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新锐

阿鲁 诗五首

这一天

这一天,我避开那些繁琐的事情

躲在一场现实的雨中,看一个打伞的人

在风中摇摇晃晃


这一天,我突然害怕一面镜子

过于理想的固执:你看,我的脸色

像所有人一样苍白而抽象


这一天,我突然害怕

这些亲密无间的问候:比如爱人的

一个微笑,比如推开门时

生锈的尖叫声。


这一天,我突然害怕这些

被复制的生活:我梦见我们

变成了一堆炫目的玻璃


我梦见我们把自己

藏在铁盒子里,小心翼翼地

避开所有坚硬的事物

临沂大雾

刚醒来就遇到了

这场大雾。鸡未啼,太阳也没有

升起来。门外只传来

清扫大街的声音


你说你也听见了。耳朵可真是一个

小心眼的情人。我们干脆

闭上眼睛,然后躺在各自的床上等待


这是新的一天。桌子上的早餐奶

我买了两份

这是多年来的习惯,如今却要

独自享受


我总喜欢在深夜抚摸

你油亮的头发,直到弄醒你

看着你发脾气,然后暗自得意


而现在的双手,沾满了雾水。

大雾深处,火车拉响了长笛——

是有人回家了,还是即将远行

我想,你一定猜不到

月亮

比如一只关得太久的鸟。

比如一朵从小在室内长大的葵花。

比如这无从说起的愤怒。

比如这群围着一列脱轨的火车互相指责的绅士。

比如这粒被强制服下的白色药丸。

比如你指向北方的中指。

比如那爬上窗台朝下张望的孩童。

比如整天低着头颅赶路的民工。

比如上紧了发条的高速公路。

比如这一堆夭折于童年的空心玩具。

比如这只被扔到手术台上的空酒瓶。

比如那些专心和自己做爱的异乡人。

比如这只爬过一摊尿液的夜归的蚂蚁……


——哦,多么危险!那些云朵就要散开

你浑然不觉。月亮躲在我的手掌背后

它阴沉着脸,一点都不生气。

鹅鹅鹅

儿子们说:“鹅鹅鹅——”

而你还在翻箱倒柜地寻找

几本旧日记。我们把这些旧行李

就丢在路边吧。你怎么摇头了?听我说

虽然我们曾经用过这些牙刷,或者毛巾,鞋子

但现在用不着了。


你怎么摇头了,看那风

也吹乱了你的头发。

而你像条鱼

在岸边冒了个泡泡,便游走了。我也是。

钓鱼的人就坐在那里,我们都没有看见。

你说好险。他的胡子也许早就白了。

谁知道呢。


儿子们说:“鹅鹅鹅。”

你装作没有听见。你更需要一瓶白酒

或者米酒也行。你总需要一些安慰,就像一个病人

总得要服几片药丸。

全世界的人都在唱歌,谁还把唱歌

当回事呢。你把手缩进袖子里

看那唱歌的厨师举起菜刀

向一块鸡腿

用力砍去。

这个秋天在喊痛

而你没有听见。我也没有。

神经内科

让我们放下手中的花束,跟着他们

一起歌唱。手术刀逐渐软弱,而隐藏于内心的疾病

比一只长满蛆虫的橘子更危险


“要按时服药。”女护士们的身体

多么健康,像一朵朵结实的菊花

在走廊里绽开


只是这病房过于阴暗:门敞开着

来来往往的人

把自己当成片片落叶


窗外的树在偷笑。树上的鸟

也在偷笑——

我们手中的花束,到底是谁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