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l of Life&Economy)
在全球性的低增长、两极化、高债务影响下,人们的经济生活变得日益窘迫,经常感到处境艰难。在低增长时代,我们应该随着环境的变化改变生活方式,可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面对如此情况,我们应该如何选择、取舍呢?
第一部分从多个角度分析为了幸福我们应该坚持什么样的生活态度、如何做好有助于人类生活的暖心市场设计、如何选择更自由的生活方式、美好生活的第一选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等问题。
保罗·萨缪尔森(Paul A.Samuelson,1915.5—2009.12)
保罗·萨缪尔森,第二届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是集古典学派微观均衡理论和凯恩斯宏观经济理论为一体的新古典综合的集大成者。萨缪尔森出生于美国印第安纳州,1935年毕业于芝加哥大学,获得哈佛大学博士学位后,担任麻省理工学院经济学教授。萨缪尔森将微分、积分等数学理论引入经济学,使经济学的动态分析和静态分析系统化。他还用数学方式证明了公共产品所具有的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由此得出这些公共产品必须由政府来生产而非民间生产的结论。他不仅为有效市场假设理论做出了贡献,也给福利经济学留下了很深的印记。在学术争论上,他反对米尔顿·弗里德曼(Milton Friedmann)的完全市场经济理论,主张具有合理规制的市场经济优于完全市场经济。
人们喜欢看《请回答1988》[1]的理由
世贸组织(WTO)预测2022年世界贸易增长率为4.7%[2](以物流量为准)。俗话说得好,谷越深则山越高。2020年世界贸易增长率因新冠疫情的大流行创下了-5.3%的最低纪录,2021年有望上升到10.8%。未来仍然不容乐观,对增长率的期望值仍趋下调。人们都喜欢站在自己的角度上看世界,随着这些数字的下降,很多人认为这个世界会变得越来越险恶。最近的这些社会现象与电视剧《请回答1988》中双门洞[3]居民的生活情景截然不同——现在人们的收入比1988年明显增长了,可为什么很多人觉得现在的生活比那个时候还要艰辛?是因为对经济增长的期待值下降了吗?似乎不止是这样。是因为自己所站的角度不同,从而看待世界的视角和心情也发生了变化吗?那么从那时到现在我们所站的地方的景物到底发生了多大的变化?
《请回答1988》里有一首插曲,是韩国歌手晚霞演唱的《我们在一起》[4],歌词描述的是一位不知名的诗人的乡愁:
虽然我无法改变这纷繁芜杂的世界,
但我相信幸福的日子总有一天会来到。
因为我们在一起呼吸,
因为我们都在一起活着。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若将此歌当作一般歌曲来哼唱,歌词的含义显然过于沉重。尽管生活不尽如人意,可只要大家在一起就可以克服困难,在相互安慰之中继续生存下去。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在我们眼里不再温暖,而是充满了各谋其生的险恶。现实中,很多人把长辈原本出于爱心的劝告当成是喋喋不休的“狗屎哲学”,把年轻人出于进取的“呐喊”讽刺为“壮志已死”。这样的世界实在是令人遗憾。
眼下整个世界患上了两极化、年轻人失业、经济增速下滑、老龄化的“疲软症”。如果有经济学家以“冲突与愤怒”的药方来治理这一症状,那么他肯定会成为诺贝尔经济学奖最有力的竞争者。然而这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态度,我们应该像《我们在一起》的歌词里说的那样互相帮助、互相关怀,实现温馨的社会,这才是正确的前进方向。
