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矿开采权和与苏府发生冲突的事,就此达成共识。
高兆负责东君那边的交涉,估计十万补偿只是说说,收不到手的,高兆还得道歉,争取他东君宽宏大量,不计较冲突中涉及的樱城人员。
如果非要计较,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新东君和苏府没那么蠢纠着不放。
而在座的众人,要做好思想准备,厉兵秣马,等着摘果子。
但提到新东君要对樱城收税,大家的愤懑又出来了,氛围也跟着再度阴沉下来。
“大家怎么都不说话了?”高兆苦笑。
“厚颜无耻!”丫头高倩丢出四个字。
“哥,要不把一些人送到巩宫去?”虎子提议,巩宫就是东君的宫殿。
很多人立即投去鄙夷眼神。
显然这个办法不可行。
因为现在的樱城有能力养活流民,再把他们当枪使,就是失仁失德失义了。
雒阳百姓表面上可能不会说什么,但肯定会有有心人拿来作文章,弊远大于利。
所以高兆转望向姬高和邙姬,另外问:“如果我们不给税,评估过后果吗?”
邙姬是樱城城父,相当后世的市长。
当初高兆这样安排,是出于为将来“男女平等”、“女性也能撑起半边天”的考虑,先树立招牌。
她原本是逃亡的寡妇,已经很努力在学习了,此时立即应道:“后果是官府会撒走司徒署、司寇署等所有官吏,我们樱城会陷入混乱。”
姬高负责经济生产署的工作,同时代行高兆“城君”职务,因为他一向神龙见头不见尾。
这相当她是所有事务实际上的一把手。
所以她老练得多,接着邙姬的话就说出很多影响:“我们在道义上会被口诛笔伐,后果难料。
比如不会有人才敢来樱城。
比如不会有人敢跟我们做生意,就算敢,在生意谈判上,比如原料供应,我们会很被动,甚至是付出意料之外的成本。
又比如我们生产出来的商品,在运输过程中可能会被哄抢,入城受到阻滞,罚款,甚至是拒绝,没收。
现在已经安居樱城的中高级人才,也可能会离开。
最严重的情况是:东君可能会派兵前来,名曰强行收税,实际是夺取整座城邑。
届时我们和樱城会陷入孤力无援的境地,没人敢帮,也不会帮,包括上清观和白府。
因为东君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胜过所有道理:为人谋,主忠信。”
她说完,现场氛围变得更加沉重。
谁都知道,那个新东君不知为何对樱城充满敌意,总是偏帮高兆的对手,比如猗府,苏府,现在是不顾实际情况都要征税。
明知道大部分樱城百姓还没有生产力,农田也才刚刚播种,现在还是高兆的生意在供养。
明知道那些官府派来的官吏,吃喝住与薪水,也是高兆的生意在提供,官府其实没有付出多大成本。
明知道高兆这些生意,是一手一脚、从生死线上拼搏出来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工坊也才投产不到三个月,刚刚能稳定赚钱。
他东君就这么焦急要征税了。
根据目前的种种迹像来看,他不仅偏心,还很贪婪。
这次是征税,同时还有王室伸手就是索要一百万供奉钱,如果都满足了,接下来他东君是不是也会伸手要钱?
这几乎是个死结,给与不结,对樱城来说都是无底黑洞。
高兆再能赚钱,也不能这么给人掏法。
众人全望向他,只有他才能拍板这种难题了。
高兆从齐国一路狂奔回雒阳,整整六天六夜,路上其实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敲了敲桌子,琢磨着言辞:“不能单纯地给与不给。
为人谋,主忠信,道理是如此。
但君使臣以礼,臣事君才以忠。
今东君待我们不礼,我们为何还要事君以忠?”
高兆敢说出这样的话,跟这个年代有关。
臣子对君王的绝对忠诚思想,是汉代才有的,是从“三纲”的“君为臣纲”演变而来的,前提是汉代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局面。
也就是说,“卑”必须服从“尊”,“下”必须服从“上”,“臣”必须服从“君”的礼思想,发生在汉时以及之后。
在春秋战国,“忠”还只是忠于职务,“从道不从君”。
也就是说,先秦时期君臣是相对平等的关系,类似于后世员工对老板。
君主为了霸业,争相延揽人才,对士非常尊重,不用也先养着,给予礼遇,而士可以自由选择君主,合则留,不合则走。
比如春秋时期虞国的百里奚,认为国君昏庸无能,虞国迟早要亡,便离开虞国前往秦国辅佐秦穆公,从而促成了秦的崛起,他也成就一代名相美誉。
这在之后的朝代是难以想像的,但在先秦战国,这就是诸侯争霸、百家争鸣的时代结果。
对于高兆的“今东君待我们不礼,我们何必事君以忠”,众人嗅到了他的野望。
就像当初在签下百车铁料生意的合同后,高兆对前主母亲姬高的坦白:“我不想在这个时代穷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众人面露沉重,但没有畏惧和退缩。
因为在这个年代,人们要么为名,能封侯拜相,成就千秋伟业,要么为利,能吃好穿好,活得能够有尊严一些。
这些,高兆正在创造机会,正在提供。
所以对他们来说,没有比樱城更好的去处了,也没有比高兆更好的主子了。
虽然他年轻得不可思议。
但眼前的一切,樱城的一切,还有赚回来的巨额财富,都是他白手起家所创造出来的。
而且与诸位同享!
“不能单纯地给与不给?……皝儿,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姬高问。
“农税、刍蒿税和人头税,预计每年多少钱?”高兆转问财务和数据大臣高倩。
“一年约八十万钱。”
“月均不到七万,不多,给!
邙姬,你回复司徒署,按王税律法的一年结一次,年底统一给。”
哼,等到了年底,你东君还是不是东君,或者还敢不敢要,到时再说吧!
高兆心中冷哼。
接着说道:“对于王室索要的一百万钱,也给!
母亲,你回复王使,就说我们的现钱全购买了救济饥民的粮食,以及预支在了生产材料上。
他们要钱的名份既然是‘秦兵在即,保王卫国’,那就给他们折价一百万钱的烤饼,是为军粮。”
“烤饼?”虎子不解。
众人也都露出疑惑神情。
高兆解释:
“按零售卖价一个烤饼十钱算,我们的实际成本才一钱,这样就能节省九十万钱,同时为樱城百姓提供更多就业,培养他们自力更生的能力。”
还有三个理由他没说:
一、这么美味的烤饼,全到得了士兵手中?能人手一张就很不错了。
二、十万张烤饼会有大量流入王家子弟、公卿贵族手中,即流向西周国。自从嗅到新东君的贪婪,高兆和白府都停了扩张百货商场,目前只有东周国的成周店和樱城店。也就是说,这等于向西周国宣传烤饼,宣传樱城。
三、少量烤饼到了士兵手中,他们尝过了,然后知道樱城的保卫军是一日三餐都有,哪怕是在樱城打工,做农民,做掏粪工,都吃得起。他们会怎么想?会怎么做?有钱的一定会蜂涌过来买,没钱的会想办法搬来樱城。
这些,姬高、魏阳、韩非、冯劫和冯去疾他们能领悟多少,就能领会高兆的野望有多大。
但心知肚明就好了。
议事阁内,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