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我与你父亲也是旧识,今日此来,是不愿见到你们兄弟阋墙。”薛高点点头:“你若是迷途知返,此时还来得及。”
薛高和颜悦色,但强大的压力已令严泽冷汗津津。
孟行忽然道:“严兄忽发颤抖,可见身有隐疾。”
严泽这一下便似找到主心骨,忙道:“我近日的确身体不适,刚才已是发作了!”
“……”
吴老爷示意,黄司长便道:“堂下证人既身体不适,此次重审不如暂且搁置,推延几日。”
见他们还要使出拖字诀,制造变数,薛高哪里肯?
刘司长便道:“身体不适你自回去歇息,你的身份也不适合作证,不过此案还是要审的,今日便要有结果。”
孟行道:“也无需回家休息,学生平时也精研一些岐黄之术,证人的症状学生也是治过几次,可否提供一间偏房,容学生进行医治?”
“……此乃合理请求,准!”黄司长便抢先一步准了,此前也是孟行说服严泽,这一次便看他能否再次扭转局面。
薛高和刘司长虽然不悦,但此地主审毕竟是黄司长,占了一些地利之便。
“需要多少时间?”
“少则一刻钟,多则一个时辰。”
“不成!最多半个时辰!”
“哦……”
孟行与严泽先去偏房,关上房门,严泽已是脸色发白地看着他。
孟行严肃问道:
“严兄,一切都按我们计划发展,你又何故心生退意?”
“哎!”严泽顿时大吐苦水:“家父书信一封,措辞严厉,勒令我立刻回去北凉!”
“……”
孟行不能让他严泽走,便问道:
“严大将军如何说法?”
严泽将事情一说:“父亲嫌我丢人现眼,哎,此刻我已不知道如何是好!”
孟行道:
“你落难时,严大将军有说什么嘛?如今严苍落难,严大将军便开口了。”
“……”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一般扎在心中,严泽张了张嘴,艰难道:“孟兄可能不知道我们鹰师府的情况。”
“哈哈,好!严兄若是要回去,我也无话可说。”
严泽被他一激,苦恼道:“孟兄何必说这样的话?正是小弟万分痛苦,这才来找孟兄倾诉!”
孟行道:“严兄,我说句不好听的,严大将军放任你们兄弟内斗,难道是想看你们两个兄谦弟恭的么?你若是半途而废,把这样千载难逢的放过,反被人笑妇人之仁。”
“……”
“这一次,未尝不是严大将军在试探你,看你能堪大任否!若是你亲手放过严苍,在你父亲心中,是赞赏你还是对你失望?”
“……”严泽听着,心中觉得已有一些想明白了,但他还是问道:
“若父亲不是这意思呢?”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身在万里之外,你怎么还能被父亲一封信摆布?”孟行冷道:“难道你是长不大么?”
严泽被他一番斥责,又羞又愧,终于下定了决心:
“……孟兄,我明白了!”
孟行知道他现在是明白了,出去后未必,想了想再道:
“严大将军受君命镇守北凉,抵御外族,定然是深受皇帝信任之人,他怎么会偏向外族呢?而严苍毕竟不全是我族之人,难道真受严大将军喜爱么?”
“……”
孟行道:“严兄到现在还不明白严大将军内心望子成龙的期盼?”
严泽闻言,只感觉前面十几年白活!
他身为嫡子,为何还会被庶子所欺负?这些年来,他心中不是没有疑虑,不是没有愤怒,不是对他父亲没有过不满和埋怨!
但是今日听了孟行之眼,他心中有恍然大悟之感。
他心情激奋:
“孟兄真不愧是我的良师益友!今日之言真是令我茅塞顿开!多谢你宽解我与父亲之间的隔阂,令我明白父亲真正的用心良苦!”
孟行点点头:“严兄,一退便是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一进,反而会有另一番天地,你千万要记住了。”
严泽已是从一开始的惧怕中清醒回来,发了狠心:
”我知道的,此事我万万不能退!”
孟行稳住了他,趁严泽此时心潮澎湃,尤有热血萦绕最有勇气的时候,当即与他回到审案堂。
严泽面对众人,肃然说道:
“虽与被告有兄弟之情,但圣人不敢以怨仇之忿而废庆赏,不敢以亲戚之恩而废刑罚!我虽远不及圣人,但亦愿效仿!”
“……”
众人哗然,不知道孟行给严泽喝了什么迷魂汤,令他短短时间便气质大变,竟生出一种视死如归之感。
吴老爷和黄司长不由大喜,此事还未见胜负!
