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坡湖,又被称为草海,是因为湖畔长满了茂盛的芦苇,湖底则蔓布着水草。
这唯美的湖泽,在威宁县志中也有一个别称,叫做鹤鸣湖。每当秋意萧瑟的时候,黑顶鹤会从遥远的地方迁移到这里,在那水泽间空鸣起舞。
然而,像鹤鸣湖这样的称谓,已经被大多数人忘却了。也许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草海还有这样的别称。毕竟,不同于文人墨客,普通人给某个地方命名只是为了方便记忆,自然也不会去考虑这样的称谓是否意境深远。
在靠近三中的湖畔,人们增建了几栋阁楼,设立了几座栈桥。在栈桥交汇处停泊着一些赏湖摇船,于是这湖畔古色古香之地就被称为草海码头了。
那一天,幸梓溪和赵雪闲游至草海码头,在复古阁楼间穿行,心中多少有些古人文里夜泊秦淮的韵味。
幸梓溪和赵雪在阁楼间漫步,感受着的画柱雕栏间散的意境,不禁为这湖泽绾起些许遗憾与感伤。它不若云梦,不似秦淮,搅扰得那些古代的文人墨客在这里留下过美丽的诗篇和画作。
那样的遗憾转瞬即逝,在赵雪看见阁楼间店铺里那些琳琅满目的香炉瓷器,画卷服装的时候。
赵雪扫过阁楼,目光落在某个精致的铜制掌心炉上,脑海间顿时浮现古代姑娘们捧香取暖的场景。
那样的场景,那样的诗情画意,远非如今这个捧着热水袋的她能够比拟的。
“梓溪,你看这个掌心炉,好精致啊!”赵雪轻声说道,她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幸梓溪抬头看去,只见赵雪指向的掌心炉,铜制而成,表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炉身小巧玲珑,方便携带。幸梓溪也忍不住赞叹它的精致,“的确很漂亮,不像那些如出一辙的工艺制品。”
两人走进店铺,店主热情地介绍起这个掌心炉的来源。
原来,这炉子是他的一位好友呕心沥血,为他那掌心冰寒的妻子制作的。只是后来,他妻子恋上旁人同他离婚了。
兴许是出于内心的愧疚,那女人决定净身出户,连这座铜炉都未曾带走。
那朋友伤心欲绝,不忍再次目睹见它,又不忍将它抛弃,于是将它托付店铺老板代存了。
“老板,这座铜炉,你男朋友托付给你,想必是来时取回吧?”幸梓溪问。
“如果是这样也罢,只是我男朋友,在将铜炉托付后的第三年便郁郁而终了。”老板缓缓回答,神色流露出些许苍凉,
“这……这铜炉,他的妻子有回来寻找过?”赵雪轻声问道,声音里有些颤抖。
“也许,她是惦记这儿的吧!”老板哀叹,气息在这冰冷的雪天凝聚成白雾,迟迟不肯消散。
“只是,他那妻子,在同他离别后的第二年,便死在了水城的病床上。我那朋友闻讯赶去时,他还依稀能够感觉到她眼角的泪痕。”
幸梓溪和赵雪沉默了片刻,心中都有些沉重。他们走出店铺,来到延伸至湖中的松木栈桥上。湖水在风中荡漾,黑顶鹤在湖面上翩翩起舞,画面显得如此宁静而美丽。
“梓溪,那只铜炉,也许就是他们爱情的见证。”赵雪轻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是啊,那个朋友一定很后悔,如果当初他没有离开,也许他们就能够一起度过那个寒冷的冬天。”幸梓溪感慨道。
“也许,这只铜炉会让他们重新相遇。”赵雪默默地祈祷着。
他们两人默默地站在草海码头,望着湖面上的黑顶鹤翩翩起舞,心中充满了感慨。原来这世间,一直都有着感时花溅泪的爱情。
就在这时,那家店铺的老板从小店里追赶了出来,手心捧着那只精致的铜炉,香烟在铜炉上袅袅升起,却又似绕梁之音般久久不能消散。
“这两位朋友。这座铜炉,是我那位已故朋友托付给我的,他希望这座铜炉能够找到它的主人。我知道,这口铜炉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一件物品,更是一段深深的情感。我那朋友曾说,如果有一天不在了,我能遇见个目睹这铜炉,便能写首悼亡词的年轻人,他身旁又有位佳人的话,便将这铜炉托付于他。”老板诚恳地说道。
赵雪同幸梓溪相视一眼,浅浅问道:“梓溪,你会写悼亡诗词吗?”
