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11日。
平凡的一天,任涧开始了她的学习。
昨天,语文老师传达年级主任的要求:所有没有买过古诗词小绿本的同学都去校门口的书店买一本,必须人手一本。这个小绿本装满了高中所有的必背诗词,还有解析和典型题,在任涧转学之前主任就提倡大家都买一本用来复习,现在高三了,他再次要求每人都买,因为真的很方便。
任涧作为转校生,自然没有听到过主任第一遍的提倡,也理所应当见都没见过什么小绿本。当她放学去门口的书店时,那里已经被手快的人洗劫一空了。
这群学生倒是雷厉风行,买东西从来都是抢着买。
没有小绿本,任涧在语文课的预习阶段也就自然无法进行。她呆坐在那里,随手翻了翻之前抄写过的古诗词,但那些都被她记烂了。
时间过去了五分钟,想着同桌应该也背得差不多了。任涧凑过头去,小声问:“白彤,那个……小绿本可以借我看看吗?”
白彤斜了她一眼,往更远的方向挪了挪,阴阳怪气地说:“昨天老师刚强调完,你也不把老师的话当话呀,现在上课没有你又来借。”
“不是的……”任涧见她又自顾自地读书去了,只好独自小声念叨,“我只是没买到……”
她脸火辣辣的。还好教室里读书声比较大,没有人听到白彤斥责她。她依旧无法接受来自他人的责备。
任涧把下衣摆折成一个直角,在手指肚左右反复摩擦。她局促地瞟着眼神,生怕老师发现她没有小绿本。
白彤见她手足无措的样子,于心不忍,叹了口气,把小绿本递了过去:“喏,你看看吧,抓紧买一本,以后经常用的。”
任涧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不断地点头说着:“谢谢,谢谢……”
中午的时候,任涧找到曾许,一如既往在操场上散步。曾许又恢复了那副病殃殃的状态,无欲无求地坐在操场草坪上,和前天大闹赌场的他判若两人。
一想到曾许不会再去赌场鬼混,任涧嘴角就往上扬。
她看着曾许瘦削的侧脸,忽然想起一件事。
“那个,曾许。”任涧问,“你有没有那个小绿本?”
“小绿本?”曾许疑惑了一下,“古诗词那个?”
“对,我们老师要求人手一本,可是书店卖没了。”任涧可怜兮兮地说。
“有,我有。”曾许倒是很爽快,“等回去我拿给你。”
“你有几本啊?”任涧害怕给曾许惹麻烦,“要是只有一本就算了,我怕你班主任说你……”
“我用不着。”曾许说,“那里面的解析我都看过了,早就用不上了。”
“真的假的?”任涧颇为吃惊,不敢相信。
“你可以质疑我别的,但学习这一块儿你就放心吧。”曾许笑笑。
“但是……那是一个要素啊,上课没有你还是会被批评的。”任涧担心道。
“诶呀,你就放心吧。”曾许揉揉她的脑袋,“我是我班主任的课代表,她不会说我的。”
任涧看着他,点点头,欣慰地低下头去。
曾许无聊地揪着地上的假草,一扭头看到任涧正把校服裤子的裤脚折起来摩擦手指肚。这种行为曾许熟悉不过:任涧的焦虑症又犯了。
任涧叹了口气,引得了曾许的目光。
“怎么了?”曾许问。
“不是很愉快。”任涧说,“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最近就是很烦躁,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她确实提不起兴趣,或者说压力很大,但也不知道哪来的压力。答应覃笙的首发歌曲,到现在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没心思写歌,也没心思发歌,她更害怕把歌词本拿出来时会被老师逮个现行。
近来她也会偷偷地在午休或者用餐时间翻一翻本子,但很快就合上了。
曾许看着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说实话,曾许现在心里也烦得很。一方面是贷款在身上沉重的压力,另一方面是药物带来的身体负面影响,他无法挑出更多的精力放在任涧身上。
曾许最终选择了沉默。
而这种沉默,却变相地将任涧的诉苦给无视了。
任涧心里不是滋味。她顿了顿,觉得不甘心,总觉得曾许是在乎她的,又说:“最近饭也吃得少了,我担心病会不会严重了。”
曾许也听出了任涧的意思,知道她也许只是想要安慰罢了。任涧想要小绿本这种物质上的东西,曾许还能爽快地给予;但精神安慰这种东西,曾许有些力不从心。
“按时吃药嘛。”曾许只是敷衍地说。
任涧心中一阵失落。
不应该的。她想。怎么会呢?
明明前天因为自己被打,曾许还会像个野兽一样帮自己讨回公道,拦都拦不住的。
怎么现在连一句安慰也不愿说呢?
任涧疑惑地侧头看着曾许,满满都是不解。曾许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却不敢和她对视。
他自己已经很烦了,不想再为任涧分担负面情绪。
就这样,二人一路无言,回到教学楼,曾许也不闻不问地把小绿本借给任涧,就不欢而散了。
下午时分,自习课,语文老师再次要求同学们背记小绿本。任涧拿出曾许的小绿本,翻开满满都是黑笔画下的横线和批注。
曾许学习好是有原因的。
任涧刚要逐渐走入曾许的学习世界,而后桌的同学马雪拍了拍她的肩膀,眼睛直往她的小绿本上瞟。
“任涧,本借我看看呗。”马雪说。
任涧还没有看呢,上来就被借阅,自然结结巴巴不愿意。可是想到了不愿借给自己的白彤最终也借了,她勉强犹豫着递给了马雪。
“这也是我借的,你别弄坏了啊。”任涧小心地说。
“诶呀,知道,一个本还能怎么弄坏?”马雪一把夺过。
过了将近十五分钟,马雪还是霸占着小绿本,一点归还的意思都没有。任涧纠结许久,还是转身开口道:“马雪,该还给我看看了吧?”
马雪抬头瞥了她一眼,没理她,嘴里叽里呱啦念叨着古诗词。
“马雪?”任涧以为她没听清,又呼唤道。
“诶呀知道了,给你给你!”马雪不情愿地扔给她,任涧差点没接住,“真是的,跟你借点东西这个不情愿,磨磨叽叽的。”
任涧惊愕地瞪大眼睛:“我……我没有不……”
“都还给你了,没完了啊?”马雪翻了个白眼。
任涧的脑袋仿佛被一股冲击波顶了上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自己没有的时候去借会被责备,而自己有了之后借给别人,还是会被责备啊?
任涧木讷地盯着书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