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前夕
这是奥运会开幕前的一个深夜。
东河市东四环外的地铁四慧东站，地铁一号线与九岭线连接处。车站里灯火通明，穿堂风随着列车的飞驰呼啸而来，人流从下班高峰时的熙熙攘攘、摩肩接踵，慢慢变得稀疏起来。
夜行的东河地铁一号线，由西往东过了东四环的四慧站，从地下冲出地面后向四慧东站疾驰而去。车窗外从黑洞洞一片瞬间转换为霓虹闪烁，乘客们几乎没人在意窗外风景，有的打着瞌睡，有的把目光集中在地铁车厢的电视屏幕上，电视上正在播放着各国运动员抵达奥运村的消息。
奥运会即将开幕，关于奥运会的各种新闻占据了所有电视台，也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生活在东河的大部分人，出行与地铁息息相关，每个人都像陀螺一样，在地铁传动系统中，按照一个个指令，在东河这架巨大的机器中旋转着、奔忙着。
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深夜渐渐稀疏的人群中，一个戴着连衣帽的年轻男子，正蹲在地铁站台角落的厕所指示牌下，低头敲击着一台精巧的笔记本电脑。每次地铁到站、出站，他的手总在键盘上敲打不停。只有地铁驶出站台，他才抬起头来，揉一下眼睛，等待着下一趟列车到来。
年轻人抬起头的时候，人们会看到一张精致的脸。他略带蔑视的眼神里，总是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个年轻人，在每个地铁站里待半小时左右，就会合上笔记本电脑转到下一站，然后继续找一个角落敲击他的电脑。插在他电脑后端接口位置的一个U盘，飞快地由绿转红、由红转绿。
过路的人们当然不知道，这个年轻人具有一种近乎特异功能的天赋：他能够通过无线电信号看到一张极速运动着的巨网，而且能够在这张巨网中迅速锁定一些他需要的节点和漏洞。
这张只呈现在年轻人视野中的巨网，其实是年轻人大脑里的画面。
列车上传来播音员的声音：“前方到站四慧东站，四慧东站为本次列车的终点站，有换乘九岭线的乘客，请在……”
突然，播音员的声音戛然而止，电视画面从蓝色的奥运主体育馆切换成一个黑客头像——嘴角上扬，牵动着一撇小胡子，眉毛挑起一个弯月形，眼角是不怀好意的微笑。
与此同时，地铁公司的系统控制室里响起了警报声，电脑显示屏上也出现了黑客的头像！控制室里的地铁技术人员惊愕地看着黑客诡异的笑脸，慌作一团。
同样慌乱的还有地铁车厢里的乘客，往东行驶的地铁车轮擦着火花，在一号线四慧东站猛然停下，昏昏欲睡的乘客被自身的惯性往前甩了出去，车厢里一片狼藉。在一片尖叫声中，乘客们捂着痛处面面相觑、惊恐不已。
有人高喊：“恐怖袭击！恐怖袭击！”
刚刚试图站起来的乘客，听到这种喊声又立即趴下身去。只有车厢尾部那个背着电脑的小伙子，紧紧抓住扶手，成为车厢里唯一没有摔倒的乘客——这一次，他没有在地铁站敲电脑，而是选择在车厢里。乘客们惊异地发现，他留着一撇与黑客很像的胡子，连衣帽下露出一张得意的笑脸，嘴角也不经意地扬起一抹恶作剧般的微笑！
当所有乘客奔向车门时，他们才发现车门紧锁着。
慌乱的人群中有人喊道：“赶紧找应急按钮，拿逃生锤子敲碎玻璃！”
有人立刻奔向放逃生锤的地方，却被那个戴连衣帽的小伙子拦住了：“哪有什么恐怖袭击，车门马上就会开的，不用拿锤子。”
果然，小伙子说完之后，车门就开了！
所有乘客急忙逃离地铁车厢，只有这个年轻人等人们全部涌出去之后，才慢慢走出车厢，低头汇入换乘人群中。
卸载完所有乘客的地铁，正要启动列车转进车库的时候，驾驶室里再次传出紧急报警信号！
列车不动了！
地铁技术部门负责人立即下达紧急通知：“地铁系统出现严重故障，黑客逼停了一号线地铁，立即启动紧急预案，以免造成撞车事故！同时立即报警！”
随后，地铁公司领导和技术部门负责人迅速驱车赶往四慧东站。
与此同时，东河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年轻警官胡平阳正开着一辆警车从东河饭店门口疾驰而过，往东四环奔去。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位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的帅气警察，这位身穿蓝色短袖警服的一级警督，是东河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副处长邓宝剑。
邓宝剑用手机拨通了一个标为“林总”的电话号码，然后不紧不慢地说：“老领导，这么晚打扰您，不好意思啊！林博士在您身边吗？有个紧急任务，能不能请林博士帮个忙？”
电话那边停了一下，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邓叔叔，这么晚了有事吗？请指示！”
邓宝剑口气顿时变得焦急起来：“林博士，你能不能马上赶到四慧东地铁站？有个紧急案子需要你这位无线电专家帮忙！”
那边传来干脆的答复：“好！马上出发！”
邓宝剑补充了一句：“千万记住，不要坐地铁，你开车或者打车都可以！对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咱们马上就成同事了，以后别叫叔叔了。”
胡平阳一脸疑惑地问：“谁呀？办案还找外援啊？”
邓宝剑挂断电话，对胡平阳说：“问那么多干吗，好好开你的车，赶紧走。”
灯火通明的阳光街上，一辆红色陆虎越野车飞速驶过金万福广场，驾车的是一个身着红色短袖T恤的长发女子，英姿飒爽、酷劲十足！
当红衣女子急匆匆赶到四慧东站时，她被眼前的阵势搞蒙了：一群警察把守着地铁站的出入口，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如临大敌。
她在路边停好车，连忙跑到地铁口，问站岗的警察：“邓处长在里面吗？”
“无可奉告，请你靠后，不要妨碍我们执行任务！”站岗的警察冷冰冰地回绝了她。
红衣女子说：“我是市局网络安全保卫处的，刚参加工作，还没来得及办警官证，你让我进去吧，我们邓处长让我过来的。”
“没证件不让进，要不让你们领导出来接你吧，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能放任何人进去。”守卫的警察毫不松口。
“好吧，我打电话！”红衣女子只好打电话给邓宝剑。
邓宝剑接到电话回答说：“这样吧，你告诉岗哨我在里面等你，你赶紧下来，你把电话给岗哨，我让刑侦的朱嘉支队长跟他说。”
邓宝剑转手将电话递给了身边的东河市刑警总队第十支队支队长朱嘉，朱嘉接过电话，对守卫的警察说：“我是朱嘉，马上放门口的女孩进来，问清楚，她姓林。”
随后，邓宝剑对胡平阳说：“你拿我手机去接一下林博士，是个长发美女！”
邓宝剑说完，把手机递给了胡平阳。胡平阳拿着手机就跑出去，在警戒线内，迎到了匆匆赶来的红衣女子。
胡平阳先敬礼，然后伸出双手握住红衣女子的手说：“林博士吧？我是胡平阳，邓处的手下！”
林欢一手拿着手机，一手伸出来与胡平阳握了一下，她边走边问：“地铁出了什么问题？既然跟网警有关系，会不会是无线传输故障？”
胡平阳如实说：“目前还不知道原因，地铁停在半路上了。这趟地铁进不了车库，后面的列车就进不来，如果造成堵塞，后面的列车就会……”
林欢看也不看胡平阳，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地铁系统自身故障，还是黑客逼停了地铁？”
“不会吧，什么黑客有这么高的技术？”胡平阳一脸蒙。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快走。”林欢说着跑了起来。
胡平阳跟着林欢，从站台进入车库，看见地铁公司的人凑在邓宝剑和朱嘉身边商议着什么。
看到林欢，邓宝剑没有寒暄，说：“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林博士，网络安全专家。我们一起来商议一下，故障一定会很快排除的！大家别紧张，地铁公司的应急处置非常果断，已经把这列列车牵引到合适位置，不会挡着后面的列车进来。好在这是今晚的最后一班地铁。不然，哪怕是在地铁停运前十分钟逼停列车，也势必造成连环撞车！”
邓宝剑说完，连忙把朱嘉、胡平阳和林欢三个人拉到一边说：“故障情况很复杂，地铁技术人员怀疑黑客通过无线信号进入地铁控制系统，他们追踪到四慧东站这边，黑客信号消失的同时，逼停了这趟列车。黑客有没有攻击整个地铁系统，目前情况不明。所以，现在整个地铁系统也不敢动，怕黑客动了什么手脚。乐观的是，黑客目前只针对这趟末班地铁展开了攻击，现在又是半夜，所有末班车都到站了，没有人员伤亡和其他事故。我个人认为，这是黑客有意留给我们时间。奥运会马上开了，这将是轰动世界的大事件。是不是恐怖袭击，我们目前不好定性！”
林欢说：“国外有黑客入侵地铁的先例，看来，这个黑客在时间掌控上拿捏得很准，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邓宝剑从地铁技术人员手里接过笔记本电脑递给林欢：“林博士，你是网络安全专家，请吧。”
林欢会意，打开电脑之后，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起来。她一边搜索无线信号，一边指着电脑问地铁工作人员：“你们的地铁控制系统，是用这个格式的无线传输，对吗？”
“对！”地铁技术人员回答。
地铁里没有可以放置电脑的地方，林欢把电脑递给胡平阳。胡平阳茫然问：“干吗？”
“帮我托着电脑啊！你看我一手敲键盘，一手托着电脑，你觉得方便吗？”林欢头也不抬地说。
胡平阳顺从地托起电脑，林欢噼里啪啦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林欢指着电脑对地铁技术人员说：“你看，我只要抓取你们的无线传输流量包，就有可能破解地铁网线系统的加密方式，一旦解密，就能进入你们的无线传输系统。你们的系统存在漏洞，这是黑客致命的攻击方式。”
邓宝剑站在林欢身后问：“破解地铁的加密方式，难吗？”
林欢一边说一边敲击键盘：“难，很难！但我可以试试。”
“好，黑客能破解，你就能破解！”邓宝剑说。
过了一会儿，林欢指着电脑对地铁技术人员说：“好了，我已经进入地铁传输系统的核心，你们看，这是你们密钥的加密方式吗？”
“对，没错！”地铁技术人员有些不敢相信，“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我们密钥的加密方式？是不是破解加密方式就能找到漏洞？漏洞后面是什么？”
“加密方式大同小异，就看你们的密钥设置是不是容易破解了。一旦破解密钥，渗透这个致命漏洞，顶级黑客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攻击列车信号传输系统、运输系统。如果这样，整个东河地铁系统就会陷入瘫痪，撞车等恶性事件难以避免。”林欢脸色凝重。
胡平阳也忍不住插嘴说：“形象一点儿说，你们这个系统就是一个生鸡蛋。因为有外壳的保护，蛋黄和蛋清之间不会层层加密，它们之间有一些我们看不见的缝隙，也就是漏洞。所以系统内部是很脆弱的，很容易被操控，破壳而入的黑客只需要轻轻一键，就会让整个东河地铁系统陷入崩溃境地。”
“我不是黑客，所以没必要去破解你们的加密方式，但即便是黑客，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破解你们的加密方式，看来这个黑客盯上地铁很久了。现在请你输入密码，这样我才有可能查找黑客进入的路径，看看是否有恶意代码。如果查到有恶意代码，就可以阻止黑客继续攻击！”林欢连忙把电脑让给了地铁技术人员，自己站到了一边。
地铁技术人员连忙输入了一连串的字符，然后敲了一下回车键说：“好了，您继续吧！”
林欢满头大汗地敲击着键盘，最终，她在地铁系统中找到了一个黑客可能入侵的漏洞。顿时，林欢脑海里出现了美国大片那样火车连环相撞、腾起巨大火球的恐怖场景。
林欢被自己想到的可怕场景惊出了一身冷汗。
再有两天，各国政要都要出席奥运会开幕式，如果此时发生地铁相撞事故，那将是轰动世界的大新闻！
但随着电脑程序的变化，林欢脸上的表情也慢慢变得轻松起来，她笑着对地铁工作人员和邓宝剑说：“已经查明白了，这个入侵的黑客，只是恶作剧地入侵了控制系统，并没有攻击漏洞，也没有在列车启动、倒退、并轨等指令上做手脚，只是在列车到站的瞬间启动了一下紧急制动程序，然后恶作剧般在影视传输系统上传了一张黑客的照片。好在地铁系统自我防护能力强大，黑客一有动作就报警了，所以我们能够知道系统遭到了黑客入侵。假如这个黑客破坏欲极强，后果是不可想象的。”