韩国已经超越了国民人均收入3万美元的时代,媒体天天在报道我们的增长率又提高了多少,然而,这些宣传与国民的切身感受南辕北辙,显得苍白无力。这是为什么呢?2006年国民人均收入首次突破2万美元大关,12年过后的2018年又突破了3万美元大关。可在“新冠”疫情下,经济增长率却很难突破3%。我们还不能以“世界经济面临困境”的理由来把目前的经济状况合理化,更不能以过于悲观的态度来看待现状。2015年,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与经济增长率高于韩国的国家只有瑞典、爱尔兰、冰岛、阿联酋、卡塔尔和卢森堡6个,而这些国家的共同特征是它们都是小国。在世界贸易额每况愈下的当今,以出口为经济支柱的国家要实现GDP高速增长恐怕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
越是怀念经济高速增长的过去,就越觉得幸福离我们远去了。不丹的国民幸福指数、联合国(UN)的人类发展指数、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的幸福生活指数等都是为了打破量化的GDP概念所具有的局限性而提出的国际性研讨议题。20世纪GDP的强大影响力如今日益衰微。国际组织和包括法国、美国、加拿大等国在内的各国政府正在努力制定超越经济成果的,以测定和增进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为目标的替代性指数。
存在于世上所有事物中的“明”与“暗”
在经济增长遇阻的情况下,有没有进一步改善国民生活的方法呢?中美洲国家的国民在物质生活不充裕的条件下也能露出满意的笑容,从他们的生活来看,收入和幸福生活之间似乎并不存在绝对的正比或反比关系。面对艰难的生活环境,很多人高喊:“经济学家们回答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想要什么样的经济学家来治愈当前世界经济的疲软症状并安慰现状下的自己呢?下面,我们邀请充满成熟的和谐理论和节制气息的保罗·萨缪尔森谈一谈有关这方面的问题。
萨缪尔森虽然毕业于重视市场经济的芝加哥大学,但他仍然支持重视政府介入的凯恩斯经济学。作为新古典学派的集大成者,萨缪尔森一向注重世界上各种不同的声音,并没有偏向于某一方的理念。作为一个经济学家,萨缪尔森可以说是一位将各种不同的乐器组合起来并演奏出一曲美妙旋律的管弦乐团指挥家,是一个能够准确把握右手(保守)和左手(进步)作用的优秀的经济学家。
萨缪尔森一向强调市场和国家各自应有的作用,那么贯穿他这一经济理论的哲学思想又是什么呢?以前的经济学家大多试图以方程式的简单解法解释经济问题,只有萨缪尔森提出,解决世界经济问题存在着多方面视角的差异。从他的身上我们能够“闻”到将诸多问题巧妙地融合起来去研究的“幽香”。
仔细观察世上的各种现象,我们不难看出万物都存在着正反两面,有些人称之为“明与暗”。萨缪尔森很早就已经看出,世界经济除了全球化这个“明面”之外,还存在着两极化的“暗面”。他指出,资本家或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可以作为全球化的受益者获得巨大的利益,可与此同时,非熟练工或蓝领阶层有可能因全球化而失去工作或难以增加收入。萨缪尔森还警告,美国也不例外。随着全球化的推进,利益和损失之间容易失衡,美国社会也将面临不公平现象愈演愈烈的局面。全球化和技术进步虽然存在对人类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积极的一面,但它也有夺走工人的工作岗位、降低工人的工资水平,从而造成财富两极分化的阴暗的一面。
所有的不幸始于攀比
萨缪尔森把幸福简单地定义为“占有除以欲望(幸福=占有/欲望)”。决定幸福的两个因素是占有和欲望,当欲望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占有量越多则幸福值越高;当占有量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欲望越小则幸福值越高。但这里有一个疑问,我们在第一次接触经济学教科书的时候看到书里写着:所有的经济问题都是由无限的人类欲望和有限的资源之间的矛盾引起的。如果人类的欲望是无限的,那么按照萨缪尔森的公式来说,幸福只能是零。由此看来,萨缪尔森似乎并不认为人类的欲望是无限的。引发人类欲望的也许是资本主义固有的周期现象。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为满足欲望而付出的努力就是促进物质生活像今天这样进步的主要因素。那么,萨缪尔森到底想告诉我们什么道理呢?
