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凤藻宫内,皇后满脸恼意,王太尉背负双手,浓眉紧皱。
“哥哥你倒是拿个主意啊!燕回怎么临到桃花宴突然称病了呢?这下可好,太子竟当着众人的面表示倾慕李相家的千金。”皇后有些着急,也有些埋怨。
王太尉叹了口气道:“我只得燕回这一个女儿,有多娇纵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来也怪不着她。长公主设了琴台,左右相家的千金并称京城双绝。琴艺容貌都胜燕回三分。燕回若是露面,生生就被她二人比了下去。”
皇后狠狠拍了下案几:“长公主明知本宫心意,她是故意和本宫作对!”
王太尉哼了声道:“我王家虽权倾朝野,却也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皇后不出自王家,将来你我老矣,太子性情温和,反过来说就是个耳根子软的,若被他人哄了去,朝中还有我王氏立足之地吗?太子妃只能是我王家女儿。”
皇后站起身来:“哥哥说的极是!我一定要劝太子打消立李相女儿为太子妃的念头。”
东宫之中太子刘鉴正欣赏着手中古琴。
琴身斑斓,一见便知是不俗之物。他轻拨琴弦,音色沉郁悠扬。刘鉴满意的点头道:“好琴!送去李相府中给大小姐。”
东宫内侍笑嘻嘻的捧了琴,谄媚地说道:“宝剑赠英雄,名琴送佳人。李家大小姐肯定会明白殿下的心意。”
刘鉴笑骂道:“油嘴滑舌!快去快回!”
“是,殿下。”
内侍捧着琴正要退出大殿,却见着皇后的凤驾已至,忙不迭地跪下请安:“皇后娘娘驾到!”
皇后扶着宫婢的手迈进大殿,目光落在内侍手里的古琴上,不觉皱了皱眉。瞧见玉树临风的太子,眼里又浮起满足的笑意。
刘鉴满面春风,扶着皇后在榻上坐定,笑道:“儿臣正想去给母后请安,没想到母后竟先来探望儿子。春日易乏,母后应多歇息着才是。”
“母后一想到你的终身大事,哪里还有心情歇着。”王皇后拉过太子的手,慈爱地看着他,“长公主的桃花宴今年遍邀名流贵戚的淑女。我儿可有中意之人?”
一提桃花宴,刘鉴的眼睛便亮了,兴奋地对皇后说道:“姑姑的桃花宴名不虚传,儿臣大开眼界。”
见太子这般高兴,皇后小心掩去眼里的阴霾,柔声问道:“哦?看来鉴儿必有所获。来,坐母后身边,给母后说说。”
仿佛秋水之音又回荡在耳边,想起李青蕾娇美的容颜,刘鉴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都说京城左右相,有女称双绝。初见顾相千金如空谷幽兰,琴声高雅,一如其人。儿臣本以为兰秀群芳,不可多得。岂料……李家大小姐一曲秋水心志高远,胸怀宽广。再观其人,如冬日之梅,灿灿美绝。兰之幽终输梅之清华。儿臣为之折服!”
刘鉴离榻跪下,握着王皇后的手激动地说道:“母后,儿臣愿立李相大小姐为太子妃。请母后成全!”
皇后心里一凉,拉起了太子温言道:“古人云,以琴度人,琴音能诉尽心声。可是鉴儿。单凭这一曲你又怎么能真正的看清楚一个人呢?要知道,你现在是东宫太子,将来会是一国之君。太子妃便是将来的皇后,一国之母。草率不得!”
太子愣了愣,仍殷切地说道:“儿臣牢记母后训诫。正因为考虑到太子正妃的重要。儿臣才会选择了李家大小姐。单凭琴曲,顾相千金亦有知己之感。可是青蕾的琴曲更显胸襟宽广。”
皇后无奈地说道:“桃花宴上闺秀云集,可惜呀,你姑姑就没安排别家姑娘展露才艺。就算李相家的小姐不错,母后就不相信,这么多闺秀就只有她是最好的。”
刘鉴急切地说道:“她真的很好很好。”
“是,母后知道,如今鉴儿心中,李家姑娘是很好很好的。鉴儿长大了。知道要如何选择自己的太子妃了。”皇后避重就轻,笑容和蔼,“鉴儿的眼光母后信得过。母后人还没见着呢,总还要让母后亲自瞧瞧她,看看李相家的大小姐是否能配得上我儿子的推崇。”
刘鉴急声说道:“儿臣保证母后一定会喜欢她的。”
皇后抿唇微笑:“鉴儿喜欢,母后自然也会疼爱多几分。可这毕竟是在选太子妃,如果有比她胸怀更宽广,更有才情,更适合当太子妃的姑娘呢?”
刘鉴脸一红,吞吞吐吐地说道:“自桃花宴后……儿臣只想着她一个。”
皇后戏谑地说道:“没想到李家大小姐有这般魔力,竟让咱们的太子殿下魂牵梦萦,犯了相思之疾。”
刘鉴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皇后的目的已经达到,便说道:“改日母后会找机会请她进宫瞧瞧。回头再听听你父皇的意见。母后乏了,摆驾回官罢。”
“儿臣恭送母后。”
皇后走得几步又回过头来殷殷叮嘱道:“你父皇的咳症总是不好。你要多花点时间陪陪他。你是太子,要学着帮你父皇分忧国事。”
刘鉴顺从地回道:“儿臣明白。”
离了东宫,皇后坐上肩舆脸便沉了下去。
第二日各宫嫔妃前来凤藻宫向皇后请安。
皇后赐了各位嫔妃座位,漫不经意地说道:“见各位妹妹容色如这春日一般,本宫心里也甚是欢喜。传司药房的田尚宫,看看今春司药房又研制出了什么好胭脂。各宫有中意的,便让她们多做一点。”
嫔妃们满面喜色,连声谢恩。
听得皇后召见,司药房的尚宫带着今年春季新制的胭脂小心翼翼地奉上:“回皇后娘娘,司药房一年四季研制不同的胭脂供宫中使用。今年春季做得有桃花晕,迎春黄,梨花白。”
各宫嫔妃传看着进献的胭脂,议论选择着心头所好。
皇后看了看托盘上的胭脂,满意的点头道:“这桃花晕色泽柔美,气味芬芳,本宫极是喜欢。制一百盒送凤藻宫,本宫也赏些给朝廷命妇。”
尚宫脸一白,伏地请罪:“请娘娘宽限些时日。一百盒桃花晕所需大量新鲜花瓣,尚需出宫在南方采购,快马送来。”
皇后笑了笑道:“一百盒只是本宫的要求。我看各宫嫔妃们都挺喜欢。总不能全供了凤藻宫,短了各宫主子们的。既然东西好,费些时日也无妨。”
她的眼神轻轻瞟向下方。一名嫔妃会意,便娇笑道:“去南方采购不免耗时费力,回头皇上又心疼银子哪!”
嫔妃们闻言都笑了起来。
皇后笑道:“这话说得也有道理。皇上一直节俭。可是京城四周哪有成片的桃花林呢?”
那嫔妃笑道:“皇后娘娘忘记啦?护国公主的别苑年年都开桃花宴,听说花林便有百亩。今年的桃花宴已经办过了,那片桃花林自在的花开花落,多浪费啊。”
众嫔妃便七嘴八舌的附和道:“对啊,不如请长公主帮帮忙,让内侍去她的桃花林采摘新鲜桃花。”
“桃花的花期也就二十余日,南方快马送来,也及不上现摘现制的新鲜。”
“是啊,这样不也给皇上省银子了嘛。”
皇后笑骂道:“把主意打到护国长公主头上,当心回头她进宫找你们算账。也罢,田尚宫,本宫便给你旨意,为了各宫娘娘的花容月貌,也为了给皇上省些银子,就请长公主帮个小忙吧。来人,将西南夏国进贡的翡翠玉钗赐给长公主,省得她说宫中娘娘占她的便宜。”
转眼之间,灿若红霞的桃花便被内侍们摘得干干净净。
长公主站在花林边上,将一方衣袖拽得死紧,气得胸脯气伏不定:“好你个皇后王氏,欺人太甚!”
