邙猗中标,苏高义不干了。
因为苏府的方案是所有方案里最好的,他要向高兆讨个说法。
“高公子,苏某可不惧邙猗!”他甚至一失往常的风度翩翩,起身向前。
“唉唉唉,苏公子,高公子已经宣布我们中标了。”邙子凌也起身,挡在前头,双手插腰。
苏高义却是不惧他,一把推开他,俯身朝前,两手撑桌,同样对高兆居高临下:“高公子,明明苏府的方案最优,你却选了他们,做生意是要讲公平信义的。
传言你要在雒阳发展,现在不给大家一个说法,恐怕日后难以立足!”
高兆连忙拱手,表示歉意:“日后会有机会‘合作’的。”
我可以发誓。
王卿周冣等人见状,起身赶来,城父杜翊拦住苏高义,大夫綦母恢去拉邙子凌,周冣则护在高兆前头。
一时间现场乱哄哄的,就像菜市场。
完全不像有高官坐镇的样子。
“安静!!”
周冣大吼。
中气十足。
高兆怀疑他根本不是九十来岁。
能够理解,高兆这门“生意”表面上是商业行为,实际上事关秦周两国关系。
东西两室素来不和,两派肯定会争得头破血流,周冣身为王室公卿,不仅要从中调和,还要确保无论花落哪家,都要协调那方官府配合。
尤其是如果东室一派中标,货物还要途经西周国,不能耽误事。
“高公子,说几句?”周冣苦笑。
高兆点头起身。
没错,解铃还须系铃人。
“诸位,事前我说过生铁价高者得,精粟价低者中……”
“对啊,那为什么没有选我苏府?!”苏高义很气愤,插话怒问。
“这‘价高’与‘价低’嘛……是我高兆的错,事先没有说清楚,其实这并不完全指钱。”高兆满脸惭愧,再度朝他拱手,以示歉意。
“不完全指钱?这是什么意思?”白泰和也表示出不解。
看来白府对竞标并非毫不在意。
也是,在成周金市,在河洛所有城邑,白府同样多的是店铺和田地房产。
要是早知道竞标不完全指钱,白府估计也会出,而邙子凌过了时间能追加方案,那他白府也能现在追加几个店铺。
“高某初到成周行商,生活拮紧,是以天寒地冻下,一家人在挤一间草屋。”
说到这里,高兆苦笑了笑。
“邙猗的方案有三进大院,正解家人寒冷蜗居之眉急,又有金市铁铺,可解高某欲行商成周之初困……”
“高公子!”
苏高义举手,再次大声打断,“大宅子和金市铺子苏府也可提供,不出一个月便能手续齐全,完全相让……”
“苏公子!”
高兆同样打断他,“时间就是金钱,一个月时间太长,对高某来说足够赚五十万钱了,还望见谅……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众人全都嘴巴微张。
“五十万钱,我府一年都未必赚得到。”
“这高兆你初来成周,什么都还没有,接下来的这个月能赚五十万钱?”
“太嚣张了!”
“咳哼,高公子你……莫要说了。”周冣苦闷起脸。他本想让高兆消消苏府的火气的,没想到吹起牛来了。
“接下来的这个月,高某的确能赚五十万钱,若哪位不信,可以与我对赌啊。”
对赌是后世天使投资的常见路数,主要用于对赌上市。
就看谁敢入场。
“邙子凌佩服!”
“高公子勇气过人!”
邙子凌和猗士衡率先附和,高高拱手。
事已至此,郏丁史三家主事郁闷离席,苏高义甩袖而走。
目送他们离开,高兆立即掏出三份空白缣纸,现场写上合同内容,分别与邙猗二人落字签押。
尘埃落定。
高兆暗舒了口长气。
心中闪过孙猴子在五指山撒尿的情节,今晚得好好贺贺!
“高公子,大宅可以随时入住,铁铺可以随时接手。”
邙子凌同样乐得合不拢嘴。
三进的大宅怎么可能说住就住,总得收拾一番,高兆拱手表示感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铺子不急,过几日再去看,不过那三进院子……还有数日便是冬至,希望能于节前入住。”
“明白,一定。”
“今日可喜可贺,今晚我们鹿鸣楼不醉不归,我请客!”
猗士衡也是满脸春风,很解人意。
“高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喊,苍老而冰冷。
高兆扭头望去,却是东周国大夫刘修,手里拿着缣纸,身后跟着一群人。
“老夫一向爱凑年轻人的热闹,这是对赌契约,请落字画押吧。”
高兆拿过一看,愣住了。
十万钱!
一出手就是普通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的财富,相当后世一千万,壕!
不过,
刘氏是偃邑大族,成周货物要去东周国都城巩邑,或是走洛汭线去韩国,都需要中间的偃邑刘氏点头。
不然洛汭沼泽密布,蒿草连天,贼寇横行百年官府都没有办法。
现在生意花落西周国一派,你有怨气很正常,但不用一下子玩这么狠吧?
又跟刘氏无怨无仇的,往后还要依靠他们运输。
高兆犹豫了。
“怎么?刚才你敢说这个月能赚五十万钱,不信的可以对赌,现在又不敢认了?”刘修柱着拐杖,冷眼观视。
“我也来,五千!”
“一万!”
“这是我的,签!”
他背后跟着一群人,扬着缣纸争着签。
高兆舔了舔嘴唇。
“等下。”
却是王卿周冣。
他拐着朱红玄鸟木杖,矫健地站在高兆前面,朝刘修和众人先是拱了拱手。
“刚才高公子是形势所迫,诸位何必与后生晚辈较真呢,能否看在老夫的面子上,不凑这个热闹?”
短短几句话,众人纷纷还礼,四散离去。周冣扭头朝高兆点头微笑,脸上写着:有我在,你不用担心。
高兆:“……”
想哭。
刘修还礼后,却是没走。
“周公,要是往常您开到口,我刘某无论如何都是要给这个面子的,但今日生意不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理应苏府中标!”
说到这里,他转身朝向高兆,脸色阴沉:“若想在雒阳做生意,就要讲究公正,说话一言九鼎。对吧,高公子?”
高兆点头,伸手去接他的缣纸。
周冣拨开,拦在刘修面前。
高兆:“……”
你真是八十多岁??
“刘公,都现在这种情况了,东君还要与西君争天子之国这个虚名吗?”
刘修没有吭声,但表情不以为然,显然答案:“是的。”
“你不会到现在还以为秦王不敢动王室吧?”
刘修依旧没有吭声,但面色开始凝重。
“若赵国全灭,接下来首当其冲的定然是西室,两室唇齿相依,下面的人看不透,难道你与我这把老骨头也看不清楚吗?”
刘修紧紧攒着缣约,仍是没有说话。
“其实标落西室更加合适,若王室交好秦廷,同样裨益东室,不是吗?”
周天子居住在西周国的河南邑,也叫王城,西周国是天下公认的天子之国。而且西周国三面环秦,贸易往来更加便捷,之间更少牵制和阻碍。
“我周冣向你保证,一旦西君与秦廷交好,定然带上东室一起,此次我们不要再争了,如何?”
刘修锁眉闭目。
片会,他猛地睁开,狠狠瞪了高兆一眼,将缣纸扔在地上,甩袖而走。
“高公子,今天老夫总算还有点用处,你在雒阳安心发展。”
周冣朝高兆抚须而笑,就差把“免谢”二字挂在脸上了。
高兆:“……”
@一¥%#!!!
眼看刘修等人要跨出大门,他急忙大喊:“高兆说话一向一言九鼎,不敢对赌的是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