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突变

索伦北方长风港码头旁,一栋临海的高大建筑内。

里希伯爵,这位满头银丝的华服老者正与数人站在水晶窗前往下俯瞰。

在他楼下,一大群满脸激愤的工人举着大横幅,另外一些人不知从哪弄来锣鼓,在队伍中敲得砰砰作响。

“还我儿女!!”

“砰砰砰砰!”

“还我粮食!!”

“砰砰砰砰!”

“还我家财!!”

整支队伍从这楼下路过,锣鼓声、呼喊声震天响,或许是有许多人深受其害,又或许是为这种情绪所感染,街坊上的行人、小孩、商贩先是观望,然后是加入,最后是跟着嘶喊起来。

在当前这样一个存在魔法的世界上,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差别比任何其他地方、任何时候都更加明显。旁观者可能会觉得,像这种群起反抗,通常会引起那些统治者,也就是那些异能者的震怒。其下场肯定是极其惨烈。

因为对这些人而言,普通人不过是些用之不竭的趁手工具——要是坏了,换把就是。

但实际情况往往比这要更为复杂,因为这些人内部通常并不是铁板一块,更因为他们这个群体数量实在太少了。

在他们内斗时,他们不仅要拉拢那些由普通人担任的官员,也要尽可能拉拢那些占整个国家人口99%的普通民众,毕竟他们的税收是民众提供的,他们的士兵也是民众担任的。

这样一来,异能者依旧高高在上,普通人依旧是他们的工具,但至少这种工具他们得好好保养才行,否则便会被别人抢了去成了对付自己的工具。

在这种博弈中,普通人开始学会了其中的精要,那就是让统治者们内斗起来,他们内斗自己便有可能受益。

这一点在索伦,尤其是在索伦北方的里希领,表现得尤为突出,这与里希领的领主里希伯爵有莫大关系。

里希伯爵原本是罗斯人,与现任罗斯国王里希二世是远堂表兄弟。里希伯爵因他侄女,也就是里希二世的外甥女,抛弃了自己,选择去做里希二世的情妇,让他怒不可遏,一气之下跑到了索伦公国。

当时的老公爵自然是很高兴,因为他与罗斯王国当时互相敌对,故而封了他做伯爵,还是油水丰厚的长风港那一片领地。而罗斯对此自然是恨得咬牙切齿。

然而里希伯爵的好日子在老公爵去世、现任索伦公爵继位后便不复存在了。新公爵对这名外人占去了如此丰厚的利润忿忿不平,在另一些眼红不已的贵族的鼓动下,开始了对里希伯爵的倾轧。

双方互相拉帮结派,针锋相对,在这场长达十数年的内斗中,普通民众从中受益颇丰。他们在一方的支持下游行、罢工、破坏对方农场和工厂,然后另一方以牙还牙,双方斗得乐此不疲。

但自新公爵决定趁白沙王国解体发起内战后,因预见到战争将带来的巨大收益,大部分贵族都选择支持新公爵。这样里希伯爵在压力之下不得不将长风港的收益权让了出去。

他曾这样鼓动普通民众游行,但毫无疑问失败了,至于朝罗斯求援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的他都已经放弃了,只想过两天安稳日子,却没曾想这才没过多久竟又有人开始罢工游行起来了。

难不成有哪位同党对自己暗中相助?他满头疑惑,这样的游行没有人在背后支持是不可能实现的。

“大人您看,那几个人叫得格外卖力。”

里希伯爵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是有几个背着草帽、一幅工人打扮的人,每当人群情绪跌落下来时,立马砰砰地敲上锣鼓,大声说上几句煽动性的话语,人群就又开始沸腾起来。

这几人好面生啊,他正打算叫人下去问问,突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进来!”

“大人,港口外发现数十艘军舰!挂得是希尔国旗!”

“什么?!”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联系到下方愈演愈烈的游行人群,彼此间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错愕和惊惧。

“这肯定不是过来帮什么忙的!”

“说不准就是他们在背后鼓动下面这些人!”

“这怎么办?我们港口又没有一艘军舰!”

就在他们激烈讨论时,又一个人急匆匆跑了上来。

“大人!北方突然冒出一支舰队同希尔舰队打起来了!似乎他们情况不妙,遭伏击了!”

“这又是谁?!”

“不知道!没有挂旗帜!”

“肯定不是诺多!”

“诺汗也不太可能!”