花林中突然传来低沉的箫声。
箫声清扬,长公主的手慢慢松开,脸上仍带有愤愤之色。
一曲既罢,花林中走出一位青衫男子,长身玉立,面容俊逸,声音温淳:“姑姑。”
长公主像孩子似的拉着他指着花林埋怨道:“子离,你瞧瞧。桃花宴上我让京城双绝出了风头,冷落了皇后的侄女,她就故意找了个由头将我的桃花林都毁了。”
四皇子刘绯轻轻叹了口气道:“姑姑,皇后心目中的太子妃只有那一位才当得,您何必硬要和她过不去?”
长公主哼了声道:“她再气又如何?太子殿下已经相中了李相家的大小姐。”
四皇子苦笑道:“姑姑莫非真的以为我皇兄相中的人就一定能成为太子妃?”
长公主气鼓鼓地说道:“太子和王太尉的女儿也算是青梅竹马。太子如果喜欢她,他怎么会来桃花宴相看其他姑娘?不管怎样,皇后心里不痛快,本宫就开心。他们王家把持后宫染指朝政已经够嚣张了,难不成还要让王家再出一位太子妃?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如今想管也有心无力。子离,你也是嫡皇子,你哪点比太子差了?就算你不为自己,你也要为刘家的江山社稷争上一争。”
“虽然王太尉把持朝纲,皇后嚣张跋扈,却也没有谋逆之心。她虽猜忌于我,也是怕子离和皇兄相争。为母慈心,为皇兄打算,我并不怪她。皇兄性情绵软温和,将来必容得下子离。且立嫡立长立贤,无论取哪一条,皇兄坐这太子之位都名正言顺。子离只愿像安清王一样将来做个闲散王爷便罢。”
“你……”四皇子摇头:“不用劝我了,古往今来,兄弟争位只能让江山动荡。姑姑一片心意,子离不胜感激。”
长公主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子离,姑姑的桃花宴几乎请了大宁国所有的名门闺秀,你虽然没有露面,姑姑却替你好生看着了。就说那京城双绝之一顾相千金,虽然琴艺略输李相千金一筹,人却温柔美貌,端庄娴淑。顾相清廉,教导出来的姑娘必定不差。姑姑去替你讨皇上的主意如何?”
“顾相官居一品,在清流中素有威望。这样的岳家,皇后怕是不会喜欢……”四皇子自嘲地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姑姑不用替子离着急。婚姻大事,自然有人会替我做主的。若有了心仪之人,不能如愿以偿还会为情所伤。何苦多此一举。”
御书房中,安清王见着皇帝行了礼,便觍着脸凑了过去:“皇上,你可别只惦记着你儿子,也得照顾下你亲侄子。允之的表字你取的,他抓周的时候左手抓剑右手要去抓胭脂,不准他拿女儿家的东西,你笑着说,‘允之允之’。现在找你给他讨个媳妇儿您也允之吧!”
皇帝被他逗乐了:“眼下是太子选妃,还轮不到他小子。放心,将来他相中哪家千金,朕必允——之!”
安清王撇了撇嘴,嘀咕道:“太子到了选妃的年纪,允之还比太子殿下大上一岁呢。适龄的官家小姐也就那么些,总不能太子一竿子把好的都捞走了,留些歪瓜裂枣给我儿子吧?”
“胡说八道!”皇帝把奏折往案几上一搁骂道,“太子不娶的就是歪瓜裂枣?当心朝中大臣们听着气极拆了你的王府。难不成那臭小子还想……和太子争妻?”
“陛下,你老哥哥胆子小,你别吓唬我行吗?我家那臭小子哪敢跟太子殿下争妻呢?我安清王府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呐!冤枉啊!”安清王往地上一跪,干脆捂着脸假哭起来。
“闹够了就起来!”皇帝斥了声,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安清王屁颠屁颠地爬起来,伸手从内侍手里端过茶,毕恭毕敬的送到皇帝手上:“皇上顺顺气……”
几名内侍见着安清王老小孩儿的模样,想笑又只能死死憋着。
皇帝哼了声,眼风往四周一扫:“都下去吧!”
皇帝不愿让人瞅见安清王耍宝,内侍们都习惯了,躬身退出了御书房。
左右无人,安清王收起了先前的嬉皮笑脸。两人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皇帝低声说:“鉴儿相中了李相的长女。你觉得如何?”
“皇后肯?王太尉肯?太阳打西边出来还有可能!”安清王干脆利落地答道。
皇帝眼中精光闪烁:“王家出个女儿把持着后宫,又出个儿子统掌着军权。他们现在觊觎太子妃的位置,盼着将来再出一位皇后。太子性情软懦,是守成之主,却非中兴之王。他哪里敌得过王家的算计。如今外有陈国虎视眈眈,内有外戚为患。朕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地瞧着我刘家江山落入王家之手?”
安清王乐呵呵地说道:“陛下英明!太子殿下不是心仪李相那老狐狸的千金?陛下便成全了太子的一番情意吧!本王再去找李相叨唠叨唠,他不会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的!”
“李相虽有辅国之才,为人却小意狡猾。你推他去和王家对着干,会逼着他失了中庸之道,提前向王家投靠。如今金殿之上,能居中不偏向王家,已是朕之忠臣了!”皇帝满脸无奈。
王家崛起全靠王皇后兄妹俩。先皇后过世,妹妹由贵妃升为了皇后,哥哥则官拜太尉,统掌了宁国大部分军权。兄妹俩苦心经营十余年,待到皇帝察觉,外戚已然势大,朝中大臣大都偏向王家。
宁国设左右二相。顾相不喜和朝臣结交,两袖清风,在清流中素有名望。
顾相育有一子一女。儿子顾天翔效力于南方军中。和老妻女儿至今仍居住于原来小小的翰林府,仅有家仆数人照料。
清高归清高,却也令朝臣们敬而远之。
李相则不同。他出身清流世家,颇得清流看重。但他不愿和顾相一般委屈自己,拜相之后便举家搬进了朝廷赏赐的右相府。加上他前后娶了七位夫人。比起冷冰冰的顾相,朝臣们心里更觉得李相亲切好相处。
皇帝就凭李相不偏向王家,便对他青眼相看,也不计较李相的小心思了。
安清王给皇帝出主意:“太子殿下心仪李相的千金,皇上不忍拂了太子的心意,如果没有更好的理由,皇后与太尉也不好厚着脸皮明求太子妃位。”
皇帝睨着他漫条斯理地说:“先前你求朕何事来着?哦,想起来了,替允之讨门亲事是吧?允之也是一表人才,不如朕便将王家小姐赐婚于他。太尉只有一个女儿,这样一来,彻底断了念想,你觉得如何?”
“不不不,不行。”安清王吓了一跳,接连摆手道,“陛下。你老皇兄就这么一根独苗。你可不能害了他!”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怎么是害了允之呢?一则绝了王家对太子妃位的觊觎之心,二来,王家小姐嫁给允之,王家有什么动静,也逃不过皇兄你的双眼。第三嘛,燕回自小精通兵法,聪明过人,胸有谋略。也不算辱没了允之。”
往家里安插一个王家的人?安清王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陛下的话听着有道理。实则差矣。”
“哦?”
“王家小姐通兵法,懂谋略,嫁给别人都无妨。可是我的王府只有一亩三分地。她太聪明了,恐怕……”
两人目光对视,同时说道:“允之也不能娶她!”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皇帝叹了口气说道:“皇后对鉴儿期望甚高,如果鉴儿坚持,朕焉能不成全他?”
看起来,也只有这个办法能搪塞皇后和王太尉了。
安清王眨巴着眼睛,突然说道:“如果让四皇子娶她呢?”
皇帝眼睛一亮:“看在女儿的份上,子离可得一世富贵。”
安清王愣了愣,摇头叹气:“四殿下娘不在爹不疼的,无权无势,还会因为是先皇后嫡子威胁到太子地位。王家怎肯把独生女儿嫁他?瞧我出的这主意,唉!”
