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钟声在寂寥中传来,响了十二声,时起比伏。
展厅内,显得无所事事的陆离突然感觉到了一股阴冷气息。
瞬间,来不及做不出任何反应,黑暗如厚重岩石,又像囊尸的帆布,让他的身躯麻痹,无法动弹。
而源头,则是皮克曼的画作,那些带有预言性质,和瑟伯一家命运有关的东西,像是活了过来。
创作者对此亦束手无策。
几经挣扎,两人才完全清醒过来,由于有特殊道具黑十字耳钉庇护,陆离只是僵直了大约一分钟,就能够呼吸和活动了。
可过去约莫半刻钟,小李才动作缓慢地直起身子,捂住脸,痛苦又剧烈地喘息着。
至于展厅内的第三人,那个文化商人,直挺挺面对着一副画,双眼流淌出了血泪。
在察觉到陆离的目光以后,乔缓缓转过身来,语气不悲不喜,就像陈述事实那样:“他要从另一边过来了。”
“……”陆离。
“他来参加飨宴了。”
“他要从黑暗世界过来,让我们看看恐惧的美好。”
声音戛然而止。
很显然,这名鉴赏家丧失了理智,成为可怜的传声筒。
而陆离没有犹豫,一记掌刀,让他彻底昏死过去,以免自身被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论所影响。
为什么这些画会突然失控?
肉眼可见的,能够在上面看到无名黑雾缭绕。
几乎是瞬间,小李和陆离异口同声道:“瑟伯!”
这家伙一定是做了什么,将黑暗释放出来,如此,牵扯到这些本来并不具备威胁性的画作,让身为普通人的乔,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就算后面能够恢复理智,也将永远成为瞎子。”
望着两行粘稠的血泪,陆离心情复杂,因为,在那些邪神面前,自己依旧是那么脆弱,那僵直无力的一分钟,足够死上不知多少次。
就像前不久……轻松焚尽从画作中跑出来的食尸鬼,自己全程端坐车厢内,只是动了动念头而已。
万幸,不知是偏爱,亦或其它什么原因,陆离和皮克曼并没有被伤害。
而说到火焰,用燃油毁了皮克曼住宅的瑟伯,顾不上高兴,连滚带爬冲到了车厢里,催促助手赶紧离开。
不是隐隐约约,他是明确听到了,地底有诡异动静传出,且方圆数英里的土壤都在涌动!
到底放出了什么怪物?
这个中年男人不敢多想,第一时间往家的方向逃去。
与此同时。
将异变的画作摘下,皮克曼同样催促约翰,也就是陆离的车夫,赶紧去往乡间别墅,嘴里不断嘀咕着: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很显然,他所瞥见的未来一角,已经被篡改了。
所谓跟神明玩一场另类游戏,不过是小李一厢情愿的想法。
陆离悲观想着,可能瑟伯一家也已经遭遇了不幸。
但……该怪谁?
瑟伯的执迷不悟?
亦或,更直白来说,二十年前种下的因,现在该还了,整个过程没有谁有资格去阻止,诸多努力不过是一厢情愿。
除此之外,简单接触过一次的蕾贝卡女士,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性格开朗,既优雅又活泼,却不知要面临怎样的灾厄。
念及此,本打算置身事外的陆离叹了口气,沉声道:“要不我先过去吧。”
马车不过是伪装。
如果愿意,他可以不顾形象的奔跑,达到地球生物的速度极限。
“好,拜托你了。”
受限于孱弱的肉身,小李如今只能托付陆离,并叮嘱道:“不管怎么样,人活着就好,疯了、残缺了,都行。”
郊区。
潮湿空气形成了缕缕白雾,在林间浮动着,围绕着这座乡间别墅。
咚……咚……咚……
沉闷的切菜声正在回荡。
陆离赶到了,几乎跟瑟伯同一时间,但他没有动作,因为耳边充斥着诡异呢喃。
Yog-sothoth……Ng’ngah……
Yog-sothoth……Y’ai’ngah……
寓意未明,听起来像是来自地底,一片深渊,又像是源于深空,宇宙深处,带着另类的空灵和韵律,并让人毛骨悚然。
对于凡俗而言,吞吃过一整条邪神血肉,而发生蜕变的陆离堪称神明,可他久违感受到了恐惧,像是生命层次被彻底俯视那样,被什么东西注视着。
“我……”
前方,受到惊讶匆匆逃回家的瑟伯,尚未意识到不对劲,他进入厨房,看着妻子切菜的背影,踌躇不决道:
“亲爱的,我、我要跟你道歉。”
“我想就最近的事向你道歉。”
咚……咔……咔……
回答他的是,简单、机械、单调的切菜声。
此时此刻,蕾贝卡依旧穿着昨晚那身红色衣裙,专注凝望案板,至少……看背影是这样。
“我向你道歉,不过,我也想让你知道,一切都结束了,阴暗诡异的画作彻底化为灰烬。”
说着,瑟伯一点点靠近妻子,像个寻求温暖的孩子,默默抱住了她,继续呢喃着:
“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保证。”
“不用再担心恐惧,都结束了。”
咔……咚……咚……咚……
切菜声顿了一下,蕾贝卡那性感优雅的声音响起:“我知道它所在的地方。”
瑟伯不明所以。
但,见妻子回应,以为她不怪自己粗暴对待皮克曼,以及自己这段时间的神经质,便稍稍松开臂膀,准备谈一谈。
“老婆,什么所在的地方?”
“我知道恐惧所在的地方。”
说着,蕾贝卡回头。
站在房间角落,存在感极低的陆离,赫然看到了一对空洞眸子!
此刻,鲜血已经在脸上凝结,黏在秀挺的鼻梁上,粘在双颊之上,一直延伸到精致的锁骨。
“不要……不要……”瑟伯被妻子吓到了,一步步后退,“天啊,不要,你不能这样!”
接着,这个神经质的中年男人似乎意识到,他们是夫妻,曾向上帝宣誓过,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嫌弃、厌恶彼此。
就这样,又哭着走过去,用颤抖的手,按住蕾贝卡的肩膀。
“求求你别这样,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控制了。”
而满脸染血,额头还刻着树枝状旧印的蕾贝卡,带着某种诡异的优雅,将脸微微朝向角落,示意他看过去。
随后,用空洞的眼眶凝视丈夫:
“你会毁掉晚餐的。”
墙角,烤箱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