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盖的森林。
雪橇队缓缓停了下来。
冯道夫跳下了车，带着鼓着脸的银发姑娘，踩着咯吱咯吱的新鲜白雪来到了踪迹跟前。
“圣者，是熊的脚印。”
脚印很清晰，跟人的非常相似，只是多了一对。
黑白相间的酷帅猎犬四处闻闻，前排侦查的萨米老猎人在分析痕迹汇报情况。
“这头熊至少一人半高，两个半人重。”
因为断章，布伦希尔德还有些气鼓鼓。
但遇到正事，她绷着小脸，半跪在脚印边上，认真辨认着线索：“很重，大概是准备过冬，储存了一身脂肪。”
“两三天前刚下了雪，痕迹有可能是那时候留下的。”
冯道夫哈出一口白气，给她做了翻译：身长2.4米左右，体重140kg左右。
看着天生猎人的高光标记，想到自己以前吃过的亏，高低也得兼职个猎人。
他很好学：“这是为什么？”
布伦希尔德不计前嫌的给他科普。
很简单的自然原理。
白天气温会回暖，雪地会软化。
这时候在上面留下脚印，等到晚上气温下降，积雪再凝的时候，这就相当于给脚印做了一个倒模。
根据雪的质量，清晰度可以分标清和4k。
最好的雪地留下来的倒模，连最细微的褶皱都活灵活现——此处是指脚印。
布伦希尔德说道：“痕迹可以一直保存下来，保持很久很久，甚至会维持一个冬天，直到春天再化掉。”
老猎人笑呵呵的说道：“女武神说的没错，刚下完雪和刚下过雨，都是最好的追猎时候，留的痕迹很清晰。”
“其他时候很容易追着追着就跟丢了，因为有其他动物生存在这片区域，一条路上可能很多动物都会经过这里，会遇到大量的干扰因素。”
“不过熊的脚印很好追，脚印不光深，还比野猪的蛋都要大，而且......”
“汪！”
猎犬喊了一声。
跟着猎犬来到了十几米外。
“汪汪！”
黑白猎犬挖挖这刨刨那，雪花飞溅，不一会功夫就刨出了一大坨熊粪。
“是屎！”
布伦希尔德惊喜的像是发现了金子，一点也不嫌弃的拔出匕首扒拉着熊粪：“让我看看，这是吃松子拉的，还有不少没有消化干净的颗粒，剥起来感觉跟手剥松果差不多。”
“旁边还有半截虫子，这头熊肯定在不远处挖了坑，熊很喜欢挖地找一些种子和幼虫吃。”
“老师，我刚刚的判断可能有问题，这头熊还没有完全准备好过冬，还在储存食物阶段。”
“或者是有什么因素，让它必须要多进食......”
银发姑娘沉思着，在冯道夫震惊的眼神中，匕首尖蘸了蘸熊粪，靠近鼻子闻了闻。
然后蹙起眉头：“味道散了很多，闻不出来了。”
“我猜它是一头带着仔的母熊，要是新鲜的熊粪，就能试试看能不能闻出气味......老师，你这是什么表情？”
冯道夫别过目光：“没什么表情啊。”
布伦希尔德鼓起脸：“要是想要成为一个顶尖猎人，就不能嫌弃屎，这是追踪最好的线索！”
“真正新鲜出臀的屎是可以感觉出来的。”
“要是一坨热腾腾的熊屎，不光能判断熊的状态，还能根据余温，判断离开了有多久，这些信息都非常重要！”
银发姑娘越说越带劲。
冯道夫脸上的问号也越来越多。
直到布伦希尔德插着腰，一脸骄傲：“我有一面柜子专门收藏着各类动物的粪便，熊占据了一整个柜子。”
“有吃松子拉的，有吃草拉的，有吃鹿拉的。”
她扬起下巴，像是跟家长炫耀自己宝贝的小姑娘：“有一坨熊屎里面就带着两个鹿蹄子，造型就像王冠一样，这坨超酷的！是我收藏里最棒的纪念屎！”
好家伙！
冯道夫一个战术后仰，内心直呼好家伙！
以前只知道自己的女学生能吃还天生神力，没想到还有这别致的爱好。
翻来覆去聊屎的魅力。
太专业了！
专业的让人都有点望而生畏。
“老师，你，你是在嫌弃我吗？”
布伦希尔德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反应。
她眸光轻颤：“你也和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是喜欢玩屎的土姑娘？”
冯老爷神情瞬间一正，张口就来：“我只是想要提醒你，你头上的帽子歪了。”
扶正了银发姑娘头顶的漂亮水獭帽。
他看着姑娘的篮紫色眼眸，呼出一口白气：“我很羡慕你，布伦希尔德。”
布伦希尔德愣了下：“羡慕...我？”
冯道夫：“我羡慕你活的很洒脱，对你认定热爱的事情坚定不移，你就像故事里的女英雄一样有人格魅力！”
“你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猎人小姐！”
“你给了我很多灵感，我一瞬间想好了猎人小姐后面10万字的故事，你就是我的最佳女主啊！”
冯道夫夸夸神功火力全开，终于让银发姑娘不再说自己的收藏品。
手指缠了缠耳畔的发丝，布伦希尔德有点害羞：“老师总是那么夸张......老师，那你能把这10万字......”