地铁工作人员都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面面相觑。
邓宝剑安慰他们说：“不用太过担心，这只是黑客的炫技！这个黑客应该预知这种行为的可怕后果，并没有继续做下一步的攻击，没有用几个恶意代码葬送很多人的生命，也没有葬送他自己的人生。放心吧，这种炫技的黑客，跟恐怖袭击截然不同。我担心的是，这种炫技的黑客常常管不住自己，他有没有通过什么方式和渠道，提醒过你们这个漏洞的存在？”
地铁技术人员解释说：“我们还没有建立起完备的漏洞报告规则！不过，前一段时间，国家安全部门转来一条内部消息，说我们的无线传输系统存在三个漏洞，我们没有足够重视，只是给其中的两个漏洞打了补丁，因为系统有强大的自动防护功能，控制系统指令一旦有故障，就会立即报警，所以，其中有一个漏洞打补丁需要一定时间，我们检查之后没发现什么问题，也就忽视了。没想到真有黑客在这个节骨眼上发动攻击！”
看到地铁技术人员有些慌张，邓宝剑镇定地说：“这个黑客之所以动了一下你们的控制指令，就是敲了一下你们的房门，是在提醒你们注意安全。不管怎么说，先把这次发现的漏洞堵住，封锁住黑客的来路，以免黑客再沿着同样路径进入系统，确保天亮之前地铁恢复正常运行！”
“好的！”林欢脸上的汗珠不停地流到她白皙的脖子里。
林欢的手指在键盘上舞动着，仿佛一场绝美的天鹅之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修长的手指上。
“我先尝试看看能不能堵住漏洞，如果没有找到漏洞或者堵漏洞的方式不安全，那就使用FPGA进行暴力破解，因为暴力破解是速度最快的解决方案，没有之一。”林欢一边敲打着键盘，一边说。
“什么是FPGA暴力破解？”胡平阳也是网络安全高手，但这个词对他而言，还是非常陌生。
“这是一种现场可编程门阵列，就是在可编程器件的基础上经过简单的布局，将程序快速烧录到芯片里，或者说是地铁专用集成电路中一种半定制的电路。这么说吧，就好像外科手术中临时救急的办法，骨头受伤了临时找根棍子绑上，以免伤员再次受伤！明白了吧？”林欢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明白了！”胡平阳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其实，他还真的没听懂。
站在边上的刑警支队长朱嘉挠着板寸头，像听天书一样嘟囔着说：“挺玄乎的，没搞懂！只听懂了用木棍支撑断腿，临时救急。”
“就是这个意思。好了！漏洞已经堵住，目前无线系统正常，请测试一下吧！”林欢敲击完键盘之后，疲惫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地铁技术人员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之后，一名司机跑向车头，赶在四慧东站首班车开动前半个小时，启动了列车。
朱嘉攥起拳头，用力一挥：“太棒了！”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略显疲乏的林欢也微微笑了。
陪了一晚上、配合地铁技术人员测试地铁控制系统的司机这时候却莫名其妙地发火了：“爬火车炸桥梁，以为这是鬼子火车啊，整这么大动静，这孙子当自己是铁道游击队啊，我以为我操作错误呢，这他妈不是开玩笑吗？你们警察好好查查吧，查出来不能轻饶了这孙子！”
他憋了一晚上，到这时候才说了一连串的脏话，声音还挺大。
朱嘉听了有点儿不耐烦：“你怎么知道那黑客就是个孙子呢？你别以为没事了，奥运无小事，你手里可是成千上万条人命呢，安全第一！万一有个什么国家政要的公主、王储什么的，悄悄溜出来坐地铁，出了事你担着啊！”
邓宝剑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转身对朱嘉、林欢说：“辛苦了，咱们撤吧！”
经过这一夜的折腾，疲惫的邓宝剑坐在林欢的陆虎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在漫天朝霞映照下穿过阳光街往城里赶。过建国门桥的时候邓宝剑才想起来说：“林博士，我请你吃早餐吧，在报到之前先尝尝你新单位的早餐，怎么样？”
“算了吧邓叔叔，我累了。等我准备好了，过两天再去报到吧！还没上班就折腾了一个通宵，这是给我一个下马威吗？没想到当警察这么辛苦。我现在能回家休息吗？是不是得请假啊？”林欢面色疲惫，那口吻不像在请示，而是就这么定了的意思。好像俩人的辈分，眨眼间调了个位置。
“没问题！不过，以后不能喊叔叔了，要喊邓副处长，呵呵。”邓宝剑腰板挺了挺，故意装出一副领导的派头。
“那好吧邓副处长同志，我把你送去单位，再开车回家吧。没穿上警服之前，我还不是你的正式部下呢。”林欢说。
“好！”邓宝剑回答说。
林欢的陆虎车在一处大门口停下，门边上挂着东河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的牌匾。邓宝剑下车后，在清晨的阳光下看着林欢飞驰而去。
随后驱车赶到的胡平阳和朱嘉站在邓宝剑身后，也都一起愣神儿遥望着，然后相视一笑。
博士入警
第二天，东河市公安局网络安全保卫处的一间办公室里，同事们正在热议奥运会开幕式的壮阔与华丽。胡平阳推门进来的时候，众人立即转移话题说：“胡平阳，厉害啊，听说前天晚上你化解了一场地铁危机，为奥运会立下了汗马功劳，厥功甚伟啊！”
“客气客气，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回到办公桌前的胡平阳跟同事们打着哈哈，喜滋滋地享受着同事们的夸赞。
东河闷热的桑拿天，逼得人们纷纷躲进空调房间里享受着凉爽，就像从外面刚进办公室时的感受，让人想到一个字：爽！
有种大萝卜叫心里美！这正是年轻警官胡平阳此时的心情。因为刚入职的美女博士林欢不仅要成为他的同事，还要成为他的徒弟。胡平阳甚至憧憬着，人生最美的风景正在他面前徐徐展开。
正在胡平阳发呆的时候，邓宝剑带着林欢走了进来。林欢上身穿着红色T恤、下身穿着休闲西裤，一身清爽的打扮。邓宝剑喊了一声正盯着林欢发愣的胡平阳：“胡平阳！”
“到！”胡平阳故意头一仰，回答得很夸张。
“是你啊林博士！幸会幸会！”胡平阳忙着伸手去握。其他人看着办公室里来了一位陌生的高挑美女，纷纷凑了过来。
几位男警官笑着问邓宝剑：“英姿飒爽啊！当过兵吧？刚转业的美女军官？”
邓宝剑微微笑着说：“看你们这帮家伙，急什么？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处里刚分来的女博士林欢，美国卡梅隆大学的高才生。”
一听是留洋归来的女博士，男警官们眼里的小火焰顿时暗淡下来，低头忙别的去了。
“邓处，是卡内基梅隆大学！”胡平阳连忙在美女面前显摆。显然，他早已对林欢的履历做过功课。
“哦，你说得对，是我口误，这个卡内基梅隆大学是美国排名第二的大款卡内基和银行家梅隆办的大学！看我这脑子，上年纪不好使了。”邓宝剑自嘲地笑着。
“别逗了邓处，您这才三十来岁就上年纪了，让我们这些小光棍儿情何以堪啊？”胡平阳打哈哈说。
邓宝剑也不接胡平阳的话头，严肃地对胡平阳说：“言归正传，先说正事儿，虽然林欢是我们的网络安全专家，但刚进公安队伍，还要按照咱们警队老规矩办，新人都需要一个引路人，处里决定由你担任林欢的师父。”
“是！”胡平阳在一片艳羡的目光中把手伸给了林欢。
“老师多关照！”林欢显然见过不少世面，不动声色地伸出右手。胡平阳激动地一握，却只重重握住了林欢的食指和中指。
胡平阳帮林欢安排好办公桌之后，顺便要到了林欢的手机号码。眼看就到了下班时间，胡平阳瞄了一眼林欢的背影，随后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林博士，师父晚上请你吃饭——给你接风。”
不一会儿，胡平阳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手机显示屏上显示两个英文字母：OK。
胡平阳在手机上输入：“下班十五分钟后，单位门口东100米见。”
发送完短信，胡平阳再次抬眼望过去，斜对面的林欢抬手扶着有些夸张的黑框眼镜，回头朝他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并用手指了指门外。
胡平阳心领神会。他觉得林欢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仿佛是在向他抛媚眼儿。
胡平阳走出公安局大门，悄然走到路口东边，一边等着林欢，一边准备招手打车。突然，一辆红色陆虎越野车在他面前来了一个急刹车，车上的林欢那副夸张的黑框眼镜不见了，嘴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涂上了鲜艳欲滴的口红。
林欢朝着胡平阳一招手：“师父，走吧！”
胡平阳拉开车门，跳上副驾驶座，陆虎越野车汇入东河熙熙攘攘的车流中。
放下车窗，凉爽的晚风吹拂着林欢的长发：“说吧老大，去哪儿？”
“去云开村！咱先不谈吃饭的事儿，我有个事需要林博士您亲自出马。我一大哥那边新开了家公司，内部局域网遇到问题，他去美国办事暂时回不来，他手下的人又处理不了，刚才来电话让我赶紧过去救急！你是专家，怎么样？赏个脸呗？”胡平阳说。
“那就走吧！听老大的。”林欢的回答干脆爽快。
“你不戴眼镜开车，能行吗？”胡平阳有些担忧地问。
“什么啊，你自己看！”林欢顺手从座位右侧拿起黑框眼镜递给胡平阳。胡平阳接过来的时候，一不小心食指戳过镜框，才发现只是一副眼镜框，根本没有镜片。
胡平阳讪笑着：“你不近视啊？”
林欢俏皮地笑笑说：“标准视力，一点五！”
“嗨，套路啊！又是套路。”胡平阳哈哈笑了起来，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起来充满阳光。
胡平阳性格豪爽直率，对自己看重的朋友，他总是有求必应。这次请刚入职的女同事林欢出来救急，是受他的老大哥孟雷所托。胡平阳说得没错，孟雷去了美国暂时回不来，而在公司里主事的妹妹孟扬一个人又忙不过来，只好请胡平阳帮忙。
到了目的地，林欢在路边泊好车后，随着胡平阳上了电梯。走出电梯，迎面是一家公司的标志——一只伫立在山巅的雄鹰，双爪如钩、双目如电、振翅欲飞。图案下面标注了四个大字：鹰扬科技。
林欢看到这个图案和公司名字，愣了一下，脚步略微停顿片刻，仔细打量着鹰扬公司的这个标志。胡平阳并未注意到林欢的愣神，他在鹰扬公司前台打了个招呼，然后带着林欢一头钻进了最里面的写字间。
在林欢看来，胡平阳对这家公司很熟悉，因为除了前台工作人员，并没有其他人过来打招呼，而胡平阳却知道局域网的问题出在哪里。
“不会是你自己的公司吧，胡师父？”林欢甩了一下头发，歪着头问。
“我是公职人员，怎么可能自己开公司？是朋友开的，我只是帮忙而已。来吧，可能是网线或者插头出了问题。我们一起查查。”胡平阳一边低头去查找网线一边说。
林欢微微仰起头，眯着眼说：“我看这个公司的规模并不大，根本不用每个电脑都插上一根网线。你忘了我的专业方向了吧？我可是搞无线的！现在，各种无线接入产品已经涌现，无线上网时代已经来到，将来的互联网发展史会这么记载：中国奥运年，无线上网的流行之年！”
“无线上网只是电视广告中美丽的噱头，用到实际生活中的还是很少啊！”胡平阳双手一摊说。
林欢双手环抱，说：“那我今天就给你普及一下无线通信知识吧，也让你的朋友率先实现无线上网。目前，无线上网包括无线局域网与无线广域网。无线局域网是基于WAP、蓝牙等无线网络技术开发的，可以在整个办公室里漫游，不再受到网线的束缚。至于广域网，就是借助中国移动与中国联通的通信网络，实现随时随地无线上网。在美国，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咖啡馆和饭店为顾客提供无线局域网服务了，在100米以内的消费者，只需通过笔记本电脑与无线网卡就可以实现无线上网。好了，我给你设置好，你只要让你朋友准备无线网卡就行了。”
胡平阳本以为很麻烦的事情，让林欢轻描淡写几句话就解决了。他拿起手机给朋友打电话说：“孟总，你赶紧想办法搞几个无线网卡过来，我给你设置无线上网！对啦，别忘了带点儿夜宵来，我们还没吃晚饭呢。”
挂断电话之后，看林欢忙着，胡平阳对林欢说：“你先忙着，我先休息一会儿，前天跟你熬了一个通宵处理地铁的黑客事件，昨晚熬夜看奥运会直播，两个晚上都没好好休息，现在瞌睡虫上来了，我先打会儿盹儿，等一会儿来人了再叫我。”
“好的师父，你休息，我设置一下局域网，一会儿就完事。”
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响了，林欢知道有人来了，她忙着敲击键盘，没有回头，轻轻喊了一声：“师父，来人了。”