皇帝面露苦笑:“好一个娘不在爹不疼……”
“哎哟!叫你胡说!”安清王轻轻拍了自己一巴掌,笑嘻嘻地说道:“终有一日四殿下会明白皇上的苦心的。四殿下年纪也不小了,总窝在宫里也不是办法。皇上也应该替四殿下选门好亲,这样他才能出宫开府。”
皇帝轻咳了几声道,“子离若能娶太尉之女,这天下又将平静二十年。”
安清王正欲再劝。皇帝摆手止住了:“朕这是替百姓着想。”
凤藻宫中,太子刘鉴与四皇子刘绯同时向皇后请安。
两人只相差一岁,神态气质完全不同。
刘鉴酷似王皇后,朗眉星目,宛如皓月。四皇子刘绯正是出现于长公主别苑花林中的吹笛男子。他清秀俊逸,浑身透出股雨后青竹般的清爽气息,书卷气极重。
皇后高居凤座,目光自太子身上一转,便淡淡的望向了四皇子。她想起王太尉的话,脸上笑容越发可掬,眼底却一片冰寒:“平身吧。几日不见四皇儿,怎么瞧着又清减了些。母后这里新得一些上好的药材,吩咐膳食局多用点心思做了。”
四皇子讷讷地稽首:“儿臣谢过母后。只是儿臣并未消瘦。”
太子卟的笑出声来:“瘦是没瘦。可前些天学骑射,你连张两石弓都拉不满,惹得刘珏笑你。四弟喜欢看书也无妨,也别看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四皇子显得有些尴尬:“松烟告诉臣弟……那弓被刘珏偷偷换成了五石强弓。若真是两石软弓,我哪里会拉不开,被他捉弄了而已。”
太子忍俊不禁,佯怒道:“有这种事?臣弟莫气,回头为兄就替你教训刘珏去!看他以后还敢欺负你。”
四皇子感动地看着他,笑道:“有皇兄撑腰,子离哪还会再受他欺负。”
皇后视线不离四皇子,见他对太子恭敬,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安清王世子从小就调皮跳脱,不知道挨了多少打也不改性子。皇儿莫与他一般见识。来人,传本宫喻令,春日天干气燥,赐安清王世子菊花清明茶一壶,记得多放点糖。”
她莞尔笑道:“听说安清王世子最不喜欢喝甜茶,欺负皇儿,便罚他喝上一壶吧!”
太子哈哈笑道:“母后真是促狭!回头皇叔要向父皇告母后护短了。”
皇后温柔地望着四皇子说道:“让他告去。母后已经知道了,总不能眼瞧着他这样欺负你皇弟。”
四皇子便对皇后行礼:“多谢母后为儿臣撑腰,儿臣感激不尽。”
皇后柔声说道:“春光明媚,别老窝在殿内看书,和你皇兄去御花园走走对身体也有好处。”
“是。”
“儿臣告退!”
太子携了四皇子,辞了皇后离开。
皇后抚摸着手中的嵌宝护甲,嘴角微扯:“太傅最近怎么说的?”
她身边服侍的一名女官低声应道:“太傅前日指了春柳为题。赞太子殿下所作生机勃发。观了四殿下所作,皱眉说望春悲秋,面色不喜。不过,典乐大人称四殿下之箫音闻之动容。听说四殿下常召宫中侍女以箫伴舞。”
皇后满意地笑了:“遣几名美貌擅舞的宫人将那几本乐谱孤本送到四皇子宫中去。他既然喜欢,本宫便遂了他的心意。”
“是!”
春光明媚,御花园水阁凉亭中太子刘鉴正与四皇子刘绯对弈。
两人凝神对弈,隔了会儿太子随手将棋子扔入盒中,呵呵笑道:“四弟,你又输了。怎生棋力这么些年也不见长啊?”
四皇子盯着棋盘冥思苦想了好一阵才摇头叹道:“皇兄棋力非凡,臣弟自叹不如。”
太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头看到一名身材修长的姑娘带着侍女经过,高兴地喊道:“表妹,你不去向母后请安,又先跑来研究古阵法了?”
听得太子声音,王燕回款步走入凉亭:“见过太子殿下,四殿下。”她的目光极自然地落在了棋盘上,眼中闪过惊诧之色。
太子笑着对子离说道:“若说棋力非凡,孤就不是表妹的对手!她呀,不爱女红爱看书。听说咱们这座御花园是开国皇帝为纪念打南蛮时布下的阵法建造的,一进宫逮着机会就来游玩。”
四皇子目光一闪,侧过身,衣袖不经意的拂乱了棋盘,斯文有礼的和王燕回说话:“听闻王姑娘弓马娴熟精通兵法,幼时便能照图布阵。今日才知姑娘精通棋道,面对才女,子离好生惭愧。”
王燕回长得并不十分美丽,但她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与弱质闺流不同的爽朗大气。她有些疑惑地看了四皇子一眼,微笑道:“四殿下过奖了。燕回自小在兵营长大,却是不如大家闺秀们蕙质兰心,心灵手巧。”说着便垂下了头福了福身道:“燕回还要去向皇后娘娘请安,不打扰两位殿下的雅兴,告辞。”
她离开了水阁,带着侍女明心看似随意地步入园中小道,没绕两个弯就出现在一丛花树之后,举目望去,凉亭中的情景瞧得清清楚楚。
明心忍不住小心的提醒她:“小姐,当心太子殿下会看到咱们。”
王燕回笑了笑:“他们看不到的。”
明心疑惑地问道:“咱们离得这么近,怎么会看不到呢?”
王燕回笑道:“当年先祖皇帝征伐南夏国。南夏多山,林木茂盛,攻打极为不易。先祖皇帝借势利势,布下了迷宫阵才大胜而归。这座御花园便是简化了的阵图。咱们看他们清楚,他们却瞧不见咱们。”
明心好奇地说道:“凉亭中有什么好看的?姑娘难不成想看的是四殿下?”
“对,我看的就是四殿下。”王燕回悠悠说道,眸子里同样也闪动着好奇的光。
明心撇撇嘴说道:“姑娘怎么突然对四殿下有兴趣了?”
王燕回叹了口气,回头扭了扭她的脸说道:“能臭到让臭棋篓子以为自己真的赢了,他让我不得不对他好奇。”
明心咀嚼着自家姑娘的话,眼睛一亮,反应过来:“姑娘是说四殿下棋艺很高?他是故意让太子殿下,而且还算计精明,愣是没让太子殿下看出来。”
“小声点!”王燕回瞪了她一眼,叮嘱道:“咱们走吧。这事别对任何人提及。听到没有?”
“是。”
进了凤藻宫,王燕回向皇后行了个蹲礼道:“给皇后娘娘请安。姑母近来身子可好?”
“好。召你进宫是想你啦。”皇后笑道:“来,燕回,到本宫这儿来。”
王燕回倚在她身边坐了。
皇后看着她感叹了句:“一眨眼工夫,咱们家的燕回都长成大姑娘了。可怜你母亲过世得早。你爹又一心扑在国事上,到现在也没给咱王家生个儿子。打小就把你当儿子带大。可毕竟你是个闺女。”
王燕回嘴角微微翘起,骄傲地说道:“燕回若真是男儿身,能带兵打仗,保管能替大宁朝灭了陈国,一统江山。”
皇后嗔道:“女孩儿家娇贵,哪能真的去行军布阵。你爹舍得,本宫也舍不得。本宫把你当亲生女儿疼着,恨不得你马上就嫁进宫来,天天陪在本宫身边才好。”
王燕回心里一惊,听到皇后殷切地说道:“王家出了一个皇后,本宫只盼着咱们王家还会再出一个皇后。你是王家的女儿,太子正妃非你莫属。”
“不!”王燕回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皇后脸色一变:“燕回,你难道不愿意当太子妃?将来鉴儿登基,你就会是皇后,一国之母何等尊贵!”
王燕回努力控制着情绪,轻声说道:“太子表哥在桃花宴上心仪李相家的小姐,他对我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你让燕回……如何愿意?”
“鉴儿只不过一时被李相千金的容貌琴音迷惑罢了。你与他青梅竹马,这情分岂是别人比得了的?这事回头本宫会去给他说。你就做好当太子妃的准备吧!”