那就是对人类贪欲的警告。他告诉我们,无论个人拥有多少,只要欲望过度变成贪欲,任何人都会变得不幸。面包吃饱了就不想再吃,可金钱不一样。就连叔本华也曾说:“金钱就像海水一样,越喝越渴。”揭露了人们对金钱的无限欲望。美国出现的将富裕和流感合为一体的新词“富裕病”(Affluenza)更直接说明了这个问题。看看那些沉迷于消费和因过于富裕什么都不想做从而变得冷漠的人们,他们都是不懂得真正的人生价值的一代人。通过“富裕病”我们也能看出,是否幸福不一定取决于收入水平。
所有的不幸皆始于攀比。如果我们过度追求满足自己由相互攀比而产生的相对欲望,那么,个人和社会都会变得不幸。在补偿原理盛行的资本主义体制下,无理指责通过正当的奋斗和努力而赢得财富的人是不正确的,自觉承认彼此的差距才是对精神健康有利的行为。只是我们还需注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nternational Monetary Fund)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简称经合组织)主张的“财富两极化和分配不均正在阻碍经济的发展”。推动世界进步的基本原理不公正,少数人拥有过量财富,先不说这种现象的合理性,就是与亚当·斯密(Adam Smith)所憧憬的理想社会也是格格不入的。
也许有人批判萨缪尔森的“占有是幸福的前提条件”是拜物主义,可在现代社会不可能存在零占有的生活。我们占有的目的就是为了幸福,换句话说,我们干活的目的就是获取经济利益,从而实现占有。因此,创造保障基本生活的工作岗位和构筑稳定的社会机制,成了国家需要解决的重大社会问题。
世界卫生组织(WHO)把人类预期寿命两极化看成与财富两极化同等重要的问题。事实上,生活在伦敦、芝加哥、纽约的富人的预期寿命远高于生活在同一地区的穷人的预期寿命。英国国家统计局的资料显示,富裕阶层的孩子与出生在贫民区的男孩,平均健康寿命相差20多岁。更引人注目的是,城市贫民区男性的平均健康寿命为52.2岁,竟然比贫穷国家卢旺达的55岁还要短。定期体检所需要的钱也是决定寿命长短的一个不可忽略的因素。正因如此,也有学者指出,金钱所带来的沉重压力在严重威胁低收入者精神健康和自尊心的同时,还损坏了他们身体的免疫系统。
让我们来看看美国经济学家理查德·伊斯特林(Richard A.Easterline)关于幸福、需求、收入之间关系的悖论:“随着收入的增加,基本需求得到满足后,收入将不再是左右幸福的重要变数”,这就是“伊斯特林悖论”的核心。目前经济学界对这个学说仍有争论。伊斯特林至今仍主张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他认为,过去70年,美国人的个人收入虽然增加了,但幸福指数已经停滞不前甚至下降。
那么,幸福指数为什么停滞不前呢?随着收入的增加,在绝对需求的刺激下,人们想拥有的物品品种有可能会增加,比别人过得更好的相对需求也会增加。生活水平提高,我们就想购买人人拥有的汽车,购买上好品牌的智能手机,不知不觉地陷入攀比的泥潭。也有人主张,比这个更严重的问题是,有些人因基本需求受挫而感觉不到幸福。从世界范围来看,大城市的居住成本对普通人来说是一项非常高的开支,平民和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早已在沉重的债务压力下疲乏不堪,对他们来说,幸福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并不是危言耸听。
“囊中羞涩心事重”
也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幸福不一定取决于收入等外因,在很大程度上也会像开朗的性情一样受遗传因素或主动追求幸福的努力程度的影响。还有人说,为了变得幸福,应该进行练习。“幸福取决于决心”“幸福在于自我满足”,这些话讲的就是这个道理。歌德说:“囊中羞涩心事重。”这对没钱的人来说无疑是引发共鸣的一句话。孟子也说过:“无恒产者无恒心。”无论古今中外,这些名人名言似乎都代表了因没钱而陷入窘境的平民心情。