冯道夫：“时间不早了，我们就追着这线索，看看能不能在天黑前追到这头带崽母熊。”
无视了银发姑娘鼓起的包子脸，冯道夫吩咐着狩猎队行动。
部分人找地方扎营，部分人自由活动，剩下一个小队轻装追踪。
脚印很清晰，但一直没有小熊痕迹。
所以无法确定布伦希尔德的判断对不对。
冯道夫习惯按照最坏做假设：“如果是带着崽的母熊，就是最危险也是最好的猎物。”
布伦希尔德补充：“也是最好吃的。”
冯道夫张口想问，话到嘴里就想明白了原因。
多半因为雌性动物的肉没有睾酮影响。
具体是不是，他没经验，也不确定，反正雌性麋鹿确实是美味。
坐上雪橇快速前进。
路上冯道夫虚心请教爱好独特的女学生，从布伦希尔德那边得到了不少狩猎经验。
像是追踪，这就是猎人的日常，也决定了猎人的能力高低。
因为风向关系，狼有时候跟着狼群行动都会迷路，猎犬也不能直接跟着踪迹跑，路上也得不断的停下来，挖挖这刨刨那，挖完了还得四处闻闻。
类比的话，很像是侦探破案。
捕捉各个路人的只言片语，不断收集线索，然后把这些复杂的拼图拼凑成型。
布伦希尔德说道：“追踪很难也很枯燥，但能让猎物更加美味。”
老猎人认同的连连点头。
追踪很难？
冯道夫瞅了瞅一路上不断高亮的痕迹。
能让玩屎...专业猎人都这么说，可见他们对追踪的看法。
而现在，因为天生猎人的加成，感觉就跟开了挂一样......冯道夫真正意识到了特质-天生猎人的价值——不用碰屎！
都已经当神棍了，他也没有掩饰，直接开口指路：“这边。”
“那边。”
“左边。”
......
有了一个开了的，追踪效率猛地拔高一大截。
太阳到正午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坨新鲜出臀的货。
“不能再靠前了。”
布伦希尔德观察了一下，蹙眉说道：“换一个地方，先搞清楚地形。”
片刻之后，地形摸清楚了。
“这里有一个山坡，底部是一条溪流，这边是丛林......”
冯道夫画好地形图，然后在左侧山坡，画了一个熊头：“熊的位置就在这里。”
老猎人咂了咂嘴：“我们位置很差。”
“现在温度升高，不管怎么过去，风都会把人味带到熊的那边。”
空气冷却时会下降，升温的时候又会上升。
早上最冷的时候，冷空气会这么一路冲下山。
太阳升上来了，温度会出现变化，会暖和个几度，然后冷空气就又重新开始上山。
熊所处的位置优势太大。
风一旦把气味带过去，就相当于让它看见直立猿要朝着脸挥上一拳。
还没有靠近就会刺激的母熊咆哮起来，从岁月静好瞬间进入撕小三阶段。
“也不是没有办法，可以等它去进食。”
布伦希尔德蹙眉说了一些提议。
几个专业猎人也都在思考办法。
冯道夫看着地形图上的溪流，回想起了高中地理知识，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我们可以利用风。”
银发姑娘疑惑抬眸：“利用风？故意惊动熊，然后正面狩猎它？”
“以小男孩的威力，可以是可以，但风险有些大，很可能会有猎犬和猎人受伤。”
“不是这样。”
冯道夫打断了她的话，在地形图上比划：“你们看，小溪的位置是低处，结冰的冷水足以让空气冷却，形成一个天然的低温区。”
“因为溪水冷却了空气，冷空气又会下降，这里的下沉气流就相当于一道墙。”
他撩了撩布伦希尔德耳畔的发丝。
完全进入知识海洋的工科狗，完全没有理会银发姑娘怔怔的神情。
判断了发丝吹动的幅度之后，冯道夫自信的说道：“现在风力不高，下沉气流形成的城墙，足以抗衡主要风向，强行把风给停止下来！”
“不管是从这一头吹到另一头的风，还是横七竖八的风，结冰溪水形成的天然低温区，都足以保证身上的气味不惊动这头母熊！”
“你们把棕熊引到这里，我埋伏在溪边，在它没有防备的时候......”