胡平阳没有答复。林欢回头一看，胡平阳在她身后并排凑了几把椅子，早已躺在那里呼呼大睡。
林欢不好意思再喊胡平阳，低头又忙了起来。
进来的是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孩，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另一只手拿着无线网卡，推开门走进来之后，全然不顾正在敲击键盘的林欢，而是循着微微的鼾声，过去推了推正在酣睡的胡平阳，嗔怪着说：“起来了胡哥，起来吃夜宵了。空调开这么凉，也不怕冻着。”
女孩这么一喊，胡平阳腾的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椅子在他的屁股后面噼里啪啦一顿乱响，纷纷歪倒在地。胡平阳接过女孩手里的饮料，“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然后一只手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只手抓着炸鸡腿就往嘴里塞，吞咽的间隙还不忘说：“孟总，技术问题基本解决了，放心吧，林博士在帮你做无线网络的设置。来，林欢，你来一下。”
林欢扭过头，目光却放在刚刚进来的女孩身上。林欢满脸讶异地朝着女孩高喊了一声：“孟扬？孟扬！怎么会是你？”
“林欢？！是你啊！你怎么跟小胡子混在一起啊？”孟扬也是一怔，惊喜地冲过来，抓着林欢的胳膊兴奋地问。
“我从美国回来了，这不，被家里人逼着接过革命钢枪，成了警察事业的接班人。今天是第一天报到，可不就跟着他混了嘛。你的这位小胡子哥哥，现在可是我师父。”林欢大大咧咧地说。
“你真是羊跟老虎做朋友——总有一天要吃亏啊！小胡子，你这样的也敢给林欢当师父？你不会是炒菜的厨子师傅吧？”孟扬上前抻了抻胡平阳皱皱巴巴的衣服，又指了指他蓬乱的头发，“你看你这形象，在美女面前也不注意一下！告诉你吧，林欢是我大学同学，我们可是最好的闺密，你得对她好点儿，不然我首先不答应。好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好好理个发冲个凉，明天来领钱，你说个数，我给你准备好。不过，今天晚上你可得把林欢给我留下，我俩好几年没见了，我们好好聊聊天，你在这里不方便，嘻嘻。”
满手是油的胡平阳，抬手揉了一下血丝密布的双眼，疑惑地问：“什么钱啊？”
“你说什么钱啊？你帮我们干活儿，我们给你钱啊。我们鹰扬公司虽然刚起步，但也没欠过别人的钱。”孟扬说。
“咱俩谈钱，那不就见外了吗？不就是帮你解决点儿小问题吗？哥干的就是这个，要钱就太瞧不起你哥了。再说，你和你哥孟雷，还有彭鹰，也都没少帮我啊！”胡平阳满脸无所谓。
听到“彭鹰”这个名字，林欢禁不住扭头看了胡平阳一眼。
孟扬咯咯一笑，然后认真地说：“你可不要忘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把你的美女博士给忘啦？你可以亏待你女徒弟，我可不能亏待我闺密啊！”
“嗨，对不起，对不起，林博士，吃夜宵了！”胡平阳仿佛刚回过神来，连忙向林欢道歉。
林欢顺手从电脑主机上拔下了U盘装进口袋里，站起来两手一摊，说：“老大，完事了。”
没等胡平阳答话，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邓宝剑打来的：“胡平阳，你在哪儿？”
胡平阳说：“我和林博士在云开村呢。”
只听邓宝剑在电话里命令说：“你俩立即赶到云开村南大街的海天大厦写字楼，紧急出现场！”
胡平阳挂断电话，对孟扬说了声对不起，带着林欢急匆匆下楼赶往海天大厦。
云开村枪案
就在胡平阳和林欢从云开村驱车赶往海天大厦的同时，巡天公司董事长程云鹤正带着公司的产品经理彭鹰，在天河桥上散步。
程云鹤慷慨激昂地对彭鹰说：“小彭，你还记得国内第一家互联网公司嬴威海吗？”
彭鹰点点头：“当然记得，嬴威海的董事长张开新是一代人的偶像，那时候他就是我们心目中的哥伦布，为我们开启了这个世界的新大陆。”
“是啊，中国互联网的哥伦布，多么高的荣耀，可是现在，谁还记得张开新？谁还知道嬴威海这个公司？”
“以前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现在是江山时有人才出，各自蹦跶三五天。时代变了……”
程云鹤点点头：“深刻呀，互联网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前浪还没到沙滩就被拍死了，这就是现实！”
“所以，我们互联网人只能拼命奔跑，哪怕身后没有人，也不能停下来。”
程云鹤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要做就做最好的互联网公司，让每一个人都能轻松上网！”
彭鹰附和说：“我知道咱们公司为什么叫巡天了，毛主席说过，坐地日行八万里，巡天遥看一千河！做人要有梦想，做公司要有雄心！您看，北边的云开村如果是龙身，我们的海天大厦就是龙头！您是要把巡天公司做成中国互联网的龙头企业！”
程云鹤站在桥下，边往南走边指着远处说：“你看，这条路上个世纪还叫白怡路呢，现在却叫云开村大街了！日新月异啊！要是张公村路口哪天修高架桥，我一定竞标这座桥的冠名权，就叫巡天桥！把海天大厦改名巡天大厦！”
彭鹰不动声色地说：“我记得十几年前我还没出国读书，这条路还没翻修呢，白石桥头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中国离信息高速公路有多远，前方500米。竖这块牌子的公司是不是让嬴威海收购了？现在哪里去了？是不是也跟嬴威海一起灰飞烟灭了？”
程云鹤对彭鹰笑笑说：“尖锐！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我之所以选在这里开公司，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我们绝不做互联网的先烈！我们要做先锋！先驱！”彭鹰不语，只是微笑着，陪着程云鹤往南走去。
这时候，程云鹤的手机响了。程云鹤接到电话，脸色突变，大声对彭鹰喊道：“快跟我走！公司出事了！”
说完，程云鹤拽起彭鹰的胳膊往南飞奔而去！
当程云鹤赶到公司时，看到几名警察正在对公司员工进行训诫。
事情是这样的，公司员工在公司里玩仿真枪，还玩起了模拟绑架，这一下就惊动了同一楼层的图书出版公司的人，把人家吓得赶紧报了警。报警的是个小说编辑，平时看小说看多了，对警察说的时候声情并茂，说海天大厦有人被绑架，还说他们通过暗网买枪，说得十分逼真，搞得警察也不确定事情是不是真的，于是过来调查。
“哎呀，领导，闹误会了！”程云鹤急赤白脸地说着，额上的青筋都鼓出来了。他连忙亮出挂在胸前的工牌，工牌上面印着：程云鹤，巡天公司董事长。
而后，程云鹤闪到一旁，指着一排AK-47冲锋枪对邓宝剑说：“你们找的就是这个吧？塑料的仿真枪，只会喷水。我们只是加班累了，玩玩枪战游戏，放松放松！”
正在执行任务的两位警察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
眼看没事了，朱嘉带队要离开的时候，谢侠站起来换了副笑脸对着朱嘉，腰一弯、头一低，右臂画了一条弧线，做出了一副礼送的姿势。这个谢侠就是当初在四惠东站的那个神秘少年，也是这家公司的值班程序员，就是他给程云鹤打的电话。
警察走了之后，程云鹤没好气地转过脸来对着还在发愣的员工们，铁青着脸抓起警察遗漏的一个鬼脸塑料面具恶狠狠地掼在地上，大声吼道：“谁他妈背后给老子捅刀子！有本事跟老子钢刀对钢刀，拳头对拳头地干！背后打黑枪，算男人吗？”
看样子，程云鹤是真的火了！
“不会是孟雷吧？太过分了！”谢侠嘟囔了一句。
程云鹤眼睛一翻，随即说道：“就你聪明啊？”
为了掩饰自己的沮丧情绪，程云鹤抬头望了望天花板，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红着眼睛说：“没有证据不要随便猜测！这事到此为止，就算过去了，大家该干吗干吗去，不要再议论了。”
尽管程云鹤心里有自己的猜测，但他知道，这报假案的事，永远查无对证。
收队之后，朱嘉带领特警队员撤走了。林欢开车拉着胡平阳回家，边开车边问胡平阳：“你刚才上楼的时候，并肩上楼的那个人是不是你在孟扬那边提到的彭鹰？巡天公司的产品经理，对吗？”
“是，你怎么知道？”胡平阳不解地问。
“彭鹰在互联网界是大名鼎鼎的技术大牛，谁不知道？你俩熟悉吗？”林欢随口答了一句，又接着问。
胡平阳有些得意地说：“熟啊，太熟了，我的好兄弟。你对他感兴趣？”
林欢不接话，突然问：“他跟你什么关系？跟孟扬又是什么关系？”
胡平阳并没有看出，林欢此时已经脸色大变，他滔滔不绝地说：“是啊，你是网络专家！忘记你跟彭鹰是同行了。彭鹰好像在跟孟扬谈恋爱，不过，好像彭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我估计孟扬看不上他。”
林欢好像并不关心这些男女之间的事情，继续问：“彭鹰要跳槽吗？还是新开了这个鹰扬公司？”
胡平阳说：“今天晚上他还跟巡天的董事长程云鹤在一起，应该没跳槽吧。孟扬那个鹰扬公司应该跟彭鹰没什么关系，孟扬是公司的法人，投资人估计是孟扬和她哥哥孟雷，怎么可能有彭鹰什么事呢，他哪有钱开公司？”
“你怎么就能确定，这公司不是彭鹰投资的？一个彭鹰的鹰，一个孟扬的扬，合起来就是鹰扬，这不是夫妻店是什么？”林欢看着霓虹闪烁的马路。
“我敢保证，彭鹰没戏，无论在程云鹤这边还是孟雷那边，他顶多只是个马仔！”胡平阳随口说。
“我可没空操人家的闲心，我建议你也别操心！你到前面路口下来打车回家吧，我得回家了！”林欢一踩刹车，陆虎车在路边停住了。
胡平阳见林欢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只好下车站到路边。还没等他打上车，林欢的陆虎车已呼啸而去。
胡平阳看不到的是，开车离去的林欢，泪水突然间夺眶而出……
警察撤走之后，彭鹰跟着程云鹤来到他的办公室里，安慰他说：“程总，您别着急上火！这事儿一查就清楚是谁在您背后捅刀子了。”
程云鹤说：“急也没用，我不想去查谁捅的刀子。只想听听你的意见，下一步公司怎么办？”
彭鹰看着程云鹤的脸色，试探地说：“孟总做事太过分了，我建议换人吧。放心吧程总，我会一直追随您的。”
这句话似乎正中程云鹤下怀，他盯着彭鹰说：“如果孟总走了，你觉得谁适合做这个总经理？”
彭鹰谨慎地说：“这个我不好说，建议您跟我师姐商量一下吧。”
彭鹰所说的师姐，是巡天公司的法人，也是程云鹤的女朋友沈丹。六年前，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的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科学学院，沈丹是比彭鹰高一届的同门师姐，两人是这所全球顶级计算机学院的研究生，而他们的同门师兄孟雷，当时是即将毕业的博士。
“好吧，你带人把今天的烂摊子收拾一下吧，一会儿过来找我，我有事要跟你商量。”程云鹤心里烦乱，但知道彭鹰说话一向谨慎，一抬手让他先出去了。
看彭鹰带上门后，程云鹤拿起电话，想了想，还是拨通了女朋友沈丹的电话：“你回来吧。”
“我在家啊。是你没回来啊，这么晚了，你怎么了？”刚下班回到家里的沈丹，一下子没听明白程云鹤的意思。
“我是说，你还是回公司来帮我吧！”程云鹤解释说。
“又怎么啦？公司又没钱了？没钱你说啊，我给你打啊！我给公司预算好的钱，起码够花半年的，怎么回事？”沈丹问。
“不是钱的问题，比钱的问题更严重，人心都要散了，你不回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啊！”程云鹤无奈地说。
“有问题你问孟总啊，他懂现代企业管理。我回去不好吧！毕竟他是我师兄，又是我们请来的职业经理人，是公司总经理啊！”沈丹说。
“别说你那大师兄了，公司都要黄了，还谈什么职业经理人？让你回来是帮我收拾残局的！这时候还废什么话啊！”程云鹤突然暴躁地说。
“好好好，我答应你，这么晚了，你先回家，咱俩好好商量一下，好吗？”沈丹安慰说。
程云鹤说：“好吧，你先休息，我一会儿就回家，别等我了！”
程云鹤放下电话，伸了个懒腰，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望着天花板的时候，程云鹤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奥运会开幕后争夺金牌的第一天，现场直播的时候，他正带着彭鹰在出去办事的路上，没能赶上看直播。直到这会儿消停下来，程云鹤才想起来这茬儿，他连忙打开电脑观看直播回放。
