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说降河东郡守王稽(上)

次日,十万盟军兵分两路。

北线猛攻唐、绛、径三邑,兵锋直指新田,南线猛攻曲沃和左邑,剑指郡城安邑。

战况很顺利,第三天傍晚两线就分别在新田和安邑城外与秦军对峙。

盟军士气大涨。

但李牧对高兆说:“太危险了。秦军主力犹在,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在哪里会重整旗鼓,我们盟军才十万,军力本就捉襟见肘,此时还兵分两路,很容易被他们逐一攻破。”

“若你是秦军,你会怎么做?”高兆问他。

“一旦斥侯侦察到此情况,我会立即出城,主动出击!”李牧回答得毫不犹豫。

“若在北地,你作为军司马会在什么时候确认这得到这种情况?”

“斥侯首次侦察,我作为军司马会一边上报,一边再派出更多斥侯,当上官决定有所行动时,必定会再次确认情况,多方斥侯的信息会变得尤为重要,所以真正意义上的‘确认信息’,会是次日。”李牧同样没有思索地回答。

“所以如果你的上级要发动反击,至少会是第二天。”

“对,要算上兵员调动,至少会在次日傍晚发起反击。”

高兆笑了。

不愧李牧,一眼就看穿了他与信陵君的秘密。

信陵君的确私下说完:“高公子,我只能给你两天时间。明日晡时,我就会退兵于浍绛一带,再谋对策。”

那也意味着如果两天内没能说服郡守王稽归降,几人将凶多吉少。

其实就是信陵君争取的这两天时间里,也未必安全,因为赵人对秦人恨之入骨,秦人同样对赵人恨不能生啖其肉。

为此高兆决定以商人身份进入安邑,并对大家说:“此次虽有几分把握,但仍然危机四伏,自愿前往吧。”

“你这是在侮辱老夫!”鲁仲连第一个跳出来大吼。

魏阳和庆轲拱了下手,表示同行。

李牧双手抱胸,没有一丝退怯,也首次对高兆没有流露出嫌弃表情。

高兆望着李牧,很久很久,心中百般滋味。

因为招揽他没有一点信心。

这是一位军事天才,王者级别的存在。

路上。

高兆让鲁仲连一人骑在中间前头,其他人皆随行左右。

“为什么?”他表示不解,你高兆才是主角。

“长者为尊。”高兆只是微笑。

到了安邑城下,鲁仲连望了眼身后,又问:“那有何用?”

高兆知道他指的是身后三里外的盟军。

正在调阵对峙,“准备猛攻”安邑。

那其实是信陵君的安排,五万军士手持两旗或是两戟,阵后轻骑则拖着树枝来回跑动,使得盟军阵地尘烟滚滚,气势如虹。

鲁公的意思是安邑墙高兵多,就算十万盟军全部过来都未必攻得下,进到城里人家想杀你是一句话的事,多此一举。

对此高兆只能是微笑:“生意场上不是能多些牌面就尽量攒多些嘛,谁也不知道安邑城内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那叫胆小怕死。”李牧又流露出嫌弃了。

“珍惜生命,人人有责。”

安邑城门打开,五人顺利进城。

郡守王稽立即派了使者来问话,高兆说:“远途而来,有些乏了,明日再谈吧。”

使者瞪大了眼睛。

李牧更是,拉他向一边低声怒斥:“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信陵君为了争取这两天时间,不惜拿十万盟军在冒险?!”

高兆没有理他,而是叫住使者,塞去一袋钱:“我是商人,能否请大人安排造访盐府?告知郡守无妨,他会理解并同意的。”

这盐府不是指官府管盐的府衙,是安邑一个宗族的府邸,盐氏。

盐氏来源有三,一出自单姓,本地部族,以前叫形盐氏,后简称盐氏,安邑东南二十里就有个城邑叫“毋盐”邑,现称“盐氏”邑。二出自嬴姓,为西周时王廷制盐官。三出自姬姓赖氏,三百年前赖国被楚国攻灭,小部分子嗣逃到河东,被一盐商救济,遂改盐氏。

总之,盐氏是安邑大族,河东首富。

来人点头,拱手离开。

李牧双拳紧握想揍高兆,魏阳连忙抓住他手臂,摇头示意不要冲动。

对此,高兆却是视若无睹,而是掏出两根金条递向庆轲:“城司马叫佚庄,把这个送他,邀请他前往盐府一叙,说有大生意。”

“为何是我?”