薛高闻言顿时大叹一声,不料转了一圈,此人便生出这番勇气。
他不由看向精研岐黄之术的孟行,意有所指:“孟举人不仅好诗才,还有妙手回春之法。”
“大人谬赞。”
“哪里谬赞!”薛高道:“不过老夫也想知道,孟举人的岐黄之术,能治病根么?”
“哦……”
薛高飞剑再弹,落出另外一封书信,交给众人传阅:
“这也是严世豪严大将军的亲笔书信。”
众人看处,无不惊愕!
等严泽看到,只见上面一句:
“若是逆子一意孤行,不肯回头,便是无父无母,薛将军即便一剑斩之,我也无有一丝意见……”
严泽如遭雷击!
忤逆之罪,非死即伤!
而他更伤心的是父亲的态度。
薛高冷哼道:“事到如今,还不退下么?”
众人都看向严泽,严泽浑身颤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忽然发出神紧质似的狂笑:
“他要告我忤逆,便让他告吧!我就是要告严苍,你要杀便杀,反正鹰师府也不止我们两个儿子,死两个他也未必在意!”
“……”严苍闻言脸色大变,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长兄。
薛高哈哈大笑:“我如何肯私杀你?你虽有错,但不愧为将门虎子,今日真是令我大开眼界!”
“刘司长!”
“属下在!”
“严泽告发严苍,该当何罪?”
“乃是同罪反坐,严苍若是判流放,他亦是同等!”
薛高再问:
“黄司长有何意见?”
黄司长硬着头皮道:“属下不敢苟同,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功过两相抵,严泽无罪!”
“好,真是硬气。”薛高语气淡淡,却令人不寒而栗,他看向吴老爷,说道:
“吴学政在清河郡开书院授徒,大家都说你清廉正派,桃李满天下,好多朝廷官员都是你的门生,我素闻清河党人生性高洁,不贪不受,也不和宦官来往,经常在一起聚会因此名声越来越大。”
“本来这些都是极好的,可惜朝廷之中最忌结党营私,朋求进取,你们最近在朝廷中的动静很大啊!”
吴老爷淡淡道:“大人言重了,我等不过因兴趣所好而聚会,所谓结党不过是外人谬传。”
“好一句谬传。”薛高笑道:“我节度一道,巡访各郡,却是收到不少消息。”
“你们不贪不受,依靠家中产业原也没什么,不过千不该万不该操控政策,损国收而肥私利,吴学政不知道,吴林吴侍郎已是落罪而被关入天牢了么?”
“……什么!”吴老爷不可置信站起。
薛高道:“这是今日消息,吴学政不知道也属正常,来人吧,把黄司长也拿下。”
“……什么!”黄司长瞪大眼睛:“为何拿我!”
“你与吴林交往甚密,在吴林处搜到与你来往信件不下百封,故此要把你拿下。”薛高轻描淡写地说道:
“此乃响应朝廷,老夫也是无奈的。黄司长若有什么冤屈,便跟刘司长诉说,有我在此,刘司长定然是秉公审查。”
刘司长笑道:“属下必然秉公办理,那今日此案,便有属下接任主审,先了结此案吧?”
“自当如此。”
“……”
风云突变,薛高忽然出手,一下把主审换了,立刻局势大变。
许仙见他翻云覆雨只在瞬息之间,便明白此人早就拿捏了局势,处于稳赢状态。
中间的几番拉扯可能是想网开一面,又或者是为了玩弄对手,他也不得而知。
但是这种轻描淡写,尤有余力的感觉,真是令人沉醉。
他们这些所谓很有名气的小辈,比上这些大佬还显太过稚嫩。
朝廷官员之间的斗法风云诡谲,而一切的根源和力量都来源于万里之外的长京,也令许仙更加向往。
主审一换,孟行等人注定一败涂地。
王珺鸿、王珺雁、严苍等人无不心生喜意,跃然脸上。
此案经过半个多月的拉扯,他们处处碰壁,饶是他们这样的天生贵子,也感觉生出疲惫之感,到今日终于看到沉冤得雪的希望,哪能不振奋?
赵司长也想快些了解此案,第一步便是援引律法,以反座先将严泽先判一个充军流放之罪。
严泽已是满脸绝望。
赵司长又喝问道:
”严泽,你还不从实招来,是否有人指使你捏造伪证,欲污告严苍、许仙!若是检举有功,还可对你从轻发落!”
“……”
众人齐看薛高。
薛高英灵浑不在意模样。
他要先反坐严泽,而后再反坐孟行诬告,最后扯出吴老爷,将他们一网打尽,方解心头之恨!
惹他亲自来,便不是小打小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