走在路上的时候，程云鹤还跟彭鹰打赌说，中国的奥运会首金肯定会在射击比赛中产生。喜欢射击的程云鹤之所以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1984年新中国成立后首次参加洛杉矶奥运会，许海峰在开赛的第一天便获得了男子手枪慢射的金牌；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山东姑娘杜丽为中国代表团射落首金。这位戏言只喜欢吃大馒头的可爱姑娘，在雅典夺冠时只有22岁，按照赛程安排，杜丽很可能再次出现在东河奥运会的赛场上。
然而，打开电脑看直播回放的时候，程云鹤才发现，为中国队夺得首金的竟然是意料不到的举重冠军陈双双。女子举重虽然开赛时间比射击晚，但比赛进行得却比射击快得多，因此，首金在女子举重的48公斤级比赛中产生了。
有趣的是，获得首金的广东选手陈双双，是在最后时刻搭上奥运会的末班车的，她也成为东河奥运会中国代表团中最后一名入围的选手。
女子举重48公斤级是中国传统优势项目，近年来更是对它形成了垄断。细心的程云鹤不禁思索着，陈双双能够在最后时刻击败此前被普遍看好的杨恋，靠的是什么呢？
除了过硬的实力，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良好心态。中国队为确保首金做了什么安排程云鹤想不清楚，但他坚信，陈双双承受着常人难以承受的重压！正像自己目前的心境。
作为选手，在重压之下保持一份优雅才是最高境界！程云鹤伸出右手大拇指，朝着笔记本电脑上的陈双双晃了晃。
随后，程云鹤顺手拧开家庭影院的按钮，雄壮的《命运交响曲》响起，单簧管与弦乐齐奏出四个“梆梆梆梆”的音符，极富雄性气息，仿佛发出引人深思的警语：命运在敲门！
每次遇到巨大情绪波动的时候，程云鹤总是用音乐来安抚自己，他最爱听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每次都能感受到一种不可言喻的感动与震撼。
就像他此前三十年的人生际遇一样，充满着跌宕起伏。
颠覆式创新
程云鹤正沉浸在《命运交响曲》的雄壮之中，带人收拾完烂摊子的彭鹰敲门进来报告说：“程总，收拾好了，您要不要检查一下？”
“不用了，今天太晚了，你让谢侠、陆璐他们下班回去，你留下，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彭鹰出门安排好之后，端着两个一次性水杯回到程云鹤的办公室里，两人一边喝着水一边闲聊着。
彭鹰说：“今天这事儿我觉得是个意外，以我对孟雷的了解，他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孟雷跟您一样，是对互联网行业有着巨大梦想的人，价值观上跟您没有冲突，冲突的是方法而已。你俩目的相同，但做事方法不同。我个人认为，可能是您的颠覆式创新引发了流氓软件泛滥，与孟雷的软件推广理念产生了冲突，他刚到公司就跟您在这个问题上产生了巨大分歧，你们两人都不是可以轻易妥协的人，他改变不了您的做事方式，又不肯逾越自己的底线，才会突然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离职。站在孟雷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如果我是孟雷，我也有可能跟您分道扬镳，只不过我的方式会更温和，只会选择默默离去。”
程云鹤耐心地听完，拉着脸辩解说：“当初我们推广巡天上网软件，没有那么多钱在媒体上做广告，所以我选择了这种省钱省力的方式，快速推广自己的软件。这有什么错吗？巡天的生存问题，是我们当前必须面对的。”
彭鹰带着反驳的口吻分析说：“您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在IE的地址栏上做一个插件，强行推荐给用户。您的观点没错，只要拥有足够多的用户，巡天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大多数软件安装，都要经过下载、存盘、安装、运行四个阶段，您这样一键式的安装虽然速度便捷，但有强迫用户之嫌。孟雷多次提醒过你，您这样虽然表面上是为用户服务，但本质上还是在劫持流量，是用自己的软件实力破坏规则，别人会骂巡天是流氓软件！所以，我觉得核心的冲突，还是您跟孟总在理念上的冲突！他接受的是美式教育，讲的是严守规则。您熟读《三国演义》，用的是兵道。您的每一次推陈出新，在孟雷看来，都是在破坏规则。”
“规则都是人定的，人定的规矩也是可以改的！除此之外，我认为没有别的更好的推广方式，况且我们的软件是安全、有效的！”程云鹤不管不顾地辩解说。
彭鹰笑着说：“是啊，站在您的角度，生存是第一位的，而在孟雷看来，规则才是第一位的。当初，您让我做巡天搜索插件的时候，用户只要打开网页，只要发现哪台电脑没装巡天软件，我们就可以弹出对话框提醒他们安装，巡天搜索软件就可以强行插进用户的电脑里。我之所以毫不犹豫地听了您的话，是因为我感动的是，您放手让我去做事情，并坚信我能做好，我才做出了这款巡天插件。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款软件而已，并没有想到您会以这个巡天插件为利器，与各大门户网站展开合作，在他们的网页上安装巡天客户端软件。今天，这个办法带来的效益，我们已经看到了，巡天插件攻城略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很快获得了大量用户。但孟雷更考虑用户的感受，您想过吗？”
程云鹤笑笑说：“这种神速的软件安装方式，让巡天的客户端以几何级数量爆炸式上涨，事实证明我们的做法有效果，赚钱了啊！”
彭鹰不无忧虑地说：“我们这种软件推广方式，在孟雷看来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流氓行为。这是他跟您产生分歧的最大原因。目前中国超过60%的上网用户，不管自愿还是不自愿，都安装了巡天上网软件。当然，我承认，在列强争霸、跑马圈地的疯狂时代，没有任何一家互联网公司能够置身事外。但是，也没有一个能够避开疯狂后的冲击与灾难。孟雷不想跟您一起承受这个灾难性的后果，这才是孟雷与您决裂的原因。”
程云鹤收起笑脸，有些愤愤地说：“他那不是决裂！是置我于死地的绝户阴招！他的突然袭击，一下子让公司回到了原点。可是，放眼中国互联网公司，你看看有几家推广软件不是抄袭我的方法？现在，连国际上的各大网络公司，都在复制和使用这种软件推广手段。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种颠覆式创新能带来巨大的流量和用户。在这个流量为王的年代，你能指望我免俗吗？”
彭鹰犀利地说：“这跟您颠覆式创新的盈利模式很相似，因为快速高效，现在被各种软件推广企业竞相效仿，已经泛滥成灾。不信您打开电脑试试，大多数电脑用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安装了十几个甚至几十个插件。当然，这些插件都不是巡天的，但所有用户都认为是巡天开发的。有些插件不但强制安装，而且根本删不掉，就像植入电脑里的毒瘤，这些毒瘤在电脑里相互打架互不兼容，导致用户的电脑上网速度变慢、卡机甚至死机。所有人都认为，流氓插件的始作俑者是您程总啊！”
程云鹤辩解说：“这是谁在造谣啊？我怎么不知道？孟雷只是跟我谈过几次，停止发布巡天搜索软件，或者与门户网站合作，把巡天搜索挂在他们的网站上，但也没说巡天搜索就成了毒瘤啊，这不是恶毒攻击是什么？即便软件有问题，那孟雷也不至于报假案，以这种决绝的方式离开啊！”
“您先别激动，您知道吗？巡天搜索已经被很多业界同行定义为流氓软件了，有人甚至专门成立地下插件公司，他们其中的一项业务就是帮助别人安装插件，也就是用自己的流氓软件帮助别人推广流氓软件，安装一个收4分钱。另一项业务是给广告公司做弹窗，一个弹窗收5分钱到8分钱。这样下来，一个地下插件公司，只要有百万的软件装机量，毛利润就可以达到年收入500万元以上。这些人一边赚着钱，一边把黑锅扣在了您头上。”
程云鹤双手一摊，说：“技术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往往是提高了效率，也满足了某些人的私欲，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彭鹰依然满脸严肃：“但从插件变成流氓软件，您始料未及吧？您颠覆式创新，发明了插件推广的方式，但有人仿效这种做法做出了弹窗广告甚至劫持流量的软件，所有的诟病都集中到您一个人身上，您在网络江湖的第一个名号是‘流氓软件之父’！”
程云鹤一听，也有些茫然：“流氓软件之父？你说的是真的？这是谁给我扣的帽子？我怎么从没听说过？”
“谁扣的我不知道，但这个名号已经传遍网络江湖，不信您去打听一下，除了您自己，所有人都知道您这江湖名号了。”彭鹰无奈地说。
“那怎么办？你拣最重要的说！”程云鹤说。
“没什么可说的，当务之急，一是先洗刷您流氓软件之父的恶名。至于跟孟雷的冲突，那只能算是个人恩怨，先放在一边吧！无论如何，巡天不能因为总经理的离开而倒掉。二是孟雷离去之后，巡天必须肃清他对公司的影响，包括我这个孟雷的师弟，也要深刻反省。当然，更重要的是巡天公司的业务，还要尽快进行调整！”彭鹰提醒说。
程云鹤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流氓软件不除，我们的巡天搜索软件无论推广得多么成功，都是一个失败的产品，对吗？”
彭鹰说：“是的，尽管这个产品是我在您的带领下开发的，但建桥的设计师，往往就是那个最后炸桥的人。挥泪干掉自己的得意作品，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就是科技产品创造中必须面对的两难选择！”
程云鹤点点头，抬头看看窗外泛白的天空，疲倦地打了个哈欠说：“好了，这天快要亮了，你赶紧去休息吧，我先回家补一觉去。这一夜，太折腾了！”
彭鹰疲惫地起身离开，也许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孟雷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反常，绝不仅仅是做事方式的冲突，而是孟雷没有解开自己与沈丹情感上的疙瘩。但是，这一点恰恰是不能对程云鹤说出来的。
而彭鹰自己，又何尝能够坦然解开自己的情感疙瘩呢？
彭鹰心里清楚，在一朵带刺的玫瑰面前，孟雷的方式是如果自己得不到，就会用疾风暴雨的方式做出让自己无法回头的事情。彭鹰表面上有着超强的执行力，但内心优柔寡断、患得患失，恰恰做不到像孟雷那样坦然地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在美国匹兹堡卡内基梅隆大学求学的时候，彭鹰因为经常跟在沈丹和孟雷身后，隐隐约约地能够感受到，孟雷一直在追求沈丹，但沈丹似乎并不钟情孟雷，只与孟雷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同门之谊。
孟雷的父母是中国最早富起来的那一批富豪，从小孟雷就被父母送到美国读书。他风流倜傥又儒雅博学，还带有豪门之后那种骨子里的骄傲，正是很多女孩梦寐以求的青年才俊。出身于东河工人家庭的彭鹰没想到，身为名校教授之后的沈丹，不但拒绝了“海龟”孟雷，而且回国后竟然爱上了带有草莽气息的“土鳖”程云鹤，而且还爱得死心塌地。
彭鹰想不到，他估计孟雷也想不到。
孟雷毕业后黯然离开了匹兹堡，到硅谷一家美国著名互联网公司工作。学校里只剩下沈丹和彭鹰，彭鹰曾经无数次想过追求沈丹，但想到沈丹连孟雷这种前途无量的人物都拒绝了，自己一个寒门子弟，而且又是小师弟，沈丹一定不会答应。所以，在与沈丹相处的最后一年中，彭鹰将这种叫作爱情的东西深深埋在心底，一直像弟弟一样，跟随在沈丹身边，言听计从，跑前跑后。
三人回国相聚之后，虽然彭鹰和孟雷两人的性格不同，但两人都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对沈丹的感情，而彭鹰更不可能让程云鹤知道他们三人在美国的往事。
第二天一大早，阳光倾泻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刚回到家的程云鹤蹑手蹑脚地提着早点进门，轻轻放在客厅的餐桌上，然后悄悄走进卧室，打开窗帘。
