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出使韩国(四)

对于高兆的愤怒,刘修不想掺和进高猗之间的争斗,甩袖而走:“高副使,我希望此事不会影响我们此次出使!”

东周国初为子爵,后为表示臣服秦国,很聪明地自弃爵位,现在名份上只是君,连侯都不是,而韩国,源出公侯晋国,现在又称王了,所以是觐见。

而月姬,则惊恐得全身颤抖。

成周狼之阴险,雒阳皆知,高兆把堂堂邙府坑得这么惨,把老狐狸邙衍和成周虎邙子凌都给“害死”了,同样让人不敢小觑。

“他在哪里?!”高兆再问,脸色阴沉。

商贾竞争,台上作赌,要就堂堂正正地来,真要来阴的,谁怕谁啊!

“高公子,痛……”

月姬呜呜呻吟,泪花在两颗蓝宝石上面不断打转。

“抱歉。”

高兆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抓着她藕腕,很大力,连忙松开。

此时冲进一个人。

“高兆,我猗士衡绝不会使这种下三滥手段!”他一边大步进来,一边大叫说着,身后跟着瓦子和冬蓼,“哼,我可不是怕你,我是不想被人当棋子利用!”

高兆凝视向他,不像在说谎。

想想也是,

两人现在关系不好,一是赵姬当众刮了他一巴掌,庆轲架剑在他脖子上,二是对赌在身,算是冤家了,三是高兆说了,将来两家是生意场上的对手。

此前邙猗联标,当时是邙子凌要彰显两家情义,不管生意最后成不成,那套三进院子都是送给了邙子凌,所以联标中猗士衡没损失多少。

从某种意义来说,高兆反而是他猗士衡的恩人,因为高兆坑惨了邙府,猗府才有机会独吞鹿鸣楼。

至于对赌,上层人物都知道不用他出手,韩王都不会接见东周使者的。

就算接见,五十名郑女也不可能给。

上一次韩国向秦国献城求和,伴随进献的郑女也才二十名。

韩室培养郑女,一年挑选千名从小培训,最后选出菁萃,仅百人。

“猗公子,你说瓦子是被人陷害的?”月姬很惊讶。

“哼,这等粗劣手段骗得了谁。高兆,你得自己好好想了,这段时间得罪有谁。”

高兆看了看瓦子,没有受伤,便淡然回应猗士衡:“可能是秦间吧。”

他首次来郑邑,这几天不是跑冶铜坊就是冶铁坊,想得罪人都没机会。

秦国间者举世无双,现在要破坏合纵,即使东周国要中立都不会同意的,非要把周韩两国关系闹僵,所以最有嫌疑。

这话也在告诉猗士衡,接受他的解释,认同黑手不是他。

当人群散尽,瓦子低垂着头尝试解释:“主公,对不起……”

“好好休息。”

“主公,真不是我……

当时我正在休息,那乐女端了吃食进来,然后聊着聊着,她说我歌唱得好,羡慕我的境遇和才能。

渐渐地我发现有些不对劲,全身很热很热,热得身体里好像有好几团火一样,可那时无论我怎么想冷静都没用。

我疯狂喝水,然后不小心弄湿衣服……

对了,一定是那吃食的问题。

她是故意的,她是有阴谋的!

主公,只要把她抓来,一定能证明我是清白的!”

恐惧、后悔、惭愧、愤怒……逐一写在他脸上。

“抓不到她了。”

“为什么?”瓦子惊愕。

“她投井自杀了。”

“什么?!”

瓦子那干裂的嘴唇撑得大大的。

他直摇头:“不可能啊,真的是她主动!

她怎么会自杀呢?

主公,请您相信瓦子,我真的是……”

高兆摆手止住他,“我知道的,这是有人要给我们添乱。”

“主公,都是瓦子的错……”

高兆摆手,“好好休息。”

“有头绪吗?”

鲁仲连一直在思考背后主谋,他这样问表示想不到,而且不认为是秦国间者所为。

“东周国太小,秦国间者看不上我们的。”高兆摇头,确定他的推测。

东周国总人口才十五万,就算加入合纵联盟,顶多为盟军提供四五千役兵,可能连粮草武器都供应不上。

在约六百万人口的秦国和几十万的秦军面前,东周国就像深海面上刮起的几缕微风而已。

秦国间者要搞破坏,只会把有限的力量用在魏楚赵等国身上。

而且不会这么小打小闹。

“仍按计划进行?”鲁仲连压低了声音问。

“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沉住气。”

“总得查出背后黑手吧?”庆轲很气愤。

瓦子被这么一搞,嫂子冬蓼肯定有芥蒂。

他为这半个月来经常一起喝酒的瓦子兄弟抱不平。

“是的,总不能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得做点什么!”

接下来的连续几天,高兆每天都跑去官署,一边询问案情进展,一边重复要求必须揪出幕后黑手。

为此刘修跟他大吵了几顿。

高兆强调,瓦子是被人栽陷的,不揪出幕后黑手绝不罢休。

刘修认为,当务之急是见韩王,完成东君交待的任务。

台面上的任务是向韩王解释东君中立的难处,台面下的是高兆复平阴缑氏归周国。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高兆,你不是要带五十名郑女回雒阳吗?还公开和所有人对赌,这都半个月过去了,我可是听说赌本高达两百多万钱啊!”刘修每天都拿这个说事。

“这钱我输得起,但这面子我是绝对要讨回来的!”

“岂有此理!!”

刘修每次都气得嗷嗷叫,却拿他没办法,“等回到雒阳,我定要东君让你好看!”

对此,高兆心中其实也有气。

气他刘修。

这个年代的大官都是世袭的,名曰高门望族,其中能熟背大部分各类典籍的,都是大儒。

就像这个刘修,五十多岁了,堂堂雒阳名儒,竟然看不透韩廷局势。

人家猗士衡的背后,是中原猗氏大宗:郑邑猗府。

郑邑猗府是韩室宗亲,世袭太筮。

放在后世,这是战略局首脑、总理参谋长、规划局局长等等的合体,韩王在做大事决定前都要先占卜巫卦的。

高兆没想到战国时期各国还这么迷信,一开始是不敢置信的。

直到亲眼所见,在中和节、立春、雨水和上祀节里,那王室官府的排场、仪式、祭品、傩舞……让他无法直视。

听鲁仲连说,最迷信的要属楚国,出征打仗有巫觋随军,甚至排兵布阵都要先问主巫意见。

齐国也不遑多让,国中大族都有嫡长女作为巫女,终身不嫁,只为家族占卜凶吉。

总而言之,就是东君亲来,也撼不动郑邑猗府对韩廷的影响力。

而且人家韩王态度这么明显,那些公卿王胄们在知道东君想要中立后,也都避而不见,明显意思是:你东君胆敢中立,以后等着瞧!

韩廷一直露着冷屁股,你刘修还要贴热脸上去,有意思吗?

所以高兆每次见他刘修发脾气,都感到很无语。

但人家是正级谒者,自己是副的,人家是东室大夫,出自雒阳大族刘氏,还是雒阳鼎鼎有名的儒士,自己不过小小驵侩,还是不能得罪的,于是高兆最终说道:“行吧,明天我就去见韩王。”

“你能见得到韩王?”刘修瞪大了眼睛。

不早说!!

“韩王不见我们,我们去拦他车辇啊……我是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