见皇后自信满满,王燕回知道再劝也无法改变皇后心意。只得斟酌着说道:“燕回的终身大事,还需听听父亲的意思。”
皇后收敛了笑容,盯着王燕回一字一句地说道:“燕回,你聪明过人。我这么做是为什么,你心里清楚。你要记住,家族对我们的重要。别把你的聪明用错了地方。”
王燕回咬了咬唇,谨声回道:“燕回明白。燕回先行告退。”
离了凤藻宫,王燕回猛地回头,阳光照在金色的匾额上,宫殿华丽,肃穆。她抬起头喃喃自语道:“可是我不喜欢太子表哥啊!嫁给不喜欢的人,从此困在这四方天里?那可不是我王燕回想要的归宿。”
她想着皇后娘娘的话,心里一股闷气怎也散不了。明心见状,不由指着不远处的御花园道:“小姐,咱们不如绕过御花园出宫吧。顺便看看风景也好啊。”
王燕回带了她进得御花园,在太子和四皇子下过棋的凉亭前停了下来:“咦,棋盘还没被收走?”
不知为何亭中棋盘尚未收走。王燕回好心奇大起,她左右张望了下,吩咐道:“明心,你留在这里,机灵点。”
“若是太子殿下来了,明心提醒小姐的。”明心机灵地应道。
王燕回拾级而上,看着棋盘,慢慢将四皇子以袖扰乱的棋局复原。她不禁有些自得:“果然如此。四殿下,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王燕回。”
她将手中棋子慢慢填上,棋局一变,太子所持的白子被杀的溃败。王燕回喃喃自语:“你居然能布下倒脱靴之局,好一招以退为进。四殿下,你为何要掩饰自己的棋艺?”
隔着花丛,四皇子默默地望着王燕回,脸上早没了那股文弱之气,他面容沉静,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小内侍松烟站在他身边,带着哭声说道:“殿下,咱们迟了一步。都是松烟不谨慎,被王家小姐窥了棋局去,怎么办?”
凉亭内王燕回拂乱了棋局,正要走出。却见亭下花树身影一现,子离已出现在她面前。他对她笑了笑,后退一步便又消失在了花树之后。
“四殿下!他还懂得古阵图!”王燕回不知是喜还是惊,瞪圆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掩住了嘴唇。
花树之后,子离转身就走。
松烟急急跟上:“如果她告诉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殿下又有麻烦了!”
子离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我和皇兄下棋之时她就瞧出来了,当时她没说破,如今她更不会说出去。”
松烟不明白。
子离胸有成竹:“王燕回喜欢御花园暗含的古阵图,从小到大,也没参研透。见我进退自如,她必定想要古阵图谱。没拿到手之前,她不会说出去的。”
李相府中,三姨娘神情紧张,美艳的面容带着一丝厉色:“蕾儿,这事你做得对,又做得不对!”
青蕾翻看着书卷,淡淡说道:“女儿知道。利用了那丫头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可万一她口风不紧,女儿会犯欺君之罪身败名裂。”
三姨娘一巴掌拍在案几上:“她们母女必须死!”
青蕾放下书卷,叹了口气道:“女儿也知道斩草除根方是上策。可她与女儿毕竟是亲姐妹啊。”
三姨娘急道:“女儿你好糊涂!事情败露,却不只是你一人的罪责,那是要牵连阖府上下的呀。以她母女两条贱命换来阖府平安,还有蕾儿你的锦绣前程。这买卖咱们只赚不赔!”
“当时我叫阿萝陪我去琴台,夫人和青菲便已疑惑万分。现如今立马要了她们母女二人的命,她们肯定生疑。死了阿萝和七姨娘,却又多出了咱们动不了的夫人和青菲。这事只会越闹越大。现在不是下手的好时机。”青蕾冷酷的分析道。
三姨娘越想越害怕,急声说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
青蕾微微一笑:“娘不是说过了吗?此事败露,可不是我一人的欺君之罪,是要牵连阖府上下的。爹爹是一家之主,他会替女儿想出好办法来的。”
是夜,一盏灯笼陪伴着李相和大夫人悄无声息的进了棠园。
七姨娘和阿萝惊惧地看着独自前来的李相和大夫人,阿萝还想装上一装。岂料大夫人径直上前一耳光将七姨娘狠狠打倒在地。
“娘!”阿萝扑过去扶住七姨娘,心疼不已。
“夫人!我又做错了什么?”七姨娘的面巾被扯开,露出狰狞的伤痕。
多年未见,她哪里还是那个艳绝南国的花魁美人儿。李相怔怔地看着七姨娘,对她的脸感到厌恶不已,他轻咳了声道:“夫人别恼。坐下说话。”
大夫人闻得琴曲是阿萝代奏,不知不觉让李家犯下了欺君之罪,前仇后恨纷纷涌上心疼,恨不得立时便杀了七姨娘和阿萝以绝后患。
李相刚开始也起了杀心,想到又多出个有才艺的女儿,顿时又改了主意。
大夫人气咻咻地坐下,竹椅承受不住她的体重,竟散了架,大夫人哎哟一声摔倒在地,狼狈不堪。
阿萝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大夫人气极,拍开李相前来搀扶的手,爬起来揪住阿萝的耳朵骂道:“小贱人,你瞒得我们好苦!原来你的琴艺远胜青蕾,平时竟是在装痴卖傻!”
七姨娘一见阿萝呼疼,尖叫了声用力推开了大夫人,将阿萝紧紧护在了怀里:“夫人!妾身再卑贱,阿萝却也是老爷的亲生女儿,相府的三小姐!老爷,是我不准阿萝显露才艺的。你责罚我好了。”
“你以为一顿板子的小事吗?”大夫人气得浑身的肉直颤,咬牙切齿道,“贱人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可知道桃花宴上她代青蕾在太子和长公主面前抚琴,犯下的是欺君之罪!可怜我的青蕾,才被太子殿下相中,却要被你女儿害得身败名裂!”
阿萝气得发笑:“如果不是她求我威胁我,我才不会帮她抚琴。太子青睐的恐怕就是顾家小姐了!”
“都给我住口!”李相狠狠拍在桌上,“什么代奏琴曲,根本就没有的事!都给我听明白了!当日陪青蕾去琴台的是丫头鹃儿,可惜,她回府便感染了风寒,大夫说,可以给她准备后事了。”
李相一发话,屋子里安静了。
阿萝吓得脸色发白,紧紧地靠在七姨娘身边,颤声说道:“才两天,鹃儿就病得这么重了?”
“欺君之罪……皇上就算下令处死咱们满门,也无人替咱们喊一声冤枉。你现在知道代抚琴曲的后果了吗?”大夫人捏着手里的绢帕轻轻一扬:“老爷和我深夜来棠园,不带侍从,也是不想话入他人耳,多连累一条小命。”
难道真的要被他们杀了灭口?七姨娘心头一紧,立时做出了决定。她扶住阿萝的肩,声音凄婉哀楚:“老爷,你仔细瞧瞧,其实我们的阿萝真的很美很美。”
阿萝一惊,为什么娘要这样说。
七姨娘的手已抽开了阿萝束发的发带,让她的长发如水般滑落。她抚上了阿萝前额,将厚厚的刘海拨开,抬起了阿萝的脸。
七姨娘的声音变得温柔妩媚:“每每瞧见阿萝,就像瞧见十六岁的自己。那时候多少公子花上一千两银子,不过是盼着能见我一面而已。他们说,我有着全天下最美丽的眼睛。妾身记得老爷也曾这般夸过我。只可惜妾的眼睛再美,也沾染了风尘之色。阿萝的眼睛才是妾身见过的最美的。”
黯淡的油灯给阿萝的脸渡上了一层柔软的光晕。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任凭七姨娘将自己掩藏了多年的脸暴露在李相和大夫人面前。阿萝的眼里蓄满了泪,灯光下像两颗流光溢彩的剔透宝石。
李相和大夫人只觉眼前一亮。
散开发髻之后,也散去了发型装扮出来的稚嫩。十六岁的阿萝亭亭玉立。她如同一颗洗去尘灰的宝珠,散发出令人震惊的美丽。
李相喃喃说道:“有美于前,蓬荜生辉!玉棠,你瞒得我好苦!”