幸梓溪微微一笑,轻轻点头道:“可以试一下,只是……”
赵雪闻言,心间不免有些失落。她确实很想要那只香炉,只是……幸梓溪同她确实并非情侣。
幸梓溪继续说道:“只是,写这样的诗词需要灵感,需要的并不仅仅是拥有写诗作词的能力,而是需要某种对应的场合与意境。现在的我不需要那样的场合,应当也没人想要身处那样的场合。如果我们只是为了得到这座铜炉而随意写一首诗词,那便是对这个故事里亡人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幸梓溪的话让赵雪有些惊讶,她从未想过幸梓溪会如此认真地对待这个问题。她看着幸梓溪,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老板听后,沉吟片刻,道:“倒是我那朋友考虑不周了。这样吧,你们可以试着写一首诗词,只要能够打动我,这只铜炉就送给你们。”
老板的话让赵雪的心儿瞬间又燃起了希望,如果仅是这样的话,她相信以幸梓溪对于诗词的了解,应当是能够写出令老板满意诗篇来的。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来,湖面上的黑顶鹤翩翩起舞,湖畔的芦苇摇曳生姿。老板看着这片美丽的景色,突然道:“这样吧,你就写一篇美人迟暮的诗篇好了。”
赵雪和幸梓溪相视一眼,心中都有了想法。他们走到栈桥上,望着远处的湖面,感受着湖风吹拂,开始构思起诗词来。
幸梓溪凝望着赵雪,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突然谋生了一种某一天会失去眼前这姑娘的恍惚。心间拈起一曲月上海棠:
“梅妆素手,料洛神图影。粉黛红透。海棠含娇面,暗香衣袖。桂华碧海天资。那对眼,六宫杨窦。巫山外,宋玉笔上,正贪春酒。
知否,仓央错,纳兰漏。争令情纸驰骤。误佳人一暮,便消穷宙,挽墨自叹芳华。惜词薄,易成枯朽,留无计。唯有衣冠禽兽。”
兴许,是这样的诗词让幸梓溪心间有所感伤,他又缓缓道:
“松坡湖畔鹤飞翔,芦苇摇曳映雪阳。湖波荡漾思绪远,风中闻香忆往昔。”想用它来缓解那种美人迟暮的感伤。
赵雪听着幸梓溪的诗句,心中涌起一股共鸣,她接着道:
“往事如烟难再寻,铜炉映照旧时光。情深似海终难忘,愿知此生无断肠。”
老板听着两人的诗词,眼中闪过一丝感动。他看着幸梓溪和赵雪,道:“那词,倒是隐约流露着些许悼亡的气息了。不过你们后面的诗词也很美,这座铜炉就是你们的了。”
幸梓接过铜缕,递给身旁的赵雪,心间略带沉重。
赵雪放下手中的热水袋,将那铜炉捧在手心,心中充满了感激。
店铺老板看了看眼前的年轻人,心间荡漾起一种如释重负的舒坦,他默声道:“韩舒呀,你看见了吗?终是有人继承你的遗愿,即便那青年不愿为它做一曲悼亡。如果你在,你也会为他不愿的言语动容吧!希望你在天穹之上,也保佑这对可爱的人儿,叫他们白头携手吧!在这个节奏飞快的时代,如你同妙芸那样的感情,确实不多了。”
店铺老板刚要转身离去,却被捧着铜炉的赵雪叫住了。
“老板,这热水袋,便放在你的店里吧!也许有一天,它也会承载着一则崭新的不一样的故事。虽然这热水袋,并不是梓溪亲手为我制作的。”
店铺老板笑了笑,接过热水袋道:“我那小店,仿佛倒成了故事的收录场合了。”
他们目睹着老板远去,继续沿着湖畔散步。湖面上的黑顶鹤翩翩起舞,仿佛在它们眼里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值得纪念的。
“梓溪,谢谢你。”赵雪轻轻说道,眼中闪烁着泪光。
“为什么要谢我?只是那铜炉同我们刚好遇见而已!”幸梓溪微笑着说道。
“我说的,可不是铜炉的事情。”赵雪面色微红。
“那是什么事情?”幸梓溪说道。
“哎呀,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赵雪捧着铜炉,不再去看幸梓溪。她知道,幸梓溪是知道她所想表达的意思的,只是他不说。
两人继续沿着湖畔散步,看着远处的湖面,感受着湖风吹拂,仿佛一切都在此刻静
罢了。
止了。
“梓溪,你说,这世间,两个人只有在一起了才算爱情吗?”赵雪突然问道。
幸梓溪沉默片刻,道:“我不知道。就像我和你,虽然我们只是朋友,但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别,我也会像那只铜炉一样,寻找一个能够让我再次遇见你的理由。”
赵雪听着幸梓溪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知道,幸梓溪并不是在开玩笑。她想起初次相遇的情景,想起幸梓溪写的那首诗,心中便有了答案,虽然那诗并不是为她写的。
“幸梓溪,你怎么那么无趣。”赵雪微笑着说道。
幸梓溪笑了笑,道:“可能,我天生就是个无趣的人吧!”