阳光照在沈丹平静的脸上，程云鹤趴在床边，轻轻地拍着沈丹的肩膀说：“起床了！起来吃早餐了。”
“嗯，让我再睡会儿嘛！”睡眼惺忪的沈丹伸出修长的手臂，抱了下程云鹤的头问，“又折腾了一个通宵啊？”
程云鹤说：“是啊，我把早餐准备好了，你先睡会儿，一会儿起来再吃。”
“买早餐了？太阳打北边出来了吧？好，我马上起床！”说完，沈丹伸了个懒腰，准备起床。
沈丹知道，程云鹤是那种属啄木鸟的人，就是身子软成了泥巴，也绝不嘴软，任何时候绝不在嘴上道歉。这次主动买早餐回来，一定是有事相求。
沈丹没说什么，梳洗一番之后，两个人坐在餐桌旁。
程云鹤开口说：“你那师兄孟雷是没法儿用了，咱们得重新聘请职业经理人来做巡天的总经理，你说怎么办？”
“你说吧，想必你已经有主意了吧？”沈丹反问道。
“我现在想明白了，请职业经理人跟找女朋友是一个道理。这种合作伙伴如同没血缘关系的兄弟。我这辈子最大的成功，就是老婆没选错，呵呵，你说是吧？找职业经理人，就是把我们的事业和梦想交给他，他不但得帮我们圆梦，还得跟我们心心相印、琴瑟和鸣！你说，谁做巡天公司的总经理合适呢？”程云鹤铺垫了一番，又抛出一个问题让沈丹回答。
“这么说，你已经有人选了吧？”沈丹知道，很多重大问题程云鹤都是深思熟虑之后再征求别人意见的。沈丹以为，程云鹤这么一通铺垫，是想让自己出山担任巡天公司的总经理。
但程云鹤的回答让她有些猝不及防：“我觉得可以让彭鹰试试，你说怎么样？”
沈丹立即做出强烈反应，说：“你疯了吧？彭鹰虽然是技术高手，但他没有职业经理人的经历，我觉得不合适。”
“凭我的观察，他做事缜密、人又聪明，是个成功的产品经理，加上又是你的同门师弟，应该没问题吧？”程云鹤信心满满。
“用不用彭鹰，先不要急着做决定。咱们先去公司收拾一下孟雷留下的烂摊子吧，还不知道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呢。”沈丹转移了话题。
这的确是公司的当务之急，程云鹤连忙接话说：“好吧，那我们吃完饭就去公司。”
“你一晚上没休息，不睡会儿啊？”沈丹有些怜惜地问。
程云鹤放下筷子：“碗不用洗了，晚上回来我洗，现在就走吧。我一会儿在你车上眯一会儿就行！”
当睡眼惺忪的程云鹤清醒过来时，车已经到了公司楼下。程云鹤揉着红肿的双眼，走进公司大门时，那个扔在地上的塑料面具还躺在地上龇牙咧嘴。程云鹤心里不快，飞起一脚把面具踢到了一边，面具径直向孟雷的总经理办公室飞去。
果然不出所料，总经理办公室没开门。
程云鹤拿起手机给孟雷打电话，对方挂断电话之后，回了一条短信：我在美国，正忙着谈事。辞职报告放在我办公室的办公桌上了，钥匙在前台。有什么情况，等我回京后面谈。
程云鹤让前台把孟雷办公室的门打开之后，桌上果然放着一份辞职报告。文字非常简短：我决定辞去巡天公司总经理职务，辞职相关手续请联系我的律师按照法律程序办理。
辞职报告上留下了孟雷律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以及孟雷的亲笔签名和时间。
孟雷是程云鹤和沈丹请来的第一位职业经理人。孟雷希望成为互联网行业一名顶级的职业经理人。他的选择当然有他的理由，父母是经商的，他很早到美国读书，在东河并没有很多的人脉资源，想在东河创立自己的公司太艰难，不如发挥自己的特长做一名职业经理人更潇洒。对于自己的专业和能力，孟雷自信满满。
孟雷从卡内基梅隆大学毕业后，先后在美国硅谷几家国际知名的计算机公司工作，并且很快升到高管的位置，拿到了美国绿卡。
回国后，孟雷效力于美国一家著名计算机公司，担任亚太中国区的副总裁，主要业务是做硬件。
沈丹硕士毕业回国后，在孟雷的引荐下，顺理成章地来到孟雷的计算机公司工作。在这里，沈丹遇到了刚刚从国内一所大学毕业的研究生程云鹤。
与孟雷的沉稳内敛不同，程云鹤总是异想天开并具有极强的执行力，这正是沈丹所欣赏的。充满创业激情的程云鹤向沈丹发动了爱情攻势，两人很快坠入情网。
眼看沈丹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孟雷也接受了在公司工作的女高管Shelly的爱情。程云鹤不愿意喊这位肤色略黑的女高管的英文名字，当面叫她的中文名字谢莉，背后跟沈丹说话的时候，用“黑玫瑰”代替。
最初的时候，他们共同租住在东河大学东门的小区里，每天一起去上班，一起下班买菜做饭，半夜里看完音乐会，相约到路边摊儿上去撸串，看起来是那么融洽、快活。他们的青春与爱情，飘荡在云开村的上空。
然而，程云鹤终究不是寄人篱下的性格，他与沈丹确定恋爱关系后，云开村的软件开发进入起步阶段，两人双双辞职创办了巡天公司，专注于软件开发。
在大多数计算机公司还在靠硬件盈利的时候，程云鹤和沈丹率先成为本土软件行业的先驱，程云鹤的梦想是让所有中国人都能轻松上网，为此，他开发了一系列上网软件。程云鹤在战战兢兢中摸索前行，带领巡天公司一路打拼，熬过了互联网企业的喧嚣与寒冬，在过山车一样的跌宕起伏中惨淡经营，他们目睹了很多网络公司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又看着那些公司像被龙卷风扫荡过的麦田一样齐刷刷倒下。
巡天公司在暴风骤雨中，像一棵坚韧的稗草苦苦挣扎，坚持在中文软件开发的阵地上支撑，终于在寒冬过后成为中国少数盈利的互联网企业之一。到年底结完账，程云鹤突然乐了：巡天公司年收入过亿，纯利润超过5000万元。
踌躇满志的程云鹤拿出2000万元巨资，在东河电视台的重点栏目打起了广告。在那个医药和酒类广告占据电视黄金时段的时代，突然有做软件的互联网公司在电视上做广告，是一件很吸人眼球的事情。东河电视台每天播放的巡天公司软件广告，仿佛给中国的IT人士打了鸡血，也让陷入低潮的中国互联网先驱们看到了融融春意。
奥运会之前的云开村，就像一个菜市场，随便什么人租个摊位都能卖货，而且大家都在做硬件组装电脑，极少有人做真正意义上的互联网生意。所谓的IT人士，其实都是蹬三轮或者开着货车到处卖货的倒爷。
专注于软件开发推广的程云鹤，突然成了云开村炙手可热的互联网公司大佬，在大多数互联网公司都赔钱的时候，巡天公司因软件推广获得了强大的流量，每年上亿的利润让程云鹤也志得意满、脑袋发热。
随着业务的发展，公司的规范化管理提上了日程，程云鹤和沈丹商议之后，决心引进先进的现代企业管理制度，把巡天公司打造成国内顶级互联网公司。
程云鹤当然清楚，本来沈丹会是巡天公司CEO的最佳人选，但因为是自己的女友，不能给别人造成夫妻店或者家族企业的错觉。基于这个共识，沈丹也支持程云鹤从外面聘请职业经理人。但接触了很多职业经理人之后，都觉得不合适。
放眼整个云开村，程云鹤把目光放在了孟雷身上。
孟雷曾当过程云鹤和沈丹的领导，某种意义上还是两人的介绍人，又是沈丹知根知底交情不错的师兄，而且是美国计算机公司亚太中国区的副总裁，这样的人选，放眼整个云开村也找不到第二个。
程云鹤认定孟雷是巡天公司总经理的不二人选，但沈丹却不觉得程云鹤的这个选择是正确的，她对程云鹤说：“你慎重考虑一下，孟雷在美国公司干得好好的，把他挖到咱们这朝不保夕的民营公司里来——你是怎么想的？”
程云鹤却信心满满：“你去找他探探口风嘛，凭我的观察和对他的了解，他有那么多年做硬件的经验，做事谨慎周全，性格开朗乐观，堪称运筹帷幄的诸葛亮，是总经理的不二人选啊。我呢，起码可以做个冲锋陷阵的关云长吧，带着彭鹰他们过五关斩六将不在话下。我觉得我们搭档就是绝配啊！”
“你当关云长，那谁来做刘备啊？你不要把角色搞错位了，你不能占着刘备的位置，却干着关羽、张飞的事，冲锋陷阵交给彭鹰就行了。不过，你把孟雷比作诸葛亮倒是挺准确的。好吧，既然你铁心要请孟雷，我就去试试！”沈丹应允道。
然而，沈丹带回了让程云鹤沮丧的消息：美国那边传来消息，要将亚太中国区负责人调往欧洲，孟雷可能要升任公司的亚太中国区负责人。
“这意味着什么呢？”程云鹤沮丧地问沈丹。
“意味着孟雷前途光明！按照常规，亚太区的老总通常会兼任美国总部的副总裁，意味着我们的庙太小，没戏了呗！”沈丹也有些丧气地说。
程云鹤安慰说：“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最终结果，咱俩还得找孟雷谈谈，万一他变了思路呢？”
程云鹤之所以急于请孟雷到巡天公司担任总经理，是因为巡天公司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强劲对手：杨晋东的金点公司！
巡天公司有两大业务板块：一是中文上网的工具软件，这项业务能够获得很大流量，也是巡天公司盈利的主要来源；二是中文搜索引擎，经过长期竞争，巡天搜索稳稳占据了中文搜索的第二把交椅。
在中文搜索领域，国内第一个吃螃蟹的，恰恰是程云鹤的巡天公司。但是，中文搜索并没有给巡天公司带来任何经济效益，空耗了无数人力物力。程云鹤做出了一个让他肠子悔青的决定：在页面上去掉搜索框！
这当然很快就被证明是个错误的判断。当时程云鹤面临的情况是：公司虽然在销售软件上盈利不错，但花钱的地方也很多。为了公司的长远发展，需要更多的研发资金投入，但眼下却没钱养那么多技术人员提供中文搜索服务。在公司赖以生存的搜索引擎与中文上网这两架马车中，必须丢卒保车，让公司更好地生存下去。
程云鹤和所有人的想法空前一致：保留赚钱的中文上网软件开发，暂停烧钱的搜索引擎开发。
很快，巡天在中文搜索市场上的霸主地位被取代。
当程云鹤看到商机重新收拾旧河山的时候，为时已晚。巡天公司只能屈居第二把交椅。而最近发生的巨变让程云鹤又坐不住了，当初巡天公司重金请来的搜索技术高手，跳槽到了其他公司。这些程云鹤曾经的手下，最近还有些去了一家刚刚成立的公司：金点。
像“土鳖”出身的程云鹤专注于开发中文上网软件一样，“海龟”出身的金点公司大中华区总裁杨晋东博士，看到中文搜索这块大蛋糕，率领金点公司杀入中国搜索市场，专注于搜索引擎服务，大有灭掉巡天搜索的架势。
令程云鹤始料不及的是，他去掉搜索业务之后，金点公司以旋风之势抢占了巡天的业务，很多网站停止了与巡天公司的合作，纷纷转向与金点公司合作，采用了金点公司的搜索引擎。
刚刚出道的金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战略布局，还没等程云鹤回过味来，金点公司迅速上位成为搜索行业的翘楚。
老大做不成，程云鹤认了，但连老二也做不成，程云鹤就有点儿坐不住了。当程云鹤看到自己的“地盘”被新上位的杨晋东迅速吞噬，他决定出手与金点一较高下，夺回本来属于自己的市场。
天生充满危机感的程云鹤，有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程云鹤担心，也许第二天睁开眼，他的巡天就会土崩瓦解。必须尽快找到一位职业经理人帮助调整公司的战略布局，就像诸葛亮隆中对就预言了三分天下的格局。目前巡天公司在互联网的战略格局，的确需要一位大才出谋划策！
程云鹤召集巡天公司的几位高管，通宵达旦讨论怎么应对金点公司的攻势。程云鹤开诚布公地说：“本来是去掉了烧钱的搜索业务，留下了赚钱的软件开发，但突然之间冒出几匹搜索引擎的黑马，迅速抢占了搜索地盘。他们的扩张造成了我们用户量的下滑，还造成了我们目前的困境。决策错误使我们错失成为互联网巨头的良机，但我们今天不是来开检讨会的，而是如何应对用户量下滑带来的盈利危机。”
沈丹分析说：“有一种植物叫紫茎泽兰，如果大家不知道这种外来入侵的植物，应该知道水葫芦，这在植物学家眼里，都是外来物种，一旦传入本土就会肆意生长、挤压本地植株的生长空间，给生态环境造成严重破坏。可怕的是，这些外来物种还具有毒副作用，给人类和动物健康、农业生态造成威胁。金点公司，对我们巡天来说，就是这种入侵植物！”
程云鹤接着说：“阻击金点，是巡天公司的生死之战！清除流氓软件，是我们的名誉之战！我们要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临阵准备需要一位运筹帷幄的军师诸葛亮啊！”
彭鹰听出了程云鹤的话外音，他顺着程云鹤的思路说：“如果一个企业家什么事情都要亲力亲为，那你身边的人什么都干不了。程总的确需要一个军师，就像刘邦身边的张良、包公身边的公孙策，能在程总的宏伟战略构想和一线团队中间，发挥缓冲作用。说再清楚一点儿，再伟大的皇帝，也需要个好宰相辅佐。否则，就要像有些企业家一样，要么把自己气疯，要么把手下逼疯。”
彭鹰的优点之一，就是能够准确地揣摩上意，这是程云鹤欣赏彭鹰的原因之一，也是程云鹤愿意跟彭鹰进行平等交流的原因。他笑着问彭鹰：“你认为找个什么样的宰相才算合适呢？”