大夫人良久才叹息出声:“我就觉得奇怪,你当年才艺艳名冠绝江南,阿萝怎么可能又丑又笨。”
七姨娘松开手,缓缓跪下:“老爷,夫人。是妾身的错,别责怪阿萝!妾身死不足惜,可是阿萝年幼。请老爷看在她也是你的女儿份上,饶了阿萝一命!”
“娘!你不要离开我。不要扔下我不管!”阿萝心里恐惧到了极点,脚一软跟着跪了下去:“我对天发誓,绝不泄露一字半句,若违此誓,叫我和娘生生世世不得相见,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老爷,你放过我们,我一定听你的话。夫人,你饶了我娘。阿萝年幼不懂事才犯下大错,我以后再也不敢冒犯夫人了。”
她仰着脸,泪水涔涔落下。
李相和大夫人对视一眼后,他哈哈大笑一把拉起,微笑着说道:“丫头胡思乱想什么!你是爹的乖女儿,怎的不喊爹爹叫老爷?不懂规矩。我们今日特意遣散仆从只身来棠园,只不过是想提醒你和你娘。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的。我怎么可能要你和你娘的性命?你是爹最美丽最有才华的乖女儿,爹心疼还来不及呢。”
阿萝浑身一颤,抹去脸上的泪强生生地挤出了笑容:“阿萝一直以为爹不认女儿,是女儿错了!”
大夫人此时也换了副慈母脸色,拉过阿萝的手和声说道:“哪有亲生爹不认自家女儿的道理。我是你的嫡母,你也是母亲的乖女儿哪!别叫我夫人,以后记得叫我母亲才对。”
阿萝乖乖的喊了声:“母亲!”
大夫人满意地笑了,她仿佛现在才看到竹屋的环境,皱眉说道:“这里委实简陋,委屈小七和阿萝了。明日我便打发人开了库房取些物件摆设送来。想当年,这棠园是相府中最清雅的地方。内院管事的实在惫懒,好好的院子竟破败成这样!”
七姨娘见李相和大夫人不再起杀心,瞬间便收起了故意炫耀当年风光的模样,面露感激:“多谢夫人关心。妾身当年毁容失了妇德,日日后悔,只恨不得青灯古佛抄念讼卷赎得罪孽。这才不肯让管事妈妈们整理园子。都是妾身的错。只苦了三小姐,害得她误会了老爷和夫人的训诫妾身改过的拳拳心意。”
李相嗯了声道:“内宅之事由夫人做主。玉棠,阿萝正当豆蔻年华,你一心忏悔却也不能不顾及阿萝。你要好生教导阿萝。琴艺就教得不错。你瞧瞧阿萝,野丫头似的。日后你要好生教教她如何梳妆打扮,明白吗?”
“妾身省得了。”
“爹,等大姐和二姐的亲事定了,阿萝再仔细打扮可好?”阿萝急切的补了一句。
李相扬了扬眉:“哦?为何?”
阿萝眼珠一转说道:“大姐和二姐名扬京城。阿萝素来不曾有什么美名。此时正是太子殿下选妃之时,大姐得到太子青睐的事情想必已传遍了京城。二姐也曾在桃花宴上被新科状元郎仰慕。这时候,如果阿萝梳妆打扮,以美貌示人。外人诧异之余必会对相府默默无闻的三小姐感到好奇。这种时候,阿萝不宜露面抢走两位姐姐的关注。”
大夫人点头说道:“老爷,眼下最重要的是青蕾和太子殿下的亲事。”她瞟着七姨娘说道,“阿萝如今以美貌亮相人前,别人知道相府还有位令人惊艳的三小姐,哪有不打听的道理。蕾儿虽记在我名下,她的亲娘出身再低也是商贾人家的女儿。万一因阿萝牵扯出老七的出身,那些盯着太子妃位的人家模糊一提。不知情的,还以为蕾儿的亲娘出身如此不堪呢。蕾儿纵然得到太子殿下青睐,若被流言坏了名声,她入主东宫便会有麻烦。”
李相抚须说道:“夫人说得有理。暂时委屈阿萝了。”
大夫人恶毒地瞪了眼七姨娘道:“虽说如此,棠园毕竟住着咱们家的三小姐,也不该如此破败。该置换的东西我明日会吩咐去办。老七,你既然知道你的出身不堪,就别顶着这张丑脸出去招摇了。你就安静地待在棠园里好生教导阿萝的才艺吧。阿萝,这段时间你无事也不要出棠园。等到你大姐的亲事定下。母亲自然会让你一鸣惊人。”
阿萝和七姨娘赶紧磕头:“谨遵夫人(母亲)之命。多谢夫人(母亲)照拂。”
“奇货可居!哈哈!夫人好计策!”李相和大夫人心意相通,顿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要解决的事有了满意的结果,又意外知晓了阿萝掩藏的美丽。李相和大夫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两人一走,七姨娘抱着阿萝便哭了起来:“阿萝,娘刚才好怕!你不要怪娘让他们知道你的真实容貌。”
“我不怪娘!”阿萝抹了把眼泪坚强地说道,“娘是为了保住阿萝的性命才这样做的。如果不能为他们所用,老爷和夫人肯定会为了青蕾的前途杀了咱们灭口。他们的话我一句都不信,假情假意,听得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娘,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的!”
第二天棠园就变了样。
府里的管事妈妈带着丫头送来了全新的家具被褥字画摆设。
账房的大管事亲自送来了拖欠的银两,谄媚地说道:“老爷和夫人发了话,三小姐已经及笄了,月例银子日后便和二小姐一样。都是十两。”
阿萝笑眯眯地说道:“大管事太忙,我以前常去账房,总是见不着您,领月例银子总会迟上些日子。今日大管事亲自来了,小姐我以后再去账房找不到您老人家,该找谁领银子啊?”
大管事尴尬地说道:“这种小事哪需要三小姐亲自来账房办,吩咐个小丫头来就是了。”
阿萝翻了个白眼:“丫头?小姐我的丫头在哪儿啊?”
一旁的管事妈妈赔着笑脸说道:“回三小姐,夫人已吩咐过老婆子了,这就请了牙婆带些丫头来让三小姐亲自挑选。”
“看来真要往棠园塞人了。”阿萝喃喃自语,她眨了眨眼睛笑了,“棠园小,我娘又好清静。你便替我回了母亲。我喜欢吃厨房张妈做的菜,就让她来棠园侍候我娘吧。我只要个小丫头就行了……对了,洗衣房不是新来个小丫头叫小玉的?和我年岁差不多,就她吧!”
阿萝的要求并不高,要了个张妈小玉。大夫人听了回禀,倒也省心,便吩咐让张妈和小玉搬进了棠园。
躺在软软的床上,瞅着粉红纱帐上精绣的花卉,阿萝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干脆坐起身抱着枕头下了床。
睡在床榻上的小玉惊醒了:“小姐,你要去哪儿?”
阿萝打了个呵欠说道:“棠园大变样了!我一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哪儿。今晚我要和我娘睡。你回房睡吧,别管我了。”
她抱着枕头推开了七姨娘的房门,笑嘻嘻的扑上床:“娘,我还是挨着你睡吧。这里好陌生。”
七姨娘温柔地揽着她说道:“傻丫头,你迟早要习惯的。”
阿萝撇撇嘴说道:“我才不想习惯呢。他们越是这样,我越是害怕。娘,我不喜欢这种被人捏在手掌心的感觉。对你好,就笑脸相迎,什么要求都满足。不想对你好了,想你死你就活不成。”
七姨娘叹了口气:“这就是做女人的命!半点不由己!阿萝,你将来千万别像娘一样,身为贱妾,还不如大夫人面前有身份的丫头。”
阿萝靠在她身上轻声说道:“我只想带着娘离开相府。我有手有脚,能干活养活咱们。回头把那五百两银票兑了,我也不用冒着风险翻墙出府去当厨子了。明日我出府替千风楼做素席,做完就辞工。再花些银子办好路引文书,探好逃走的路线。娘,最近我出府的时间会多一些,棠园多了张妈和小玉,娘想想办法怎么才能瞒过她们?”