也许出于这个原因,最近世界经合组织提出的包容性增长(Inclusive Growth)理论备受人们的关注。目前,在国家层面上存在着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企业层面上存在着大企业和中小企业,在性别上有男性和女性,在就业问题上有老练的中年人和刚刚步入社会的年轻人,其中发展中国家、中小企业以及女性和年轻人群体构成相对弱势阶层。所谓包容性增长理论,是支援这些相对弱势阶层,并使之与强势阶层共同发展的理论。这个理论的宗旨是在重视经济发展的同时,消除社会上的各种不平等,追求各阶层的均衡分配,提高社会所有成员的生活质量。该理论由“收入、就业、健康”三个判断标准和“教育、环境”两个因素组成基本框架。对幸福的争论当然要包括这些标准和因素,朝着提升生活价值的方向开展下去。
二十国集团(G20)峰会也提出了解决金融危机后持续的低增长、高失业问题和提升经济发展潜力的方法。作为实践方法,他们提出的三个“I”似乎是可行的。所谓“三个I方法”是以各国的经济增长为目标而提出的“结构改革的履行”(Implementation),为应对购买力下降而提出的“投资优化”(Investment),为解决年轻人失业、扶持中小企业、支持发展中国家而提出的“包容性增长”(Inclusiveness)。
现在我们再看看稍作变动后的萨缪尔森幸福方程式。我们把萨缪尔森的“幸福=占有/欲望”变动为“幸福=实现/期待”会怎么样呢?如果“期待”是一定的,那么“实现”越大越幸福,或如果“实现”是一定的,那么“期待”越少则越幸福。也许有人会抱怨,经济低迷时期,即使存钱也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如果大学毕业找不到工作,连读书成本也收不回来。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目前世界经济处于既无法保障高利息回报,也无法充分提供适合年轻人的工作岗位的窘境。然而,只要明智地解开幸福方程式,就不会被传统的思维方式所束缚。社会为人们提供相应的就业机会固然重要,但如果我们停留于过去的那种期待,只能离幸福越来越远。现在是整个社会发生急剧变化的时代,从整个社会角度上看,在经济利润率明显下降的年代,过度的竞争是不可取的。比如,经过激烈的竞争考入大学,进入大学以后又付出高昂的成本,好不容易毕业,可毕业以后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当然,任何人都会想找回“读书成本”,可如果我们让期待值很高的人降低就业眼光,得到的只是“我为什么要降低自己的身价”的回应。由于现实和期待值存在着一定的差距,因此出现企业招工难、年轻人就业难的现象,由此又导致用人单位和应聘人员难以匹配的结果。年轻劳动力资源的浪费对个人、对社会、对国家都非常不利。
高速增长时期的雇佣体系已经不符合全球化、技术发展的趋势,很难继续存在下去。同样,在过去的雇佣体系中获得的预期收益率已经不可能再实现。由于高速增长时期升学率并不高,因此年轻人大学毕业不用为找工作发愁。然而,在一半以上的高中生都能上大学的今天,大学毕业生很难找到称心如意的工作。现在与其对就业抱有过高的期待,不如降低眼光,把目光转向立足于现实的就业、创业、海外就业等方面。
中国也在抛弃过去的高速增长战略。世界经济的增长在很大层面上也得益于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及其实现的繁荣成就。眼下年轻人都应根据企业的需求和自己的志向去寻找适合自身发展的就业岗位,而不是一味追求“大学升学”。企业和政府应该朝这个方向引导年轻人。企业应当对人力资源赋予更高的价值,政府也应该通过预算和税制来扩大雇佣机制。现在的年轻人在家里是在父母的溺爱中长大,可步入社会却无人为他们撑起就业保护伞,这就要求老一代人对这些年轻人的关怀和特殊照顾要同步跟上。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我们风雨同舟,齐心协力,我们一定能改变现状,创造美好的未来。
注释
[1]《请回答1988》:韩国的一部电视剧。——译者注。
[2]此预测基于2021年10月世贸预测数据。——编者注。
[3]双门洞:韩国首尔地名。——译者注。
[4]《我们在一起》:歌曲原名함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