自从庆轲在平原君府被迫翻了一次墙后,现在对高兆很警惕。

“因为你最合适啊,鲁公是此行主角,很多人记住样貌了,你再看他俩……快去快回。”

他俩自然指的是魏阳和李牧。

两人互望,气氛陡然怪异。

……

安邑,盐府。

盐府巨富,盐氏名门,到现今是数百年世族。

能做上家主的都不会是笨蛋,高兆全程未提生意,盐府家主就专心敬酒递肉,觥筹交错。

酒足肉饱,他邀请魏阳和佚庄护卫等人离开,说去参观珍玩,同时挥退所有侍人。

堂内一下子就只剩下高兆和佚庄两人。

佚庄,安邑城司马,是王稽升任郡守时从咸阳带过来的唯一一人,据说此前是王稽的一名家仆。

他长得身形魁梧,今年约三十多岁,此时苍发苍须,眼圈浮肿,显然这段时间为城防劳心劳力,看上去像五六十岁的老将。

“贤弟年纪轻轻,已是信陵君和平原君的两国谒者,前途无量,佚庄惭愧,这杯先干为敬!”他有些醉了。

这酿酒比啤酒还淡,高兆莞尔一笑。

也同样有些“醉”了:“庄兄视我为弟,高兆不敢隐瞒,我的确为商人,来自周国雒阳,只为生意赚钱,非魏赵两国谒者。”高兆掏出雒阳白府的粮商腰牌。

“什么生意,竟不及两君荣幸?”佚庄吸了口冷气,凝望高兆。

“中条山铁矿,解池池盐。”

“贤弟之生意巨大,令佚庄心骇。”

“所以高兆不得不扯面虎旗来,望庄兄见谅。”

谈到这里,高兆的意思很明显了:我与你结盟生意,如若事成,你佚庄首功,日后收益将无可计量。

佚庄吟思起来。

“正好遇上信陵君要攻安邑,便托我假作和谈,实为拖延时间,以及探刺布防。”

“攻安邑?他敢?!”佚庄诧眉。

“为何不敢?”

“北边新田与我安邑互为犄角,他魏无忌胆敢攻城,北边新田便从后方夹击!”

“庄兄见城外对峙盟军,人数估计有多少?”高兆问。

城外尘土遮天,兵营一眼望不到尽头……那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尽情地想像吧。

佚庄果然沉默了。

对此,高兆神情转为冷峻,严肃点破:“昨日新田已被攻破。”

“什么?!”佚庄倒吸了口冷气。

对于他来说,昨天的确是先传来安邑前面的曲沃沦陷,后传来新田前面的唐绛径三邑破城,接着是安邑与新田中间的左邑落入敌手。

左邑一失,便断了与新田的消息。

若新田城破,安邑势将难保。

高兆见状,立即补充:“还屠城了!

信陵君仁义,奈何下面要士气,整宿未封刀。新田是血流成河啊,上至官员,下至百姓,多遭劫难。

我等感慨,赶紧前来安邑,明为两君刺探防事,实为生意,更为安邑万万生灵。”

高兆没有说谎,历史的确如此。

盟军倾尽军力围攻安邑,数日不下,最后王稽畏死投降,可盟军死伤惨重,各将领对属下只得睁只眼闭只眼,任由烧杀抢掠。

王稽被盟军放回秦国,让秦王去杀,以此来泄愤。

秦王因为丢了郡城安邑大怒,将他五马分尸,弃于街市。

连千年大族盐氏似乎都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盐氏邑为运城。

“我明白了,你今日不见我家大人,是担忧城里的坚守派。”

“正是,高兆为安邑万万生灵着想是良心,可我本为商人,保命赚钱才是首要。若庄兄也是认为可以一守,请当高兆只字未说,今日只是吃肉饮乐,如何?”

“既然贤弟对佚庄掏心掏肺,佚庄也实不相瞒,我家大人畏惧信陵君威名。”

高兆凝目望向他。

随之恍然,自言自语起来:“难怪有所传言……”

“什么传言?”佚庄好奇。

“没没没!”高兆慌忙摆手。

“贤弟,你我话已至此,莫非看不起我佚庄?”

“庄兄啊,我只是一个商人,只求钱财,莫要逼我。”高兆皱起苦脸,很是为难。

“我佚庄保证,无论贤弟你说什么,你们五人都将无恙出城!”佚庄拍胸口发誓,“我身为城司马,这点还是做得到的,可信否?!”

高兆叹息一声。

“行、行吧……传言说,你家王大人是魏谍,是信陵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