七姨娘曾为花魁,心思自是灵动。她寻思了会儿便笑道:“明日你托词说在竹林深处习笛读书,不准人打扰。让小玉过来陪着我。我自有办法守着她们拖到你回来。”
阿萝嗯了声,嘀咕道:“我就是担心夫人安插自己的眼线,所以才先下手要了张妈和小玉。张妈一直同情咱们,人很善良。小玉才进府,心思单纯。得想办法将她们变成咱们自己人才好。”
春意盎然。
庭园内曲水回廊,树梢团团绿意如梦如幻。
回廊上王燕回一袭春衫薄,云髻低挽,嘴角含笑。
她盯着身前的棋盘,手执棋子,久久不能放下。
横空伸出一只手,拈起一枚棋子轻轻放下:“落在这里,燕回小姐以为如何?”
“妙哉!”王燕回赞叹了句,抬头盈盈笑道,“四殿下,我以为你不会赴约。”
子离掀袍安然坐下,望着她淡淡说道:“为什么不?”
王燕回纤指松开,棋子脆生生的落于棋盒:“你当然会来。你在皇后娘娘和太子面前装模作样,怕我揭穿了你。”
几上有壶,壶旁有茶,子离静静的分茶,提壶冲泡,唇角笑容浅浅:“我是先皇后之子。父皇子息少,兄弟中太子排行第二,我排第四。父皇有六个皇子,能成年的只能我和皇兄两人。母后病逝之后,王贵妃被立为了皇后。子以母贵,皇兄也是嫡皇子,年又居长。立嫡立长都非他莫属。我并无意与他相争,何苦要事事强过了他去?”
说着,手中一杯茶已推至王燕回面前。
王燕回沉默地看着他,第一次瞧子离这般仔细,那双深邃的眼睛和他如清竹般的面容让她心头一跳,脸渐渐红了:“交浅言深……四殿下为何要告诉燕回这些?”
子离静静的饮茶,目光望向庭院深处:“你喜欢一辈子住在皇宫里吗?”
“不!”王燕回蓦然想起皇后的话,失声说道。
“我也不喜欢。”子离温柔地笑了,“我运气还不错,成亲之后就能出宫开府建衙了。”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站起了身:“一棋之缘,一茶之缘,子离珍之惜之。”
他说完朝王燕回拱了拱手,潇洒离去。
“四殿下!”
子离回头,王燕回咬了咬唇大声说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子离含笑对她行了一礼,大步离开。
明心悄悄走近:“小姐回回神吧。四殿下已经走远啦!”
王燕回如梦初醒。她拿起子离放在桌上的纸张,打开一瞧,满面笑容:“明心,这是御花园的阵图啊,比我绘的细致多了。他在宫里住了十几年,比我绘得细也正常。”
明心担忧地看了看四皇子离开的方向,轻声说道:“小姐不打算告诉皇后娘娘四皇子的真面目吗?万一他心怀祸心,想要谋取太子之位……”
王燕回抚摸着地图,扬眉笑道:“陈皇后母族已然凋落,四殿下手无兵权,外无助力,拿什么和太子表哥争?你当太子是说废就能废的吗?哪怕没了我王氏一族和皇后娘娘,他就算下棋作诗通通都能赢过太子表哥。为国祚计,太子无谋反大罪,朝臣们也绝不会轻言更立太子的。”
她悠悠叹了口气道:“四殿下是聪明人。他显露才华只能惹皇后娘娘猜忌,让太子表哥讨厌他。他要效仿安清王当个闲散王爷,还送了这张阵图赔给我当闭口费,我为何要揭穿他?他和我又没有仇。”
明心听着,抿着嘴笑了:“小姐一心替四殿下着想,莫不是……看上了他?”
“死丫头!”王燕回跳了起来,追着明心打。
嬉笑声融入了春风,清脆悦耳。
松烟听着墙内的笑声,脱口说道:“王家小姐果然答应不说出去。看来她倒是个好人。”
子离笑了笑道:“她人再好,可惜是王太尉的女儿。如果皇后和王太尉要对我不利,她还能帮咱们?”
子离带着松烟沿着河岸缓缓走着,远远的一角高墙内传来悠扬笛音。
“殿下,里面有人吹笛。”松烟指着相府后院说道。
子离自身边取出一管箫来,微微一笑,抵唇应和。
竹林里空气清新,有鸟儿喳喳。
阿萝装模作样的吹着笛子。
这时围墙外面传来一曲箫声,正与笛声应和。
“居然有人以箫作和,是谁呀?”她吹完一曲,放下笛子,箫声渐渐低咽,消失了。
“管他是谁呢,今天还有正事要办。”阿萝嘀咕着走向围墙边上,从石头下取出一个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套短打男衫,一袭斗篷来。
她麻利地换上,把头发梳成男髻。又拿出七姨娘给她调配好的药水。顷刻间,就扮成了个皮肤黝黑的小子。
相府围墙高八尺,青砖合围,无一丝缝隙。墙边生有几株竹子藤蔓丛生,阿萝拨开一丛藤蔓钻进去,围墙便出现在她眼前。藤蔓与竹遮挡住了外面的视线,谁也不知道在这处地方竟用废弃的假山石垒起了一座台阶。
阿萝灵巧的攀上墙头探出了头,见左右无人,就从腰间解下副钩锁,勾着墙头麻溜地落在了围墙外。
她小心地收起钩锁,移开墙根下一块石板,将它藏好,拍拍双手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快活地笑了:“千风楼的神秘大厨来喽!”
京城修建方整。皇宫坐北朝南。
南城门建有一条广阔的大道直通皇宫,中间横分一条大道通向东城门和西城门。将京城分成成四块。皇宫东面是各部衙门,西方则是王公大臣宅弟。南面则分为各大坊,居住着富贵人家,普通官员。
自东北大山上流行的河流绕京城往南而去。河道宽阔无比,称得上京城的天然护城河。又自上游分出一道清流进城,在皇宫和京城内的宅第间流淌,便于百姓取水。
相府围墙外,是条夹巷,出去没多远就是这条引流入京的河流。河中有画舫无数,至夜间,灯火璀璨,丝竹声随风吹来软语香浓,河边茶摊酒肆饭馆星罗密布,端的是繁华热闹。
阿萝去帮厨的酒楼叫千风楼,建在南城,是京城最有名的酒楼。
她走出窄巷,河边杨柳依依,枝头青绿如雾。一名白衫男子负手立于树下,腰间隐隐露出管玉箫来。阿萝好奇的睃了眼自语道:“难道以箫作和的人是他?”她眼下急着赶去下厨,看了几眼后便匆匆顺着河边走到一处车马行,雇了轿子直奔千风楼。
东大街足有十来丈宽,马车轿子往来并不用相让。街面铺以大块青石,磨砖对缝平整如镜。街道两旁非常热闹,卖小吃的、零碎玩意儿的、耍把戏的、算命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房屋均为两至三层楼宇,沿大街鳞次栉比的排开。楼下商铺,楼上酒肆,红男绿女三三两两穿梭其间,甚是热闹。
从东大街又有各条小街四散分开。轿子抬着阿萝拐进往南的一条小街,将大街上的喧闹声抛在了身后。
落了桥,阿萝打赏了轿夫一把铜钱,拢着斗篷走进了旁边一扇小门。进去拐个弯,便到了千风楼的后院厨房。
大厨房外又单独有间小厨房,收拾得干净整洁。进了素斋小厨房,阿萝才脱了斗篷。她一边系着围裙,一边检查着今日墩子手切好送来的瓜果蔬菜。
自从她以三道素菜得到千风楼老板的重金聘请后,她提出了独立小厨房,独自掌勺的条件。每月三桌席面,菜式都是事先定好的。需要的菜都已提前备好,所以,当她关上小厨房的门,这里就成了独立的空间。
老板知道大厨们都有各自的绝艺,不喜欢被人偷师也在情理之中。三桌席面太少,物以稀为贵,标的价码昂贵一点,也有人排着队预订。
“罗师傅,您看还需要什么?”门外传来帮厨的小徒弟恭敬的声音。
阿萝压着嗓子回道:“煲好的高汤好了没有?”
