喷出一大口黑黑的污血。石玑子从随身带的药葫芦里倒出几粒丹药，直接吞服下去。不一会，一股热气从丹田升起，他催动内力，导引这股热气从任脉上行。内气每到一处穴位，都要停滞许久，直到冲破才能前行。

如此过了六天，石玑子每次提真气冲关都会吐出污血，但颜色越来越浅，量越来越少，到最后任督二脉再度贯通，内息畅行无阻。石玑子试运行三周，确信功力恢复如初、体内毒气化尽，才离开山洞。

石玑子出得山洞，竟然发现腥臭的瘴气笼罩着整个黄龙山，远处迷雾中电闪雷鸣、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他暗叫不好，本计划从天斩开始，一一制服五煞，可以破了敌人五煞阵。不曾想，一个天斩竟然让自己身受重伤，几乎伤命。而无量子没有天斩仍然还能用五煞阵，长山寨恐怕危在旦夕。

石玑子不敢稍停，飞奔上长山寨。沿途他顾不得帮助寨兵与隋军缠斗，直接抄密道前往天岳宫。密道内，他发现几处通道被封，撤退的妇女小孩被阻，年长的妇女正和追上来的隋军搏斗，长老们则在全力疏通密道。石玑子便帮长老搬开密道内障碍物，让孩童得以安全撤退，才赶往天岳宫。刚到盘王宫前，就发现潘诞举剑刺向罗儿、司马夫人为救爱子身亡，石玑子无暇多想，趁乱抢过昏迷的罗儿飞奔而去。

罗儿听了石玑子叙述经过，知道自己错怪了师父，满心羞愧，本想起身拜谢，苦于穴道被点，身体不能动弹。他歉然道：“师父，徒儿错怪您了。您老人家见谅。”

石玑子见罗儿误解消除，情绪已经平稳，便解开他的穴道，喟然道：“孩子，你没有错怪为师。唉，也怪为师大意，没有保管好山寨地图，让贼人偷了去，找到了攻寨的方法。为师对不起你的父亲、对不起长山寨的数万父老乡亲啊。”

“师父您不要太自责，错不在您，隋军百万大军来犯，志在必得，就算没有地图的帮助，隋军迟早也会攻下我们长山寨，父王说，山寨劫数难逃……”罗儿猛然想起来母亲被刺的情形，赶紧问道：“师父，山寨情况怎么样，我的父王、母亲还好吗？”

石玑子见罗儿询问，心情更加沉重，唯恐他听闻噩耗，旧伤复发，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踌躇起来。

“师父，您不用担心徒儿，徒儿已经有心理准备。我只想知道结果。”罗儿强忍悲痛，眼噙热泪，劝慰石玑子，显出这个年龄少有的沉稳与自制。

书中交代。那天盘王在天岳关前大战无量子，打得天昏地暗、难分难解。却不料，罗儿突然闯出，差点被潘诞所杀。司马夫人为救儿子，以身挡剑，被潘诞刺死在剑下。盘王见夫人遇刺、儿子危险，欲回身相救，就在这分神的刹那间，被无量子乘虚而入，拂尘细丝封住了气海穴。盘王的穴道被制，内息不畅，心浮气躁，剑招破绽频出，接连被无量子刺中几处要害。当石玑子出现救走罗儿后，因身法太快，盘王没有看清救子者是何人，但也知其人功力非凡，必能突破敌阵，罗儿当无性命之忧。盘王不再有牵挂，心知今日不可善了，便抱定鱼死网破的决心，乘无量子变招的空当，突然力贯双臂，宝剑脱手而出，如电光火石般射向无量子。

无量子眼见即将得手，正暗中得意，却不料盘王宝剑急速射到，饶是他躲避及时，躲开了剑尖，也还是被剑锋伤了肋下。宝剑去势不停，飞出足有千米，跌落天岳宫背后的黄龙溪山涧。

无量子受伤，暴怒不已，倾力发出一掌，打在盘王胸前。盘王倒退十余步，嗓子眼发甜，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晃了几晃，兀自屹立不倒。

无量子跨步来到盘王面前，一抖拂尘，指着他厉声诘问：“说！伏羲太极八卦镜现在何处。乖乖献出，饶你不死！”

“天有公道，恶有恶报，你们助纣为虐，末日不会太远了！”盘王凌然不惧，冷哼一声，自断经脉、七窍流血而亡。

无量子见盘王自决，还不解气，五指齐张，吸起地上散落的大刀，一挥手，割下盘王头颅，命人挂在天岳关城头示众。

长山寨将士见盘王被隋军杀害，悲愤不已，同仇敌忾，很多人即使因瘟疫失去战斗力，也誓死不降，与敌激战一日一夜，尽皆被杀。隋军为了向朝廷报功请赏，竟然割下长山寨寨民的左耳，足足装了十大箩筐，计有八万之多。

隋军攻占长山寨时，各部将佐分别接到麻叔谋和无量子的命令，在长山寨搜寻一面带八卦图案的镜子，进献的官升三级、兵赏千户，黄金万两。重赏之下，人人奋勇，百万军兵只把黄龙山来来回回搜寻数十遍，房屋被拆除殆尽，山寨凡是能开挖的地方，均掘地三尺，长山寨盘王及寨民数百年祖坟更是无一幸免，全部被刨掉。

麻叔谋和无量子暗中较劲，各自加紧对亲信将佐的催逼索要。他们每天不断接到进献的各种镜子或类似镜子的物件，但都不是他们想要的东西。如此喧闹了半月，最终一无所获。在朝廷一再催逼下，麻叔谋和无量子知道再待下去也是无望，下令班师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