冯道夫一拳砸在地上，打的雪花四溅：“弩炮一发致命！”
好像可行？
猎人们对视了眼，按照经验判断，可行性很大。
可能会比正面强攻花的时间长一点，但能无伤狩猎！
让他们有的选，那肯定是选无伤狩猎。
布伦希尔德点头支持：“可以试试！”
圣者和女武神都决定了，猎人们也都听从。
行动之前，银发姑娘拉住了冯道夫：“老师等等，我给你画个眼线。”
冯道夫：“啊？”
布伦希尔德掏出了小黑瓶，认真说道：“这样能防止太阳女神的恶作剧。”
冯道夫想了想，没有拒绝她的好意。
银发姑娘靠的很近，近的能闻到身上好闻的......屎味？
好伐，一个女猎人，身上气味怎么也不可能跟好闻挂钩。
冯道夫尽量克制住表情。
等布伦希尔德给他画好眼线，拔出匕首，借着刀面反射瞅了眼，有点维京人的感觉。
这会他也想明白了原理。
跟古埃及人在眼睛周围画上黑色眼线目的差不多，都是为了防止太阳直射。
眼窝深的人，当阳光从上方照射下来时，会在眼睛下方产生反光。
如果狩猎或者战斗的时候，突然被阳光晃了一下，这会严重影响到自己生命安全。
黑色可以吸收光线，减少反光的干扰，视野更加清晰，还可以预防雪盲症。
冯道夫心说还能得仙人模式加持。
“我很喜欢黑色。”
布伦希尔德帮他理了理衣服，轻声细语的说道：“要是能像老师你一样有黑头发就好了。”
冯道夫克制着眨眼的冲动：“为什么？北方大多都是雪天，银发不是更好伪装吗？”
布伦希尔德说道：“他们是萨米人吧？不知道老师怎么招募他们......他们都是很厉害的猎人，但是老师，你猜他们为什么狩猎的时候会穿鲜艳的橙红色衣服？”
冯道夫想了想：“提醒同伴？”
银发姑娘点头说道：“我测试过，很多动物其实分辨不出来颜色，穿白色还是穿橙红色对它们来说都差不多，这样穿橙红色能防止同伴误伤自己，比白色伪装要更加重要。”
冯道夫笑道：“但是银发更好看啊。”
“一白遮百丑，一D遮所有......总之，大冬狩又不止是狩猎，还有那些挪威溃兵，这时候银发就是你的优势了。”
他安慰着布伦希尔德。
哪知道银发姑娘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一D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们准备好了，我们也快点就位吧。”
冯道夫迈开步。
布伦希尔德鼓了鼓脸，跟在他身后：“老师不要转移话题！”
冯道夫拍了拍小男孩：“布伦希尔德，你有没有好奇过，为什么我能拿出这些家伙？”
银发姑娘摇头：“因为我的收藏，我没有多少朋友，所以老师你也不要说了。”
实心眼，但不傻。
冯道夫调侃说道：“其实这是一种农具。”
布伦希尔德：“？”
“清理危害农场的野兽，这何尝不是一种农具？”
冯道夫本来想说几句谐音段子，但诺斯语没有谐音梗，只好放弃：“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万一要是失败了，有什么备案吗？”
布伦希尔德：“首先不能表现的像个待宰的羔羊，要把手给举起来，向它大喊大叫，不能直接掉头就跑，如果扭头跑露出后背，可能会激化动物的掠食本能，它会觉得到嘴的肉跑了，得把人给逮回来。”
冯道夫懂了，表现的像是同等的强者。
我给你熊哥一个面子，你也给我一个面子，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介不是面子果实嘛！
话说当初面对那头舔狼，决策是真的烂到家了。
没办法，身体配置虽然够了，精神配置拖了后腿。
现在经历了多了，软硬件慢慢匹配。
“还有，攻击选择一定要慎重，真正的猎人不会强行攻击，会等待最好的攻击机会。”