“丑时便开始熬制,您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送来。”
“一个时辰后。”
“好嘞!”
时间在阿萝专注中不知不觉地流淌着。午时,小厨房外准时排起了一溜队。午时一刻,阿萝抹了把汗,扯开嗓门粗声粗气地吼道:“上菜喽!”
门打开,人轮流进去,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在灶前忙碌。凉菜已被依次放好,盘碟下细心地压着菜名。需现做的热菜则是做好一盘则放入一个食盒。在盒子上贴上菜名,提走。
午时三刻,一桌素宴已全部做好上齐。
阿萝揉了揉酸痛的手臂,拿起斗篷穿好,将一封信递给厨房的小徒弟:“把信交给掌柜的。我在这里等他。”
不多时掌柜便满头大汗地跑了来,急声问道:“小罗师傅,你怎生要辞工呢?我可做不得主,需回禀东家一声。”
“掌柜的,实在是家中有急事。请你在东家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吧。”阿萝暗暗叹了口气,如果没有打劫刘珏的那张五百两银票。她怎么也不会辞掉这份工的。
“您稍等。东家正好今日在楼中,我这就回禀东家一声。”掌柜揖了揖手,快速地离开。
不多时掌柜就来回了话:“小罗师傅,东家在前院雅间等候。您向他面辞吧。”
“那麻烦掌柜的告诉后门的轿夫,请他们多等些时辰。”阿萝客气地说了声,拢了拢斗篷,将面容藏得更深。
跟在掌柜的身后进了前院,走进一处隔间,她方才松懈了些。阿萝没有脱掉斗篷,对着等候的东家揖手说道:“东家,罗山家中有事,实在不能再做下去了,还请东家谅解。”
千风楼的东家叹了口气道:“小罗师傅,千风楼的素斋已预订到了三个月以后。能否把这三个月做完再辞?”
阿萝早有准备,拿出一叠事先写下的菜谱递了过去:“每一道菜的做法都写在上面了。千风楼的师傅们也能做出来的。”
大厨都把自己的手艺看得极重,收徒也会留一手。将菜谱写下相赠,是极厚的礼了。东家喜出望外:“小罗师傅,这份礼太贵重了!”
阿萝诚恳地说道:“东家对罗三一直很照顾。我也知道千风楼的素席已经预订到了三个月以后。我人走了,却不能砸了东家的牌子。”
东家对阿萝深深一揖:“小罗师傅重情重义,当受我一礼。”
阿萝避开不受,微笑道:“罗三就此告辞!”
“小罗师傅请留步。”东家苦笑着挽留道。
阿萝诧异地说道:“东家还有别的事?”
东家收的她的菜谱,又是惭愧又是为难地说道:“咱们事先商议的是隔十天做一桌素席。可是有位客人却定了三日后一桌素席。今日我来千风楼就是想和罗师傅商议此事。没想到你今天提出辞工。虽然有你的菜谱,但三天工夫,我怕灶上的师傅拿提捏不好分寸。这位客人是千风楼万万不敢得罪的。所以,老朽恳请罗师傅三日后再来做一桌席面。”
他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锭官银放在桌上:“这是那桌素席额外的工钱!千风楼收了客人三倍的银子,工钱也相应丰厚一些。”
二十两银子!阿萝被雪花银的光亮刺得两眼放光。
理智终于压过了她对银子的需求,阿萝小心地说道:“东家,三日后我可以来做席面。但是我还是老规矩,不见客人的。”
见她答应,东家松了口气,迭声说道:“这个没问题。客人也只是订了桌席面,不曾说要见掌勺的师傅。”
事情说定,阿萝收了定银便告辞东家离开了千风楼。
她没有急着回府,直奔牙行。托牙行在南城离城门口不远处替她买个小院落。办妥之后,她才顺着河边走到了相府的围墙根下,拿出钩锁翻墙入府。
等她换好装漫出走出竹林时,已是夕阳西下。
见着她回来,小玉高兴的迎了上来:“小姐,你这么用功啊?午饭也不回家来吃。张妈做的丸子味道好极了!”
奔波了一整天,阿萝累极。肚子也饿了,听小玉说着直吞口水:“好啊,我喜欢吃肉!你一说口水都涌出来了。你去帮着张妈张罗下饭食吧,我去见娘。”
见着七夫人,阿萝灿烂地笑着扑进她怀里,低声说道:“三天后再做一次席面就离开千风楼。这是二十两酬银,娘你收好了。”
七姨娘心疼地捏着她的肩膀说道:“累坏了吧?”
“不累!”阿萝扭了扭脖子,往外瞅了瞅说道:“我没有回来吃午饭,娘怎么说的?”
七姨娘笑道:“我说啊,大小姐擅抚琴,二小姐写得一手好字。三小姐自知不如大小姐二小姐聪明。三小姐打算苦读诗书,好歹背个几百首诗词,不会写诗也会吟。她性子倔强,不完成当天的课业就不会出竹林。你们别管她,打扰了她背诗书,她准发火。然后就拘着她们在我面前做针线。”
阿萝笑嘻嘻的夸道:“娘真厉害。嗯,那我是不是要摇头晃脑背点给她们听听?”说着便站起身来背着双手摇头晃脑的摆起了书呆子的架势。
“好啦,别耍宝了。吃饭去。吃完好生歇着。一个人做一桌席面,很累的。”七姨娘忍俊不禁,宠溺地戳了下她的额头,拉着她去了前厅。
菜是棠园小厨房做的。
四菜一汤,简单却丰盛。
“张妈,小玉,你们也去吃吧。我和三小姐吃饭不用侍候的。”七姨娘温和的吩咐道。
阿萝挟起一个丸子送进嘴里,跟着点头:“去吧去吧。我和娘以前都不用人侍候的。自己吃饭自在,侍候着反而不舒服。”
张妈和小玉应下,退了出去。
“娘,你也吃!这丸子好香,肯定用了不少油!”阿萝给七姨娘挟了一个。又用给她盛了碗汤,“娘,你得好好补补。趁着老爷夫人现在对咱们好,厨房送来的东西不错,咱们要多吃点!”
“这汤是娘亲自熬的,你也多喝点。”
两人正吃得高兴,不料小玉疾步走了进来:“六夫人……”
小玉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六姨娘身边的婢女拉到了一边。
“哟,这里可真是大变样了。”六姨娘打量着四周夸张地说着,“瞧瞧这里的摆设。几天不来棠园,真是出人意料啊!七妹妹的气色也不错啊,脸上的伤疤瞧着都没那么丑了呢。”
七姨娘和阿萝无奈地放下筷子。
阿萝想起上回七姨娘泡在水渠里,六姨娘不伸援手的事情,不由得心生警惕。眼见六姨娘带着四五个粗壮的婆子丫头,心里暗暗觉得不好。她突然想到了府里唯一的同盟:青蕾。便向站在门口的小玉使了个眼色,背着六姨娘用嘴型无声地说了三个字:“大小姐!”
小玉机灵地点点头,趁那群婆子丫头没注意到自己,悄悄地退出了房门。
“六姨娘来棠园又想做什么?”七姨娘淡淡地问道。
“哼!我叫你们吃好喝好!”六姨娘突然变脸,扬手将桌上的饭菜扫到了地上,恶狠狠地指着七姨娘的鼻子说道:“狐狸精!说,你又使了什么手段让老爷可怜起你来了?”
肉丸子在地上滚着,阿萝瞧着直心疼。
六姨娘眼睛微眯了眯,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丸子,大声说道:“三小姐原来喜欢吃肉丸子哪。不如把这些吃了吧!”
阿萝气极:“六姨娘,你别太过分了!”
“啪!”六姨娘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了七姨娘脸上,啐了一口道,“贱人!丑成这样居然还敢勾引老爷!”
“娘!”阿萝跳起来,却被几个丫头拉扯住了。
六姨娘转过头看着阿萝说道:“三小姐不喜欢吃丸子,那就喂给七姨娘吃好了!”