赵雪喃喃道:“这算什么回答蛮,说了跟没说一样。”
“那,你想想要怎样的回答呢?”
“你滚吧,不要打扰本姑娘赏雪。”
幸梓溪笑了笑,没有再说话。
他们继续沿着湖畔散步,看着远处的湖面,感受着湖风吹拂,仿佛一切都在此刻静止了。
两人继续沿着湖畔散步,看着远处的湖面,感受着湖风吹拂。突然间,一阵寒风吹来,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幸梓溪伸出手掌,雪花飘落在他的手心,瞬间化作一股水汽。他凝视着手中的水汽,轻轻说道:“你看,这雪花多美呀,若是一个人欣赏,多显得浪费呀!”
赵雪抬头望向天空,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心中涌起一股暖意。
她想起了那首诗中的句子:“雪舞翩翩映晴空,银装素裹映寒冬。”她知道,幸梓溪是在用他的方式告诉她,即使没有在一起,他们也可以像雪花一样美丽。
可是,幸梓溪内心的想法,真的是这样的吗?
“梓溪,你刚才作的那首词,词牌是什么?”
“月上海棠。”
“之前,我在你的笔记上见过另一个词牌,听起来也很美。”
“烛影摇红吗?”
“对,就是这个,你怎么这么轻易就猜到了?”赵雪蹦跶着,转身凝望幸梓溪。
“因为,在月上海棠底下,我记着的词牌就是它。”
“那,你再用烛影摇红写一曲呗,方才的月上海棠,听起来有些抑郁。”
“那可不行,烛影摇红的词律,我忘记了。再说了,抑郁点就抑郁点了呗,反正又不是为你而写的。”
“哦,原来,不是为我而写的呀!”
幸梓溪怔了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看着赵雪微笑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其实,那首词,是为我一个故人写的。”他终于开口说道。
“故人?”赵雪转过身来,看着幸梓溪,“是前女友吗?”
幸梓溪笑了笑,没有回答。
“是前女友吧!”赵雪又重复了一遍。
幸梓溪故作深沉,点点头,道:“是的,她是我在这座城市里挥之不去的回忆。”
“幸梓溪,其实,我喜欢你。”赵雪突然说道。
幸梓溪怔了怔,没有回答。
“我知道,这可能让你很意外。”赵雪继续说道,“但是,我真的喜欢你。我想,这种感情,在相机不经意间记录到你的那一刻,便在我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了。”
幸梓溪看赵雪那严肃的眼神忍不住噗哈大笑,道:“阿雪,你别闹!你还小,你什么都不懂。”
“你嫌弃我!”赵雪双手叉腰,佯怒道,“我说我喜欢你,你还嘲笑我!而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前女友。”
幸梓溪不再嬉笑,而是认真地道:“没有,只是这世界很大,有很多优秀的人还等着你去遇见。等你考上了大学,完成了学业,我们再讨论这个话题吧!”
赵雪听后,心中有些失落。她知道,幸梓溪并不是在拒绝她,而是在为她着想,心中不禁有些愧疚。
“梓溪,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那样说。”赵雪低声道。
“好了,我们回去吧,我给你冲咖啡。”幸梓溪看着眼前这姑娘,如果自己再多说些什么,她那泪珠就要夺眶而出了。
幸梓溪看着赵雪,心中有些无奈。他知道,赵雪对他的感情是真挚的,但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回应她的感情。
毕竟,恋爱最忌是文人呐!
赵雪同幸梓溪回到他的奶茶书店,学着幸梓溪的模样,弄了一杯递给幸梓溪道:
“喂,你刚才月上海棠,到底是不是为我而写的嘛?”
“你觉得是,那就是咯!”
“幸梓溪……我他妈弄死你。”
那夜,雪花渐渐疾驰,在那灯火阑珊的小巷间,在那诗意浅浅的小店门前。
有人倚在窗台赏雪,有人脉脉欣赏那赏雪的人。
有人心中诗,因为他们隐约觉得自己便活在诗里。
细雪从云端飘零,却始终难以割断夜空的联系,直至巷子里的灯火都暗淡了去,远村隐隐传来几声犬吠。
在犬吠难闻的街道上,沙沙声渐渐明朗。
沙沙声戛然而止,一道身影在巷子尽头,慕然转身,来时那两行稍大些的脚印,渐渐同眼前的如出一辙了。
“其实这样便好,彼此互不惊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