布伦希尔德说道：“例如狩猎熊，最好的位置是侧面，可以选择重伤肩膀，能影响熊的攻击和移动能力，也能贯穿肩膀后面的心脏和肺部等致命要害。”
“熊的皮毛和肌肉很厚实，想要一击致命，需要大威力的弓，选择武器也很重要。”
“错误的攻击位置，虽然也能狩猎成功，但追踪的过程会变得非常漫长，沿途闯进其他掠食者的地盘时候很容易出现意外。”
银发姑娘继续说道：“雪地留下的痕迹清晰，还可以掩盖你的声音，相比起踩在树叶上来说，可以潜行到距离动物更近的地方，但在雪地行动会消耗更多的体能，追的时间长了自己也会有危险。”
通辽大学的一个老教授也跟冯道夫吐槽过死亡追逐。
什么靠耐力和散热能力把猎物拼死......这种最原始的狩猎方式，固然是证明人类耐力的例证，但99%的猎人都不会这么做。
对于猎人来说，这种追逐风险过大。
玩个游戏追着追着就会追丢，现实除非地形优势，长途追踪寻找痕迹只会更加困难，并且还会有巨大的能量消耗，可能因为过热/失温和脱水造成死亡。
退一步说，即便人没有生命危险，也浪费了宝贵的体能，让后续的狩猎变得更加困难和危险。
可能闯进其他掠食者地盘引发的冲突，不知道地形情况导致的迷路......除非要饿死了，死亡追逐绝对不是首选的狩猎方式。
“而且追逐久了猎物肉的味道也会非常差！非常非常的差！”
吃货姑娘语气严肃。
冯道夫心说一直高强度运动，肌肉充满乳酸，那味道肯定差了。
“这也会给猎物更大的痛苦，让猎物快速解脱才能得到猎神的祝福。”
已经来到了溪边，布伦希尔德寻找着伏击地点：“这里不错，能瞄准侧面。”
“等他们把熊骚扰的体力下降，它肯定会要进食，到时候发起进攻，它反应会慢，成功率很大。”
冯道夫开始架设着弩炮：“因为进食的时候，血液要供给胃部消化，这会让大脑供血不足，犯困、分散注意力。”
“大脑供血？”
银发姑娘眨眨眼，一副我很好奇的样子。
“你喜欢狩猎，那肯定剖过很多动物尸体，所谓供血，就是.......”
冯道夫边教学边等待着。
这样过去了一阵，直到......
“吭！”
咆哮在山林回荡。
林间飞起鸟雀，渡鸦呱呱乱叫。
霎时间，冯道夫头皮酥麻，如同过电。
这压迫力，还没有见面，就已经远超过灰狼了......
冯道夫感觉肾上腺素已经开始上升，仿佛被动的进入了向死而生的慢速世界。
他‘慢慢’的看见布伦希尔德的蓝紫色眸子变大，小脸浮现了浓浓的兴奋。
兴奋？
“开始了。”
布伦希尔德握着弩，姿势很放松。
冯道夫呼出口气，耐心等待着。
没过多久，他就看见猎犬们在和棕熊缠斗。
“汪汪汪！”
“吭！”
每个猎人都会带几条猎犬，组成一个加强排的庞大猎犬群。
但即便数量庞大，猎犬群也杀伤不了棕熊。
只是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包围圈，轮番的去骚扰，给猎人创造出机会。
“吁！”
“哈！”
萨米猎人奔跑如飞，嘴里发着怪声，营造出一种四面八方全是敌人的错觉。
有的还突然怒吼：“乌拉！”
不断骚扰棕熊，让它处于运动没法休息。
猎犬累了要休息很久，猎人累了吃鱼干喝水就能继续上，一边跑一边喝水才是直立猿的耐力优势所在。
这样一直骚扰了许久，等棕熊越来越疲惫，也越来越凶狠的时候。
萨米猎人忽然带着猎犬群撤退。
“嗷？”
棕熊的豆豆眼迷茫的眨了眨，摸不着头脑的警戒了很久。
确定烦人的直立猿和走狗真的离开了，棕熊原地喘了好一会，看了看旁边的溪流，舔了舔嘴准备砸开冰层进食。
也就在它吃鱼的时候，细微的扳机声突兀响起，粗大的弩枪骤然洞穿空气！
嗖！
滚烫的血箭飚飞，染红了满地的白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