两个婆子应声按住了七姨娘。她被婆子捏开了嘴,一个婆子地上捡起了六姨娘踢脏的丸子来便要塞进七姨娘嘴里。
七姨娘拼命地摇着头,却动弹不得,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流淌。
“你装什么可怜!那是如果不是你装病,老爷会天天守在你房中?可怜我腹中的孩儿已经四个月了。贱人,都是你害的!你只配吃我脚下的泥!给我喂!”六姨娘发疯似的吼道。
“我喜欢吃丸子,我吃!你别为难我娘!”一股热血直冲进阿萝头顶,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甩开了拦住她的丫头,推开捡起地上的丸子就往嘴里塞。
看到阿萝趴在地上捡肉丸子吃,六姨娘心头大恸,又扇了七姨娘一巴掌,哭叫道:“贱人,凭什么你还有这么孝顺的女儿!我打死你打死你!”
“住手!”
阿萝抬头一看,青蕾带着丫头急步走了进来。她穿着件杏黄大袖衫,梳着堕马髻。走得急了,头上的金凤步摇簌簌作响。被门外的夕阳一照,光芒四射。阿萝低下头瞧自己,满手油污,腮帮子里还塞满了丸子。心里又酸又疼又憋屈,眼泪簌簌落下。
她站起身吐出嘴里的丸子,奔向七姨娘。
“大小姐!”六姨娘像被泼了盆凉水,气焰全无。
青蕾静立不动,冷冷说道:“爹爹和娘早已吩咐过全府上下。七姨娘需要静心修佛,三妹妹也要苦读诗书,任何人不得随意来棠园打扰。六姨娘日后少来这里吧。”
“是!”青蕾得了太子青睐,违了她的意,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整治自己。六姨娘不敢招惹青蕾,想想她也闹腾够了,哼了声带着自己房里的人离开了棠园。
青蕾漫步走向阿萝和七姨娘,柔声说道:“我说过,会护得你们周全。”
阿萝低着头小声说道:“谢谢大姐!”
“谢什么。爹说了,咱们是亲姐妹,你和你娘都晓得轻重。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用不着姐姐我再提醒你。咱们俩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姐姐好了,你就会好。姐姐不好了,你自然也不会好过。不过,在我的亲事没定下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棠园吧。有什么需要的,遣丫头来告诉我。我不会亏待你的。”青蕾见阿萝脸上泪痕油污狼狈不堪,衣饰更是简单之极。她纵然生得一双巧手,习得绝佳琴艺,也万万比不过自己。她享受着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纤纤玉指捏着一张银票放在了桌上:“这五十两银子是我的一点心意。替七姨娘找个好大夫瞧瞧吧。”
说完她便带着丫头离开了棠园。
阿萝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捧着七姨娘的脸心疼的吹气:“娘,你忍着,忍不了多久了。将来我会让六姨娘跪着向你赔罪讨饶。”
“她也是可怜人。可怜爱上了你爹。我不恨她。”七姨娘拿开她的手,拿出手帕擦拭着阿萝的脸,柔声说道:“娘不疼。瞧你都成小花猫了。”
这时门口传来抽泣声。两人抬头望过去,只见张妈和小玉哭得泪人儿似的。
阿萝奇怪地问道:“怎么了?六姨娘的人也欺负你们了?”
小玉哇地哭出声来:“没有。小玉好心疼小姐!”
张妈也擦拭着泪说道:“老身的儿子快来接我回家养老了。想到日后没有机会照顾三小姐和夫人,心里真是难过。”
阿萝感动,试探着感叹了句:“要是我和娘不在这府里就好了。”
小玉哽咽着说道:“小姐和七夫人不在这府里恐怕日子还过得好一点。”
阿萝迅速和七姨娘交换了个眼神,笑道:“没事啦。张妈你看看厨房还有什么,再做点菜吧。小玉你把这里收拾下,我扶娘进去擦点药酒。”
她扶着七姨娘进了里间,低声说道:“娘,张妈和小玉都同情咱们。张妈又快离府了。如果她们发现我出府的事,我想,她们也不会说出去的。”
七姨娘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安清王府松风堂内。
世子刘珏望着裱好的画像发呆。
像中的顾天琳,罗裙生风,翩然俏立。那双眼睛却是灵气逼人。刘珏双手成叉,戳在那双眼睛上气咻咻地说道:“瞪着我干什么?爷会找不到你!臭丫头!”
他说完没好气地喊道:“刘英!”
“小的在!”
“查得怎样了?”
刘英一听忍不住伸手擦汗:“公主别苑附近的人家都查过了。没有相似的姑娘。世子爷也亲自瞧过赴宴的姑娘了,不是也没有吗?”
“那丫头看服饰就不是大家小姐,我关心的是那些婢女!”
“小的查过了,也没有这样的小丫头。”
刘珏噌地站了起来:“爷本来没放在心上的。谁知她竟有遁地的本事。爷就不信了!动用鸽组去查!”
“啊?”刘英张大了嘴巴,心虚的左右看了眼,急道,“世子爷,为这点芝麻小事动用乌衣骑,当心老王爷知道会揭了你的皮!”
刘珏瞪了他一眼:“护国长公主召开的桃花宴。太子殿下亲临,京城名门闺秀云集。突然凭空冒出个神秘的姑娘,她还有本事偷袭本世子。她是不是陈国的奸细?她是否意图刺杀太子?她对付本世子是不是另有图谋?你都清楚吗?”
刘英被他戳着胸膛步步后退,被训得一愣一愣的。
刘珏轻蔑地说道:“难怪你查了半天没结果,你就是猪脑子!赴宴的人家非富即贵,要不就是清流书香门第家的子弟闺秀。不动用乌衣骑的暗卫,难不成让你挨家挨户地去敲门盘查吗?再说了,乌衣骑的鸽组平时干什么的?就是查探消息的。让他们查这件事,是爷在考察他们的能力!”
刘英被他说蒙了,只知道点头。等他走到门口,他又疑惑了:“世子爷,鸽组行踪隐秘,首领是谁只有老王爷清楚。我找谁去传令呀?!”
“刘英,你能再蠢点不?谁叫你去找鸽组首领暗夜的?爷都没见过他,你找得着吗?这事交给乌衣骑,他们自会找鸽组去办。”刘珏没好气地吩咐道。
刘英领命前去。刘珏兴奋的搓手:“臭丫头,鸽组连你都查不到,就别自称乌衣骑了。”
此时丫头思棋和思画端着茶水进来,见刘珏望着画像眉飞色舞,两婢抿唇偷笑,咬着耳朵嘀咕:“世子爷看上顾相家的小姐了。”
“可不是,桃花宴后就疯魔到现在。”
“你说怎么不请王爷去顾相爷府上提亲呢?”
“听说太子要选妃。万一挑中了天琳小姐,世子爷怎么办?只能等定下太子妃才好提亲呢。”
“天琳小姐和世子爷太般配了。”
“听说天琳小姐的哥哥天翔少爷也一表人才,是个少年将军!如果世子爷娶了她,我就有机会见到天翔少爷了!”
“不知道天翔少爷和咱们世子爷比,哪个更英俊!”
“当然是世子爷了!”
“你们俩在门口嘀咕什么呢?”刘珏猛然回头,二婢惊得红了脸,欺欺艾艾地说不话来。
刘珏不耐烦地说道:“快说!爷最讨厌吞吞吐吐磨叽的人了!”
思棋胆子大,嚷道:“我们在说,世子爷肯定是喜欢上顾家小姐了!天天看人家的画像,可不是吗?”
刘珏一愣:“天天看她的画像就是喜欢上她了?胡说八道!再说,我可没看她。”
思画撇撇嘴说道:“对,世子爷没看顾家小姐,是在看心上人!”
说完二婢便咯咯直笑。
刘珏沉下脸说道:“爷会喜欢上那个臭丫头?收起来,不看了!”
他拂袖而去,思棋冲他的背影扮了个鬼脸,不满地说道:“还不承认!”
思画忍不住笑:“好了啦,主子的事轮不到咱们去说。等到世子爷娶天琳小姐时,咱们就告诉少夫人,世子爷说她是臭丫头!”
二婢想着那情景吃吃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