彭鹰激情四射地分析说：“很多老板赢在战略机会的把握上，却输在了与手下的利益分享上；很多老板赢在超凡个人能力上，却输在了不能凝聚人才上。老板的能力，首先要体现在组建好团队，并建立好的管理和激励机制，就是胜在决策和用人上。程总之所以能够获得今天的成功，是因为程总有天马行空的思维和脚踏实地的干劲。但公司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是时候需要找到一个好的搭档，聘用一个在管理上出色的人才。我个人认为，这个人在心理上，愿意辅助老板，不越权、不越位；在能力上，要有极强的执行力，雷厉风行地贯彻执行董事会决议，还要擅长救火，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甚至修正决策者的失误，就像唐太宗时期的魏征，时刻拿面镜子给李世民照一照。”
程云鹤欣赏地说：“按你这么一说，这人不好找啊！你有没有合适的人可以推荐？”
“这个我不好说，还是请程总和沈总考虑。想必程总和沈总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吧？”彭鹰嘴上不说，可他心里认定，程云鹤接下来一定会点他的名字。
可是，程云鹤的话还是让彭鹰大失所望，程云鹤说：“我跟沈总商量过，总经理人选倒有一个，就是你的孟雷师兄，目前正在接洽之中。”
沈丹也补充说：“老程爱看历史，尤其爱看三国，就像刘备用人，打仗用关、张、赵，计谋用卧龙、凤雏！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我也觉得孟雷是最佳人选！”
“那好，我们继续做孟雷的工作！”程云鹤一锤定音。
彭鹰却低头不语。
为了劝说孟雷，第一拨由沈丹出马。她这样做孟雷的工作：“师兄，老程让我来找你，请你出山。我也觉得不可能啊，你是看着我们从创业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没有任何背景，说实话跟你比还是挺自卑的。你可是云开村炙手可热的著名职业经理人，你也不愿意辞职加盟巡天，是吧？”
孟雷优雅地在铺着羊毛毡的书桌边，挥动毛笔写下“唯道集虚”四个字，写字的同时笑着对沈丹说：“你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不管怎么着，你是我师妹，老程也是我最看重的好朋友，仗义、直率、有梦想。可你看，我这也是身不由己啊！”
孟雷的书法大巧若拙，气势开张，如龙蟠雾，似凤腾霄。但沈丹只觉得字很好看，好在哪儿却说不出来，更无法体会到书法的神妙。
看着沈丹一脸欣赏的样子，孟雷双手一摊，笑笑说：“师妹，你知道‘唯道集虚’这四个字的意思吗？这是《庄子·人间世》里的一句话：若一志，无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听止于耳，心止于符。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文章里面说的虚，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心斋，就是要求我们耳不能听，心不能思，而只能用气去连接，因为气场能够感知，却不需要思考，是真正的虚而待物。”
师兄孟雷说话就像打太极拳，看似软绵绵的一掌，却力大无穷；看似动若脱兔、快如疾风，却毫不费力。就像刚才这玄而又玄的一番话，还要沈丹费尽心思去猜，不像程云鹤那样干脆直接。在情感上，沈丹对孟雷充满尊重和敬仰，而对于程云鹤的果断甚至冲动，沈丹却觉得可爱。所以，沈丹遇到程云鹤之后两人最大的默契，总是程云鹤提出思路，沈丹忠实地去执行。
沈丹的这次劝说，并没有收到预想的效果。
接下来，程云鹤亲自出马，他说：“孟哥，当外国人的亚太区负责人有意思吗？说穿了还是给资本家打工，整天仰人鼻息，自己想做的事情做不了。你到我那里去，当我的老大，公司你说了算，我给你鞍前马后牵马坠镫！”
孟雷依然不紧不慢地拿着毛笔，缓缓写下四个大篆字体的“得鱼忘筌”。
程云鹤嘿嘿一笑：“孟总，这是什么字？它们认识我，我可一个也不认识啊。你给解释解释？”
孟雷放下毛笔说：“那好，我就给你掉掉书袋。这是《庄子·外物》的话，原文是：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我给你翻译一下：筌就是竹笼子，竹笼是用来捕鱼的，有人捕到了鱼却忘了竹笼；兔网是用来捕兔的，有人捕到兔子却忘了兔网；语言是用来表达思想的，有人领会了思想却忘了语言。这意思里面，强调得鱼得兔是目的，筌、蹄只是达到目的采取的手段。我写的就是‘得鱼忘筌’这个成语，你可不能只想着抓鱼，忘了用什么样的鱼篓啊！”
“我哪敢啊？我是吃水不忘挖井人啊！还有句话，大海航行靠舵手！”程云鹤一下子没怎么搞清楚孟雷想表达的意思。心里说，你不是跟我掉书袋吗？我也给你整几句经典名句，看你明白不？
孟雷摇摇手说：“使不得，使不得，你是舵手，我是水手，顶多算个二副！”
孟雷岔开话头，不拒绝也不答应。程云鹤的劝说依然没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在早期的互联网时代，很少有人对搜索引擎有全面的认识。程云鹤也认为，搜索只是互联网业务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环节。而当其他搜索公司最终将吸金的触须伸入消费市场，并开展付费搜索的时候，程云鹤才看清楚搜索引擎的能量，但为时已晚。
经过几年的苦苦挣扎，程云鹤好不容易占据了搜索市场的一小部分份额，正当国内搜索市场趋于稳定的时候，杨晋东斜刺里杀进搜索领域，守土之战一触即发！
程云鹤知道，他与杨晋东的正面交锋不可避免！但没有诸葛亮的计谋和关、张、赵的勇武，一旦赤壁大战来临，怎么联吴抗曹？
孟雷当然也知道程云鹤面临的困境，迈过这个坎儿，前面是一马平川。迈不过去，程云鹤就会被拍死在互联网的沙滩上。
孟雷越是拒绝，程云鹤越是紧追不舍。程云鹤对沈丹说：“你这个大师兄，真把自己当诸葛亮了？那咱俩就一起三顾茅庐吧！我不信劝不动他。”
最后，程云鹤和沈丹双双出马，硬拉着孟雷描绘着自己的互联网梦想。最后，口干舌燥的程云鹤说：“让所有中国人都能轻松上网，这是划时代的网络革命！让千千万万个中国人因为我们的梦想而得到便捷，这是一件多么伟大高尚的事业啊！当官的、有钱的人，在中国比比皆是，但能影响并引领中国人生活方式的人有几个？这个梦难道不是你的梦吗？我这个梦里没有你，就不会圆满！你放心，到了我那里，股份或期权要多少，你说个数，收入绝不会低于你现在的标准！你现在坐什么车？我给你配奥迪！部级待遇！当然，奔驰、宝马也行。”
孟雷手持茶碗，看着激情四射的程云鹤，微笑着慢慢饮着：“不是奥迪的弟弟奥拓吧？”
“当然不会啊！”沈丹连忙说。
孟雷依然不语，缓缓走到写字台前，拿起一张四尺的宣纸准备铺开。程云鹤一见，连忙过去摁住孟雷的手说：“孟大哥，别跟我们谈庄子、孔子、老子了，我俩都三顾茅庐了，你就直接来个干脆的，行还是不行！”
孟雷定睛看着程云鹤说：“你都已经三顾茅庐了，我再拒绝也不合适。这样吧，我先试试看？说好了，先试三个月，不合适我随时离开！你俩可不能拦着。”
“孟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程云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听好了，我决定跟你试三个月！”孟雷重复了一遍。孟雷做出这个决定，实际上也是无奈之举，因为孟雷也看到，云开村已经从硬件为王的IT时代，到今天软件占据半壁天下的互联网时代，做硬件已经日薄西山，软件是未来互联网行业的一片蓝海。而巡天公司恰恰是云开村最强的技术公司之一。
“太好了，你来代替我都行，你来当董事长，当老大，我听你的！”程云鹤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
“那怎么行？我又不是下山摘桃子，你随便给我安排个差事吧。”孟雷淡然地说。
“不行，你是来主持大局的，不能委屈了你！你说吧，董事长，CEO，任你选！”程云鹤很慷慨。
“我哪敢抢你的董事长位置啊，我就当个CEO吧，就算给你当管家了。”孟雷提出了自己的设想。
“CEO就CEO吧，咱不讲究那名分，就这么定了！”程云鹤掩饰不住自己的激动，爽快地对沈丹说，“赶紧去给孟总买辆车，要气派的！奥迪！”
“太好了！我这就去办。”沈丹笑吟吟地看着欣喜若狂的程云鹤，并把感激的目光投向了孟雷，“谢谢师兄！”
一周之后，在清晨明媚的阳光下，程云鹤和沈丹在海天大厦门口迎来了孟雷。当然，还有一辆崭新的奥迪A6。程云鹤把一串崭新的钥匙交给孟雷：“孟哥，说好的奥迪！”
孟雷想要客气两句，程云鹤和沈丹一人一边拉着胳膊，把他拉进了办公楼。
程云鹤和沈丹都对孟雷知根知底，所以程云鹤把权力交得非常彻底，人事权和财务权全部放手，孟雷在巡天公司可以一言九鼎。
沈丹与孟雷交接完巡天总经理业务之后，用试探的口吻问孟雷：“师兄，你比我们年龄大，云鹤的性格你知道，你来巡天公司，对云鹤多包涵。”
孟雷笑着说：“这不是个问题，总经理要服从董事会领导。我既然来了，首先一条就是认同程云鹤的领导地位。就像诸葛亮，再聪明也是汉家丞相，对吗？但是，你知道我做事遵守规则，有些原则上的问题，程云鹤不能超越我的底线。”
“当然！不过，有个事情我得跟师兄说一下，既然你已经走马上任，我就不在巡天待着了。”沈丹突然冒出的话让孟雷一愣。
“你不在巡天去哪儿啊？你可是巡天公司的法人啊！”孟雷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丹真诚地说：“公司规模小的时候，我支撑一下还可以。现在公司面临两条战线作战，你俩都是杀伐决断的决策者，我也不善于在你和老程之间做缓冲，反而容易添乱。所以，我已经答应一家外企的邀请，去做副总，也算锻炼一下自己吧。”
“来巡天我是冲着你来的，你离开巡天，我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孟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别劝我了师兄，这也是老程的意思。征战杀伐毕竟还是你们男人的事情！”沈丹紧紧咬住了嘴唇，口气不容置疑。
弹窗之战
孟雷进入巡天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与金点公司争夺搜索市场。慎重分析之后，孟雷建议程云鹤：“你与杨晋东面对面交流一下吧，争取两家各退一步，两家都有饭吃。毕竟，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不仅仅是对手。”
程云鹤咬咬牙说：“那我们就放下身段，登门拜访一下这位杨大博士。”
在云开村一幢不起眼的小楼里，程云鹤和孟雷来到了杨晋东的办公室。只有五六平方米的办公室里，除了一张简易的桌子，就是两张折叠椅子，连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这让程云鹤一下子想起自己当初与沈丹出来创业的时候，也是在这样逼仄的地方起步的。
坐在程云鹤和孟雷对面的杨晋东，看起来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虽然只有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却有一种令人惊诧的平静内敛。与程云鹤鲜红的上衣不同的是，静若处子的杨晋东身着绿色的上衣，而且是纯正的鲜绿，像一个刚走出校园的大学生。
程云鹤在气势上有些居高临下，还没摸清对方的底数，他就开出了自己认为的优厚条件：“我们巡天是国内第一家提供搜索业务的公司，在很多门户网站都没有盈利的情况下，我们巡天是最早盈利的软件公司之一。撇开这个不说，巡天公司还是目前流量最大的互联网公司。既然你们金点公司开展搜索业务，跟巡天的搜索业务重合，放心，我不会背后给你使绊子。我希望互利双赢，你推广我的上网软件，我在自己的网页上推广你的搜索，强强联手就会达到双赢的结果，我会让你的流量以几何级数增长。咱们业务不冲突，我也不会抢你的买卖。你的主要业务是搜索，我的主要业务是提供中文上网服务软件。”
杨晋东左手半握着拳，一直虚放在嘴巴上，沉静地看着对面的程云鹤，待程云鹤滔滔不绝地讲完，杨晋东只说了一句话：“我们两家本质都一样，都是搜索，都是锁定用户，都是流量为王！”
杨晋东的话很委婉也很清楚：我们两家是同行，也是冤家。这在程云鹤听来，仿佛冰冷刺骨的剑，带着锐利的寒意。
“你的意思是我们无法合作了？不管你自己愿不愿意接受，我认定金点是一家媒体公司，而巡天是一家技术公司！”程云鹤有些恼怒。
“我们是实际上的竞争对手，表面上的区别在于我专注于搜索业务，搜索引擎是引进美国最好的搜索引擎，目前也是世界上最好的搜索引擎，只是比你的巡天搜索引擎强大一点儿而已。我们实质的区别是，我们金点有很好的盈利模式，而巡天搜索没有找到新的盈利模式，所以在你看来搜索是鸡肋，在我来说是一块肥肉。”杨晋东一直笑着，嘴上却毫不饶人。
