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除夕

且不提因为新帝登基发布的大赦天下诏而引来了多少悲欢离合,身处皇宫中的朱翊釴只知道,除夕快来了。

除夕前一天,文华殿玉食馆。

玉食馆,在文华殿后方,是在位皇帝进膳的地方。

“釴儿,你说隆庆这年号如何?”

和儿子一起吃晚饭的朱载坖眉飞凤舞的说道。

“许慎的《说文》中言,隆,丰大也。庆,行贺人也。那合起来,隆庆者,庆贺国家兴隆丰盛。好年号。”

朱翊釴听到那熟悉的年号,称赞道。

“这年号是高先生拟的,一看这两个字,我就定了这年号。”

朱载坖欣然道。

朱翊釴看着入主皇宫以来,脸上的郁色渐渐消散的父亲,心中也是高兴不已。

“前几天内帑不是多了好几百万两么,户部尚书高燿知道了,就上奏说,太仓银不丰,京官的俸禄有半年没给全俸了,让内帑出十万两给京官补发俸禄,让他们过个好年。这个我允了。

然后兵部尚书赵炳然那边又说,九边军饷也欠了许久,要让内帑给几十万两支付边饷。

还有别的部堂也纷纷说哪儿哪儿缺钱,要内帑给钱。一问那户部的高大人才知道,太仓银库都可以跑耗子了。

哎,我现在才知道,当皇帝这么难。”

忽而,朱载坖又开始叹气。

他倒是没想过要从儿子那里得到什么建议,只是习惯性的在儿子面前抱怨自己碰到的问题。就像在裕王府的时候,他也经常在和儿子吃晚饭的时候说哪位讲读先生怎样怎样。

“爹,辛苦了。”

朱翊釴听了半天,等父亲朱载坖发完牢骚之后,才说道。

“爹不辛苦!”

朱载坖看着儿子眼中的崇敬和濡慕,心中的惆怅立刻一空而散。

“爹,儿子看宋史,发现他们偏居一隅,却每年的税赋收入有数千万贯。可为什么咱们大明太仓银每年的税赋只有三百万两左右呢?

无论是北宋还是南宋,他们的国土都没有咱们大明多,可为什么他们收上来的税赋是咱们大明的十倍有余呢?总不可能咱们大明比不了那弱宋吧?”

朱翊釴一脸疑惑的问道。

“这~。”

朱载坖被问到了,他也是才知道宋时的税赋有数千万贯,大明的税赋每年才三百万两啊。

但他不想在儿子面前丢脸,便转移话题道。“咱们大明恢复华夏衣冠,收复故土,一统中国,比那偏居一隅的弱宋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个问题虽然被转移了,但因为要年关百官休沐,朱载坖便把这个疑问留在心底,打算等年后去问高先生。

除夕夜。

从天子以至于庶人,都有守夜的习惯。

虽然今年因为大行皇帝宾天不久,宫里没法张灯结彩,只能过一个冷冷清清的除夕,可终究要比在裕王府过的奢侈一些。

新帝和他的妻妾子女们都聚在乾清宫的正殿里,他们虽然不能穿鲜艳的衣服,可身上穿的都是用贡品云锦做的素色新衣。

此时,殿内的金砖上铺设有厚厚的地毯,四周也放了好几个烧红萝碳的火盆,让偌大的正殿暖暖的,即使穿着春衫也不冷。

朱翊釴让张宏使唤人,将他让宫中巧匠制作的儿童玩具摆在殿内。

皇宫内廷中的能人巧匠真是不少,才短短几天,就将那木制的跷跷板、滑梯、小秋千等儿童玩具给做好了。

目前还没有大名的皇三子,躺在乳母的怀中,嘴里吸着手指,一脸好奇的看着殿内的玩具。

“三弟,来,大哥教你怎么玩。”

朱翊釴一脸笑容的走上前,将三皇子抱在怀中。

说着朱翊釴就将三皇子放在有一米高的木制滑梯上,让他滑了下来。

伺候三皇子的宫女太监眼见无人在滑梯下方接应,吓得急忙跑上前。便是那三皇子的母亲,如今依靠在朱载坖怀中的李娘娘见了亦是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惊呼。

那三皇子却是不怕,哈哈大笑的从滑梯上滑了下来,一屁股蹲在了厚厚的毯子上。

见皇子无事,周遭的人才放宽了心。

倒是毫不担心长子会让幼子受伤的朱载坖,拍了拍爱妃的肩膀,笑着说道:“担心什么,釴儿向来稳重,不会让三儿受伤的。”

“陛下,臣妾知晓大皇子向来稳重,只是身为母亲,总不免会多担心些。”

李娘娘歉然赔笑道。转而又说道,“对了,陛下,眼看着三儿过了这年就五岁了,也该有个大名了吧?”

“你说的也是,只是朕这些日子过于繁忙,这几日朕会好好想想,给三儿取个好名字。”

入宫以来都在忙于政务,直到现在才偷的浮生半日闲的朱载坖听了,点点头。

明朝宗室,无论皇子皇孙还是藩王子嗣,都由在位的皇帝取名。有些藩王庶子庶孙都是到正式封王,或者成婚前才有了名字。而在京的皇子皇孙如三皇子这般,快五岁都没个大名,在明朝皇室历代中都极为少见。

“臣妾也不是催促陛下,只是觉得三儿快五岁,也要开蒙读书,该有个大名了。”

听到读书二字,朱载坖不由看向殿内正在和幼子玩耍的长子。如今他已登基为帝,按祖宗成法,该立嫡长子为太子。

生于嘉靖三十四年的长子过个年也有十三岁了,也要出阁读书,要给他挑一个好老师。

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复的李娘娘抬头看向身边的人,发现陛下的目光看向殿内的大皇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娘娘心中产生一丝幽怨,觉得陛下太过疼爱大皇子,没有将自己的儿子放在心中。

可是她知道大皇子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撑着笑脸,当作自己没说过话,谁让她的儿子是幼子而非长子呢。

想到这里,李娘娘下意识的摸了摸肚中的孩子,希望这一胎又能生个皇子。

朱翊釴和三皇子玩了一会儿,见他知道怎么玩滑梯和跷跷板,便将三皇子的贴身伴当召唤过来。又将一旁羡慕的不行的三公主,抱了过来。

生于嘉靖四十四年,现在才两岁的三公主只能说几句简单的话,走路走的也不太顺畅。

朱翊釴将三公主抱到秋千上,亲手扶在小公主的身后,让她荡起秋千。没一会儿,小女孩就传出一阵阵欢畅的笑声。

独自一人坐在一边的陈娘娘,始终将目光放在殿内的三个小孩子身上。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看不到被丈夫冷落的幽怨,有的只是沁人心脾、如湖般的沉静。

在这欢快的殿内,陈娘娘似乎有些格格不入,气质出尘的她像在滚滚红尘历练的仙子,冷眼旁观着世间的喜怒哀乐,只等时机到了,就毫不犹豫的飞升离去。

和幼弟幼妹玩了了一会儿,额头出了汗的朱翊釴走到陈娘娘身旁坐下歇息。

虽然他不曾和身边的人搭话,可单看他坐在旁边,似乎就让那出尘的仙子,沾染了凡世的烟火,有了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