“那就是罗斯。对,肯定是他们!他们是来帮我们的!”一名肤色苍白到有些病态的年轻贵族尖叫道。

“是了!我们曾与他们签过协议!”里希突然想到一名同僚无意间向他透露了几句,他顿时有种死里逃生般的大喜,“快,给他们发信号,让他们把希尔舰队逼到港口边来,我们用岸防炮帮忙!”

而在这边正打得热火朝天时,诺多南方的马修候爵却是异常烦闷。

在他客厅内,他同数名贵族各自坐在高背椅上,一名使者正在他们面前滔滔不绝。

这人是巴顿公爵派来的特使,过来的目的自然是让马修侯爵尽快整顿好军备,配合巴顿的行动。

“诺多公爵以为我们会从白沙河一线突破,他以为我们与索伦之间是在互相防备,却不知我们之间是打定了主意要先将其肢解了再说。”

特使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众人脸色,

“只要侯爵阁下配合,那我们就能轻松直取他们防线后方,把他们一锅端了!到那时,我们活捉了那哈杨,侯爵阁下不仅能将这些年的耻辱还回去,而且我们先前答应的好处一件都不会少。”

马修侯爵摸了摸下巴,对特使最后那一句很是心动,一想到哈杨拒绝给他的几位后辈贵族称号,还把大量人口都吸引到他那直属领地去了,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这是在蔑视他的荣誉,在破坏他领地的经济命脉。

但对面的霍伊尔伯爵,也是马修侯爵的心腹,坚决反对这事:

“你只顾着挑好的说,诺多公爵已经增派6万兵力过来支援难道你不知道?他有这底气让一群新兵蛋子驻守北方,其背后肯定有内情!侯爵大人,这件事一定要求万无一失才行,否则后果不可想象!”

马修顿时又纠结起来了,这霍伊尔伯爵与自己深交已久,他说的话倒也是出自肺腑之言。

“侯爵阁下,风浪越大,鱼越贵!”

见马修侯爵性格软弱,始终是拿不定主意,特使心中一横,不动声色地朝左侧两名贵族看了看,那俩人顿时会意。

“我看此事可行!”其中一名高个贵族站起身来,“要我说,他们援军最快也要三天才能抵达,我们完全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没错,等他们到了我们还能以逸待劳,一举击溃!”另一名矮个贵族也站起身来,“压根不用管他们想耍什么把戏!我提议,大家还是表决一下,多数同意即可。”

这两人话一出,一直沉默的数位贵族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见此特使表面依旧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喜,我在这说破了嘴舌倒还不如他们“自己人”的一两句话。

马修侯爵左观右看,见大部分人都有所意动,也好,自己乘此借坡下驴:

“行吧,举手表决。”

马修侯爵清了清嗓子,语气中表现得很是无奈。

不出他所料,大部分人即便依旧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举了手,唯独只剩霍伊尔伯爵是一言不发。

“唉也好,长痛不如短痛。就这样决定了。”

马修侯爵站起身来,正要招呼侍从端酒水点心上来庆祝一番,突然客厅门吱呀一下被人推开。

“你们表决怎么能少了我呢?”

一名上身马甲、下身马裤,梳着个背头的中年人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正是诺多南方两位侯爵中的另一位,斯诺侯爵。

“你不是说不参与吗?斯诺侯爵。”马修侯爵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斯诺侯爵将侍从端给特使的一杯冰松酒径直拿了过来,微微晃动着高脚杯,让里面的冰块在杯壁上撞出叮叮当当的轻响。

“不过,我不是来投票的。”

斯诺侯爵慢悠悠地说道,直到他满意地看到众人目光都投在他身上后,突然将酒杯啪地一下甩在地上。

顿时一大群士兵从大门蜂拥而入,一个个手持着一把,呃,应该说是一门手炮,对准了在场的每一名贵族。

眼看着至少有三四个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心脏和腹部,众人无不直咽唾沫。

“你要干什么?!”马修侯爵声音都有些抖,他可不敢保证单凭身上那几件护身法器能保住自己的每条胳膊腿。

“我是来告诉各位,”斯诺侯爵从怀中掏出一张卷轴,并将其摊开,一板一眼地念道:

“我奉公爵密令,宣布以叛国罪逮捕你们。”

“你们有权保持沉默,但说的每一句话都将作为呈堂证供。”

“你们可以请律师,但那不会有任何作用!”

“你们可以随时终止这次侦讯,但你们的安全将得不到任何保证!”

“全部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