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府毁了。
这是这几天成周百姓谈论最多的一句话。在雒阳几乎所有名门的见证下，堂堂邙府竟然干出偷窃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那还是高兆要用来救济饥民的钱。
以致于天神都看不下去了，降下黑雷天谴。于是接连数日，有百姓在高府门外供奉跪拜。
这大大出乎高兆的意料。
邙衍好像痴呆了，怎么问话都是一脸茫然，他和三堂老邙阳以及数十名族人，被关在司寇署大牢里，等待东君处置，因为这个年代还“刑不上大夫”。
随着时间的推移，形势也没有朝人们讨论的方向发展。
当遂士们要进入邙府搜寻黄金，被上千邙氏族人堵在门外，兵戈相向，司寇署最后不了了之。
在司寇署牢狱外，越来越多邙氏族人从各地涌来，说是高兆构陷，说邙衍邙阳和其他族人都是无辜的，要求放人，声势逾发浩大。
“司寇署那边连城卫军都派过去了。”
城父大人杜翊满脸疲惫，摇头连叹。
武力弹压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潜意思是：官府快顶不住压力了。
他杜翊就是官府。
这大大出乎高兆的预料。
换作后世，哪怕是唐宋元明清任何一个朝代，偷窃如此巨额的黄金，还是当场被抓现形的，雒阳几乎所有名门都是人证，饶他是王亲国戚都逃不掉死刑以及赔偿的。
但他邙府就是这么嚣张覇气，不仅不让官府的人进门，反过来还围堵司寇署要人。
“拖下去对大家都不好。”
白泰和也作出类似表态。
他的意思很好理解：若形势持续恶化，官府判邙府无罪不是没有可能，或随便拿个族人作替罪羊，到时别说拿回黄金，就是一个钱的赔偿都不会有。
高兆顺着他的思路再细想琢磨，大概能够理解他的想法。
邙氏采邑北邙数百年，族人数千。如果官府硬来，邙氏出动所有族人，成周城可能守得住，但其它城邑包括东周国都城巩邑，恐怕顶不住，除非东君铁了心全力弹压。
但那样的话，势必人头滚滚，东室也将损失惨重，而且很有可能会被他国扣个反“兴灭继绝”之类的罪名，再要这要那的，后果难料，局势难控。
比如韩国，台前的猗府就是邙府盟友。
“高公子，你那十三箱黄金估计是要不回来的了，更不要想邙府会赔你四百四十万钱，赶紧提其它邙府能够接受的条件吧。”
这既是白泰和对高兆的提醒，也是对杜翊提出的最低要求。
那晚高兆对他说的“另一个四百四十万钱”，被他理解成要邙府赔一倍了。
“真是岂有此理，还有没有天理了！”
鲁仲连很气愤。
前几天高兆跟他耳语：邙府会于今晚偷窃黄金，越多证人越好。
可是雒阳几乎所有名门都亲眼所见了，还是奈何不了邙府。
想想就来气。
在座的没有其他人了，城父杜翊此次亲来白府，是为调停劝和，表面上是给高兆面子，其实是给白府和鲁仲连的面子。
“万一邙府发疯，从谍邑那边搞个几百山匪，朱樱寨危险，成周危险，所以能忍则忍吧。”白泰和又作出提醒。
潜意思是：万一邙府迁怒白府就不好了。白府做的是粮食生意，粮队整天东南西北地跑。
高兆是他的一把刀，锋利好用，但不能失去控制，甚至是误伤白府自己。你高兆见好就收吧，要是吃亏也只能往肚子里咽了。
“对对对，忍一时风平浪静。”杜翊向白泰和投去感激眼神。
“还给我十三箱黄金，西邙村那片地归朱樱寨所有。”
高兆最终表示妥协，伸出两根手指。
杜翊却是脸色凝重起来，然后摇头。
“不瞒三位，老夫来此之前，先去见了邙府新任家主邙煜。他信誓旦旦地说，他们一根金条都没有搬过去，意思是他们不会给一枚圜钱。”
“周国没有王法的吗？！”鲁仲连终于忍不住了，暴跳而起。
白泰和连忙去拉，让他消消气。
“邙府胆敢围嚣官府，朱樱寨一样有数千饥民，还有成周万万百姓，天下亿亿人心！”高兆不作退让，同样作出威胁。
数千饥民喧闹城门，城中百姓围堵官府甚至是王宫，后果不比邙府的轻。
杜翊的脸色唰地阴沉，眉心皱成川字。
“告诉东君，接下来我鲁仲连要周游列国，让诸室都来评理！”鲁仲连抛出王炸。
这还得了，到时东室王室的脸往哪里搁，必成天下笑话。
“万万不可！”
“鲁公消消气。”
杜翊和白泰和几乎同时惊叫。
但鲁仲连显然不为所动：“不要以为我儿就好欺负！”
他接着作出更详细的出行计划：“别忘了，平原君和信陵君都是我儿朋友，我明天就出发去找他俩！”
杜翊顿觉天旋地转，连忙妥协：“好吧好吧，我再去劝劝邙煜。”
在他起身时，高兆给出办法：“现在所有人都耻于与邙府为伍，我想也包括猗府在内。
鹿鸣楼为两府合有，对猗府来说这就是贴在额头上的羞辱缣。
若邙煜执意妄为，我想猗府会很乐意替邙府还钱。”
那些钱自然是鹿鸣楼邙府所属的一半份子钱。会钱生钱的摇钱树，谁不想独吞。
杜翊顿时两眼发光，拱手告谢。
等他离开，鲁仲连一改怒色，紧挨着高兆落坐，朝他竖起大拇指：“皝儿，原来你的目的是要剪除邙府羽翼！”
白泰和眼皮直跳。
看来这还不是终局。
此子好狠！
“真不怕狗疯咬人？”
“一锅肉就那么多，不吃邙府的我吃谁的？”高兆反问，轻笑了笑。
白泰和打了个冷颤。
他终于理解到高兆的野心了，看来“我要垄断整个雒阳的铜铁生意”是真的。
“剪掉他们的翅膀后呢，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白泰和问。
“邙衍要杀我，坏了商贾规矩，不能留。”高兆淡然回应。
白泰和瞪大了眼睛。
他急忙追问：“你要去牢狱杀他？”
“他还不够资格让我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杀。所以请白伯伯让司寇署的兄弟们吃好喝好，告诉他们无需操心我的事，该闭只眼时就闭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