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问对

朱由检接见到了孙承宗,并且亲切的接待了这位老臣。

只是在简单的问候后,朱由检便直接说道,“先生,如今朝廷内忧外患不断,该如何是好?”

朱由检特意将自己注意到的问题抛出来,还明确说道,“内忧者,乃是人事不修,朝廷溃烂,各地天灾连年,赋税难收。”

“外患者,则在于漠南蒙古不断侵扰,辽东建奴日夜叛乱。”

“朕为此二者,夙兴夜寐,请问先生有何对策?”

还是按照原来的思路,

朱由检决定先拿问题试一试对方的成色。

后世史书如何讲,到底不如他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孙承宗沉吟一阵,便答道,“其实国家之弊病,不在于外,而在于内。”

“若内忧一解,外患何足道也!”

“而内忧,主要在于治人!”

朱由检赞同的点点头,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

他既读过去的史书,也知晓后世的轨迹,知道华夏九州,家大业大,若非自己内部先乱起来了,不然外人是没有机会介入的。

还是鞑清的例子,

对方都觉得自己是捡了便宜,直到清末还提防着汉人,不允许大规模的流民进入自己的“龙兴之地”东北,为得就是保护好自己的退路,时刻预备着中原之事不可为,便后撤回老家。

孙承宗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其眼光的确比一般文臣高一点的。

朱由检也曾试着捞一捞大明朝的臣子,找来几人接见,拿同样的问题问对方,结果得到的回答是“帝王安心修德,天灾自然退去”,或是“可下旨整顿臣僚,令其用心办事。”

朱由检都无语了。

前者还在跟他玩“天人合一”那一套,暗示大明朝的天灾是皇帝有问题;后者虽然试图有作为,却只是用口头去搞。

……要能用嘴就把大明朝变好,那朱由检只恨不得穿越到五百年后跟人学说相声。

孙承宗叹了口气道,“说到治人,其实张太岳的考成法,极为有效,只是可惜神宗……”

对于张居正改革之事,孙承宗其实是持有中立意见的,即承认改革成果,也不喜改革引发的新问题。

典型的就是朱由检之前提到的“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的推行对朝廷来说,减轻了很大的税收负担,起码不用再去辛苦给地方上交的实物税称重和清理成色了,只需要算银两就好。

可对地方来说,富裕的江南可行,而荒凉破败的西北不可行。

以朱由检不足的财政知识水平,也能知道金属货币的流通,是要依赖于市场发展的。

西北那一片,老百姓活着都难,哪来的银两交税呢?

等到神宗亲政,并且对张居正进行清算后,好坏参半的一条鞭法得以保留,成效极为显著的考成法却因为实际得罪了官僚群体,因而被实际上停止,至今只流于形式了。

孙承宗提出,如果天子想要整顿官僚,那么恢复考成法就是必行之事。

天启之时,户部的李起元便因严抓官员考成,使得户部财政大为转好。

就是李起元后来由于生病,加之考成法得罪了许多官员,辞职回家休养了。

朱由检当初还想把这位曾经主持过财政改革的老臣也召回京的,只是想着对方身体的确不好,这才作罢。

“但考成也难!”

孙承宗又说道,“治官必用考成法,而考成群臣,则需要都察院效力!”

朱由检听完更加点头。

治人的前提,是要有人手帮忙做这件事。

就跟朱由检要整顿京营的前提,是先拉起自己的一支小队伍,然后才好安插整编。

要治人,

没人他那什么治?

又治得了什么?

到时候治出来个人人都是清官,个个都是能臣,那才真是好笑。

可都察院的那帮御史,朱由检和孙承宗都知道是什么德行。

不乱弹琴,风闻奏事都算好的,大部分人都沉浸在党争之中,只要觉得某事有利于自己党派,能打击对手,便能将小变大,抓着不放。

“陛下欲行此时,当先从都察院着手。”

朱由检拍拍额头道,“都察院既管监察百官之事,那就不该多多干涉朝政……朕之后会想办法处理。”

把整顿整个官场,转为整顿一个部门,朱由检觉得自己还是可以下手的。

“治人之后,便在于赋税。”

孙承宗再道,“赋税如国之骨血,无钱不可行事……若赋税得当,朝廷要少去许多烦恼。”

大明朝内部苦于天灾,苦于流民,根本原因就在于没钱!

要是手上足够有钱,天灾刚刚发生,就能够把赈灾之事搞定了,何至于发生成暴乱?

若还是有了暴乱,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也能拿着钱要士卒去平叛。

可见不管对个人还是对国家,钱财都是腰胆。

朱由检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现在听别人说出来,便能察觉出对方水平。

“那外患呢?”

孙承宗对内政的一番话,让朱由检觉得这位老臣的确有两把刷子,不然一点能力都没有,后世想吹都吹不起来。

而就是因为有能力,但又不是面面俱到,事事完全,才让后人起那么多的争议。

朱由检也了解过,后世人对孙承宗最大的异议,便在于他在辽东的用兵。

于是他再次发问,持续考察孙老大人实际的军师才能。

“修筑城堡,徐徐图之。”

孙承宗不负所望,把自己在辽东执行的军事战略对朱由检说了出来。

朱由检让人拿来一份辽东地图,好安静听着孙老大人发挥纸上谈兵的能力。

利用不断修城来收复失地,其实也是有收效的政策。

起码城修好了,你的确住进去了,也算是收复失地了。

只是朱由检看着孙承宗在地图上圈圈画画,说这里可以修个城,那里可以建个堡,便知道为何后世会对老孙争论不休了。

他自己听了,都有很大疑问。

“修城费用巨大,且既然修城,又要养兵,还要安民,这钱从何而来?”

“朝廷正在缺钱之际,朕近来抄了几家,虽然内帑有所收获,可也养不起辽东几十万的兵马啊!”

更别提在辽东大搞基建了!

孙承宗沉默下去。

“何况修城之后,四周荒凉,独树一城在那里,建奴围攻又如何?”

“后勤一旦被截断,城堡修的再好,也会变成一座空城,为建奴做嫁衣啊!”

朱由检大为叹息。

孙承宗等着皇帝叹完,也跟着长叹,摸着地图上的山川河流,无奈至极道,“老臣自然知道这些道理。”

“可大明何来有用之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