程云鹤嘴巴上也毫不相让：“那我告诉你，中国的互联网是媒体！不管是电子媒体还是传统纸质媒体，中国本土的媒体改革还没有实质性的时间表。不管你的搜索引擎怎么酷，不完成本土化改造，就想赚大把人民币是不可能的。搜索引擎是一门很深奥的技术吗？我们做技术的人都知道。”
程云鹤说完，站起来对一言不发的孟雷说：“咱们走。”
仿佛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程云鹤，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他本想将自己的上网软件捆绑在金点搜索上，这样就可以监控金点搜索的访问量。而杨晋东一句话就点明了程云鹤的小心思。程云鹤冷不丁碰了个软钉子，这合作也就谈不下去了。
“我们把杨晋东当作同行，但他看我们是冤家！这小子哪里知道云开村的水有多深？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程云鹤一出门，就对孟雷抱怨说。
孟雷说：“我倒是觉得这个杨晋东一语中的，他只是说出了事实。”
按照孟雷的分析，深藏不露的杨晋东早已摸透了程云鹤的盈利方式。巡天盈利靠的是巨大流量，而流量的主要来源就是巡天搜索框，只要金点从技术上抓住客户，依靠金点强大的搜索功能，就能超越巡天成功上位！显然，在程云鹤上门的时候，杨晋东似乎已经做好了布局。
所以，孟雷叮嘱程云鹤：“尽量不要与杨晋东产生正面冲突，不然会两败俱伤。别看他们刚进中国市场的时候很寒酸，但他们背后有强大的资金和技术支持，硬碰硬不是好办法。”
程云鹤一瞪眼：“怎么着？那我就眼睁睁看着他抢我的客户不成？你那意思，我们不是死定了？”
果然不出孟雷所料，就在程云鹤与杨晋东谈崩之后不久，两家的搜索战争无声地展开了：金点也紧随巡天之后，推出了搜索弹窗。
在此之前，只要用户打开电脑上网，弹出的都是巡天的搜索弹窗，而现在弹出的却是两个弹窗：一个是巡天的，一个是金点的。
当彭鹰将这一情况告诉程云鹤时，程云鹤微微一笑：“咱们能出弹窗，人家也能，模仿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金点一个刚出道的小公司，轻易撼不动我们！我们的搜索弹窗在全国用户装机量占有最大份额。”
“他们正在抢夺我们的客户，我们搜索弹窗的装机量正在急速下滑！”彭鹰有些着急。
“我的做人原则是，各人在各自领地里，你玩儿你的，我玩儿我的，互不侵犯，如有交集，有饭同吃有酒同喝。孟总的意思也是我们不要睚眦必报立即还击，毕竟大家都要生存。”程云鹤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看着用户被金点抢走，心里当然不爽。
更让他不爽的事情接踵而至，金点祭出一招撒手锏，公开发文称：用户安装金点搜索，必须删掉巡天搜索。
这意味着金点发出了你死我活的宣战檄文。而且，金点在搜索方面的技术实力要比巡天强大许多。
地盘被抢，程云鹤当然不干，他把孟雷的叮嘱抛到脑后：“你抢我的，我就再抢回来。你删我的软件，我就删你的，看谁能删过谁。”
程云鹤带着彭鹰和谢侠等人连夜加班，对软件进行修改加固，让对方根本删不掉。
金点随即也采取了相同的应对策略。
双方在地址栏上互殴的后果是：两家弹窗争先恐后在电脑上弹出，如果用户同时安装两个软件，软件不兼容，就会互相打架，用户没法儿用，而且令用户头疼的是，这两个软件根本删不掉，最终导致机器缓慢甚至死机。
尽管金点只是一家体量很小的新公司，但从杨晋东含而不露的微笑眼神里，程云鹤感到了威胁。初次与金点交手，让程云鹤失去了不少用户，而且拖慢了用户的上网速度。
对于程云鹤与杨晋东以这样的方式开战，孟雷认为不妥，当程云鹤提出跟金点决战时，孟雷向程云鹤发出了警告：“你这样做，伤害的不仅仅是杨晋东的利益，最终伤害的也是用户。你用恶劣的手段，触犯了众怒，同业的恶性竞争会害了巡天公司的！”
但杀红了眼的程云鹤哪里听得进去？他想不通孟雷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难道因为你和杨晋东都是美国回来的海归，就惺惺相惜吗？”程云鹤硬邦邦地抛出了这句话。
孟雷一听，无奈地摇摇头，但他并不解释，扭头便走。
程云鹤是一个天生的战士，他一心对付正面的对手杨晋东，根本听不进孟雷的意见，更忘记了一句老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在程云鹤眼里，坚决阻止他跟杨晋东开战的孟雷，是自己的军师和兄弟。既然是自己的兄弟，争执两句没什么问题，即便翻脸了也跟夫妻吵架一样，床头吵架床尾和，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杨晋东则是翻了脸的敌手，无论老拳相向还是撒泼打滚儿，只要不玩阴招、使暗器，谁有力气谁占便宜，打不服气咱继续打下去，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程云鹤坚持认为，谁拥有用户，谁就有市场，谁就能在互联网世界拥有话语权。但是，在与孟雷理念相悖的情况下，程云鹤与杨晋东在搜索插件上的用户争夺战，又被杨晋东掐住了命门。
孟雷的意见是，即便与杨晋东竞争，也要引进全球最好的搜索引擎，在技术上与金点一较高下，硬碰硬地打一场技术战，而不是跟金点公司这样狗咬狗一样打游击战。打来打去，把两家互联网公司打得一地鸡毛，太掉价了。
程云鹤可不管什么招数，只要能在这场肉搏中胜出，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
让程云鹤意想不到的是，正当他撸起袖子准备跟杨晋东在软件升级中肉搏的时候，巡天公司突然收到法院的传票：金点公司以巡天公司侵犯著作权、构成不正当竞争为由，将巡天公司和程云鹤告上了法庭。
“打不过就使暗器，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咱们继续斗下去，看看谁能斗过谁？”程云鹤虽然嘴上不以为意，但创业以来第一次遇到官司，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眼看开庭的日子越来越近，程云鹤既忐忑又兴奋，他想象了无数个法庭上的场景，比如怎样拍案而起怒指杨晋东耍阴招使暗器，比如当庭把杨晋东驳得无地自容。这些凭空想象的场景，让程云鹤处于临战前的亢奋中。
程云鹤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本来想兴致勃勃地跟孟雷一起上法庭与杨晋东对决，可就在这个当口，孟雷会突然以一种决绝的方式离去。孟雷闪电般辞职的同时，公司还莫名其妙地被警察包围了。
那个报假案的，到底是对手杨晋东还是突然辞职的孟雷？程云鹤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射出了这支暗箭。
沈丹劝程云鹤说：“既然想不明白就暂时放下，目前的当务之急是先收拾孟雷离开后留下的烂摊子。”
“只好这样了。”程云鹤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两人来到公司后，叫来财务总监和人力资源部部长到程云鹤的办公室开会。
沈丹先问人力资源部部长：“孟总来公司这几个月，总共招了多少人？”
“50多个吧。”人力资源部部长递上了花名册。
“招这么多人，用得了吗？”沈丹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僵硬。
人力资源部部长回答说：“当时我也说，用不了这么多人。但孟总说，二十一世纪缺的是什么？是人才！没有人才怎么做大做强！”
“可咱们没这笔给新来的员工发工资的预算啊，现在公司的业务，也用不着那么多人啊！”沈丹急了。
“孟总说，没钱没人，互联网公司怎么开下去啊，互联网公司就是烧钱的。”人力资源部部长一脸无奈。
“行，你先去忙吧。”沈丹毫无表情地说。
财务总监拿出一份高档写字楼的承租合同，摆在沈丹面前，沈丹一看蒙掉了，300万元租金已经打到云开村一个写字楼的账户上。财务总监告诉沈丹，前不久孟雷在云开村租下了一处独栋写字楼，作为巡天公司的办公场地。
“老程，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自作主张租房子啊。你不知道你花出去的这300万租金，是咱们公司最后的家底吗？”沈丹一下子就急了。
程云鹤解释说：“孟雷说，公司现在的办公场地太小，不够气派，不像个大互联网公司的样子，他提出要在云开村租下一栋楼。他跟我说过，我想，既然把巡天的管理权交给他，就要由他这个CEO说了算，再说孟雷说的也有道理，我们公司在这边还是有些偏，毕竟不如云开村的核心地段，所以，我就同意了。”
“这么重大的决策必须开会讨论啊！再说，怎么着也要告诉我一声啊，虽然我不干涉巡天公司的业务，可巡天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还是我啊。这么重要的合同，应该法人签字吧？公司搞砸了，最后顶雷的是我！这么重大的事，为什么不跟我商议一下？”沈丹一脸无奈。
两人正说着，谢侠急匆匆推开门进来说：“孟雷跳槽去了潜龙公司，就是美国那个著名的潜龙，网上有报道说潜龙已经进入中国了！说孟雷担任大中华区总经理。”
程云鹤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傻掉了。
沈丹倒还冷静，她问财务总监：“账上还有多少钱？”
“没了，账上的钱都拿去交房租了。”财务总监说。
“如果咱现在不租了，那房租钱能要回来吗？”程云鹤抱有一线希望。
“不好说，钱已经到了人家账上，又有合同，不去是咱们违约啊，只能试试看。”财务总监担忧地说。
“好吧，你跟他们商量试试看，咱们能不能取消那个合同，你先去忙吧。”程云鹤无力地缩回到椅子上。
沈丹拍拍程云鹤的肩膀说：“你把咱们上次做的那份准备融资的商业计划书找出来，我们兵分两路，你这就出去找投资，公司内部的烂摊子我来收拾。这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心血，不能眼睁睁看着公司黄了。”
危机来临的时刻，往往是女人显出更柔韧的承受力。沈丹看着程云鹤的眼睛，思考片刻说：“我想，咱们当务之急是先把孟雷招来的员工全部清退。同时，公司高层管理人员暂时不发全薪，同舟共济先渡过这个难关，你觉得行吗？”
“我没意见，按你的意思办吧，我现在去找投资。”程云鹤站起来，转身出门而去。
望着程云鹤那一团火焰般闪动的红色上衣，犹如壮士赴死般决绝的背影，沈丹关上办公室的门，眼泪止不住地奔涌而出。她精致漂亮的脸上，泪水横流，犹如梨花带雨。
她的双肩不停地抽动着，但她没有哭出声来。
公司的员工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正当大家交头接耳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沈丹妆容精致的脸上，硬生生挤出一丝不自然的笑容，口气却不容置疑：“公司各部门高管都来我办公室，开会！”
所有高管集中到了沈丹办公室。沈丹开门见山地说：“我也不瞒大家了，现在公司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我们的钱全部糟蹋光了。现在老程出去找资金去了，能不能找到还不知道。我现在宣布三件事：第一，孟总新招来的员工一律清退，一个不留，该补偿的要补偿，要做好他们的工作，不能引起纠纷。”
高管们面色严峻，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沈丹接着说：“第二，我们花高价租下的云开村写字楼，是肯定不能搬去了。交出去的房租和押金，想办法要回来，能要多少要多少，这事由我和财务总监去办。”
高管们无语，纷纷低下了头。
沈丹的目光巡视了全场一周，镇定地说：“第三条，这最后一条涉及大家的利益了，鉴于公司目前的困境，从今天开始，在座的高管暂时不发工资，中层发一半，其他普通员工工资一分不能少。大家都是公司创立以来一起打拼的元老，希望大家理解公司暂时的困难，同舟共济渡过难关。但如果哪位想离开巡天我也不拦着，按照公司的辞职规矩办，就是借钱，我也补发大家三个月的工资。在场的各位，有要走的吗？”
“不走！我们不走！”彭鹰带头回答得斩钉截铁，其他所有高管纷纷附和。
“那好，既然大家相信我和老程，就请干好各自的工作，带好自己的团队。散会！”沈丹说完，留下财务总监说，“你带好相关合同和打款凭据，我们要钱去。”
沈丹带着财务总监来到那家写字楼，拿着合同好言商量，希望退租并退回已经支付的租金。开始对方的财务负责人坚决不答应，签了合同而且付了款，现在要毁约，当然是没有道理的事。他们一次次将沈丹他们推到门外，沈丹只好赔着笑脸苦苦哀求，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对方还是以领导不在、做不了主为由，把他们赶走了。
直到一周后，沈丹将对方的领导堵在了办公室里，领导走到哪里，沈丹就跟到哪里，不断地去问他要钱。最后，这位领导被沈丹磨得终于没法子，对沈丹说：“你过两天来办退款手续吧。”
两天之后，沈丹去了，但这位领导又不见了。沈丹气炸心肺，但她还是拍拍自己的胸口，让自己平复下来。她站在对方的财务负责人面前，恳求说：“请你理解我，如果我们两个企业换过来，你会怎么样？我们都是女人，这个钱是我和男朋友辛辛苦苦积攒下来创业的，现在创业未成，却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多。而且这个合同违约责任的约定上，不入住就不退款，不说是霸王条款，至少有失公平吧？要是我们去打官司，把双方的精力扯进无尽的官司之中，对双方都不利啊。您说呢？”
对方财务负责人看沈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悄悄说：“我做不了主。你先回去，我们领导什么时候来，我悄悄通知你，好不好？”
沈丹只好黯然离开。
过了几天，沈丹接到对方财务负责人电话后，终于将对方老总堵在了办公室里，同时坐在办公室里的，还有孟雷的妹妹孟扬。突然的遭遇，沈丹和孟扬都各自一愣。
当孟扬明白沈丹是来要钱的时候，主动打圆场对写字楼的领导说：“沈总不是外人，300万也不是个小数，能不能退一部分啊，别伤了和气。”
对方领导换了一副客气的口吻说：“那我们退一半吧。”
沈丹说：“一半太少了。耽误你们出租，我可以接受赔偿你们一个月的房租，赔你们30万。那270万退给我们！”
对方领导僵持说：“那你到法院起诉我们吧，合同约定的是如果你们违约，全款不退！”对方说着，把合同书递给了沈丹。
沈丹没有接，回敬说：“这份合同是霸王条款，显失公平，法院也不会支持你们的。”
对方领导把合同一摔，说：“那你随便吧。”
孟扬连忙打圆场说：“要不这样吧，退200万，好不好？”
对方领导说：“行，我是看孟扬的面子！”
沈丹想了想，咬着嘴唇说：“行，马上办退款手续！”
沈丹收到通知款项已经到账的短信后，起身告别时冲着对方领导说：“你记住，这辈子我不想见到你，也不会和你做生意！”
沈丹心里清楚，这话不是说给对方领导的，而是说给孟扬的。
孟扬头一仰装作没听见。她当然也听出来了，沈丹这话是说给她的。
出门的那个瞬间，沈丹眼泪流得稀里哗啦。从见到孟扬的那个瞬间，她仿佛一切都明白了。她伤心的是，孟雷兄妹怎么可以这样联手坑自己。
沈丹想不通为什么。但要回来200万元就是胜利！沈丹清楚，这种讨债的事情太难了，不能求全胜，能要回来这些钱就能维持公司运转，渡过暂时的危机了。
真人战场
沈丹办理完终止租房合同回到公司，只见程云鹤脸色阴郁，双手抱头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沈丹心说坏了，这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还是没人愿意投资？
“怎么了，老程，你别这样，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有我呢。已经退回200万元，我们的损失不算大。”沈丹走过去抓着程云鹤的手说。
程云鹤的双手从他宽大的额头上顺着头发往后一捋，本来硬挺的头发更桀骜不驯了，他哭丧着脸说：“跟你说件事，你可别激动啊！”
“什么事啊？你快说，你想急死我啊？”沈丹按捺不住性子。
程云鹤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比画了一下，说：“我找到投资了，你猜猜多少？”
“你吓死我了！讨厌，这时候还开玩笑！”多事之秋，沈丹不敢往多了想，小心地问，“二百万？”
“不对！”程云鹤卖了个关子。
“两千万？”沈丹高兴地跳了起来，“我猜对了吧？”
“有点儿对！但还是错了！”程云鹤继续卖关子。
“快告诉我啊，到底多少！不会真是两千万吧？”沈丹扭过脸装作生气。
“两千万！没错，不过我说的是美元！我们有救了！”程云鹤哈哈笑了起来。
他本以为沈丹听到这个消息会冲过来亲自己一下，但沈丹却心事重重地坐下来说：“你先别高兴得太早，告诉我这次融资下来，你在巡天的股份还剩多少？”
“这我还没在意呢，我算算。”程云鹤此时才想起来，自己的股份还是个大问题。他掰着指头算了一下，说，“还剩百分之六十多呢，还好吧，只要挺过这个坎儿，股份多少无所谓啊！”
“你甘心做一个产品经理啊！我就知道，你是以股份为代价拿到的风险投资！”沈丹口气里充满了无奈，但她知道程云鹤要的不是金钱，而是那个让所有人都能轻松用中文上网的梦想。
“任何伟大的互联网公司，都是产品经理做起来的，比如微软的比尔·盖茨、雅虎的杨致远。”
程云鹤正要掰着指头数下去，沈丹就打断了他的话：“既然如此，有了投资，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程云鹤神秘一笑：“先不谈下一步的设想，你叫上彭鹰，去北京怀柔雁栖湖，我带你们去个好玩儿的地方好好放松一下。”
北京北郊怀柔雁栖湖畔艳阳高照，蓝天白云之下郁郁葱葱。雁栖湖周边有两个季节最美，一是像今天这样的夏日季节；二是秋末，万山红遍、层林尽染、碧水蓝天。甚至很多本地人都不知道，北京最美的红叶不在香山，而在这一片深山老林里。
程云鹤并没有带沈丹和彭鹰来到湖边，而是开着车沿着雁栖湖畔的山路一直往山里走，七拐八拐停下车之后，他们钻进了一个山坳里，这时候沈丹和彭鹰才发现，这里竟然隐藏着一处鲜为人知的CS野战基地。
跟着程云鹤进入CS基地，沈丹和彭鹰顿时眼花缭乱，只见战壕沟壑纵横，城楼、碉堡、残墙、街道应有尽有。程云鹤即兴当起了向导，兴致勃勃地介绍说：“看到了吗，这个基地差不多有五六百亩，可以同时容纳两个步兵营的兵力展开红蓝军对抗。知道一个加强连多少人吗？给你们科普一下，一个北方甲种摩托化步兵团的编制2000人左右，步兵营编制在500人左右，我们巡天公司目前的人员差不多勉强凑够一个步兵连。我估计，三五年内我们会扩军成一个步兵营，十年内扩军到一个步兵团。我的设想是，我们在这里建立一个巡天训练基地，就算巡天职业学校的雏形吧。现在不是拓展训练很时髦吗？你们看一下这个场地，只要你有充沛的体力和完美的技战术动作，不但能在沙场上所向披靡，还能充分体验到野战的乐趣。怎么样，有没有进入真人战场的感觉？”
说完之后，程云鹤和彭鹰领来了迷彩服和仿真冲锋枪，全副武装后，程云鹤拍了拍手中的冲锋枪说：“看吧，这枪做得太差，要是我，就用AK-47突击步枪，我们国家一般都叫冲锋枪。这种枪的枪身短、适合近距离战斗。知道谁设计的吗？苏俄枪王米哈伊尔·季莫费耶维奇·卡拉什尼科夫。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这种枪吗？AK-47坚实耐用，射击性能好，不管风沙泥水都不影响射击。就像一个战士，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忘记冲锋。战士的最高荣誉，就是头朝前倒在冲锋的路上。你们知道吗？死于AK-47枪口下的人数，远远大于核武器。”
“没想到程总还是军事专家啊，我可是一窍不通！”彭鹰笑笑说。
“呵呵，无论你是总裁还是普通白领，只要穿上迷彩服，手持冲锋枪，在枪林弹雨中与敌人周旋作战，你就会血脉偾张。在这里，青春主宰一切。来吧，你俩扮演红军，我当蓝军，我以一敌二也会打败你俩，怎么样？信不信？”程云鹤兴奋得像个孩子。
三个人进入野战基地，端着武器的程云鹤穿梭奔跑在“战场”上。还没等彭鹰和沈丹注意，程云鹤瞬间就消失在战壕之中。等两人准备展开进攻时，却被早已从战壕另一端钻出来的程云鹤两枪打中。第一局对抗，不到五分钟就结束了。
接下来，三人又钻进丛林战场，三个人来回穿梭，在障碍基地展开搏杀，玩得不亦乐乎。直到累得大汗淋漓之后，沈丹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了，摇着手说：“跑不动了，不玩了不玩了。”
程云鹤和彭鹰一看，只好停下战斗。程云鹤一挥手，说：“走，吃饭去！”
三人在训练基地旁边的农家菜馆里坐了下来。程云鹤对彭鹰说：“咱俩整两口？要一瓶二锅头怎么样，回去让你师姐开车。”
“好嘞！”彭鹰回答得很干脆。
三杯小酒下肚，彭鹰主动打开了话匣子：“程总，拿到投资之后，下一步您想怎么办？”
程云鹤捏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兴奋地嚼着说：“你知道我的性格，我最受不了别人给我下黑手，背后捅刀子，孟雷咱们留不住了，换人呗！”
沈丹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程云鹤面前的碟子里：“没搞清楚，你就这么敢肯定是孟雷背后捅刀子、报假案？没证据你别乱说！”
“不是他，还有谁？”程云鹤头一歪，对着沈丹说。
彭鹰站起来打破尴尬，端起杯子跟程云鹤一碰，说：“换人势在必行，但无论换谁，您永远是这支队伍的核心，是灵魂！您在，灵魂就在，人心就不会散。”
这话听在程云鹤的耳朵里很舒服，像一口暖酒下肚。他也推心置腹地说：“我只是团队的灵魂人物，但你却是公司技术方面的一面旗帜。真正带头冲杀在技术最前沿的，还是你彭鹰啊！我想给你加点儿担子，能不能把公司的管理责任担一部分啊？”
“您的意思是，让我干一点儿孟总的活儿？可我连副总都没干过，这些年一直是做产品，我也不懂管理啊！”彭鹰坦率地说。
程云鹤就喜欢彭鹰这种坦率，他鼓励说：“哪个互联网大佬不是产品经理出身？我也不懂管理，所以才请职业经理人，但事实证明他们搞砸了。不如你来挑个头，一边干管理，一边带头做开发。”
彭鹰问：“那您想好下一步要做什么产品方向了吗？”
程云鹤说：“做什么我还没下定决心，但我知道一定要抓住这次跟杨晋东争取用户的机会。如果咱们一起做起来，展开两线作战，一是跟杨晋东这边在搜索上争取用户，二是开拓新的业务，比如网络安全，我们一定会在云开村做一个伟大的软件公司。你知道人生最珍贵的是什么吗？是那些终将散尽的财富吗？当然不是，而是无法被夺走的梦想和创业激情，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你们这些兄弟，跟随我程云鹤绝对不仅仅是为了钱，为的是咱们兄弟的这份感情，为了一起开创一份伟大的事业！只要有兄弟在，事业就在，梦想就在，巡天公司的核心价值观就在！”
此时的彭鹰才发现，看似在商场上纵横捭阖、征战杀伐的程云鹤，骨子里却有诗人气质。
但是，目前除了与杨晋东在搜索上的竞争，下一步公司业务往哪个方向发展，彭鹰却看不清前路。
沈丹最了解程云鹤，程云鹤已经想到了网络安全，但却没有下定决心。在拿到这笔投资的时候，投资人一定跟程云鹤有过深层的交流，但程云鹤却不愿意说出来。
沈丹明白，与其说程云鹤不愿说，不如说程云鹤需要一个人帮他下决心！因为程云鹤一直跟她念叨，他一直在考虑一种办法去掉自己头上被强加的“流氓软件之父”的帽子，但又不想引起其他互联网公司的围猎。
去掉流氓软件，是网络安全领域之事，所以沈丹猜想程云鹤打算进军网络安全行业，方向已经确定，只是很多细节没有想好而已。
一直在喝茶的沈丹突然插话说：“老程，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电脑只要一上网，各种插件和流氓软件横行，弹窗眨眼之间就会从电脑右下角跳出来。就像《水浒传》里的洪太尉，强迫住持真人打开镇妖的伏魔之殿，放走了殿内镇压的三十六天罡星、七十二地煞星。洪太尉误放妖魔差点儿闹翻大宋，流氓软件和各种病毒为祸互联网，能不能从这个方面考虑一下？毕竟，你被扣上的‘流氓软件之父’帽子，你得自己摘下来！你不摘，谁也不会帮你摘！在任何行业里混，声誉都是第一位的！”
沈丹仿佛是那个点燃思想火种的人。在电光石火之间，沈丹的话就像一个火星子扔进汽油桶，点燃了程云鹤和彭鹰的灵感。
程云鹤笑着对彭鹰说：“彭鹰，有没有兴趣成立一个项目组，开发一款软件，先干掉流氓软件？我们要堂堂正正在网络江湖立足，就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沈丹的提醒，让程云鹤和彭鹰也确认了巡天公司前行的方向：网络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