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谢家夫人,薛淑棠整日的生活极为松散慵懒,整日睡到自然醒,醒了就出门逛逛,有时闲心上来还会帮着剪一剪院里的花花草草。
上无老下无小要照顾,只是偶尔很想谢言罢了。
很想那个记忆中意气风发、迎难而上,且会捧着一束鲜花只对她一个人说情话的谢言。
谢居不是很大,白日里暖洋洋的阳光洒落满地,极显温馨。
“夫人,阁主回来了。”
薛淑棠正抬手修剪一丫花枝,被那莽撞的下人吓到,手一抖,差点将一朵开势正盛的海棠花剪下来。
脑海里回味着她的话,没来得及怪他的慌张行为,就看到自己久未见面的丈夫站在小院门前,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阿棠。”
如同无数个梦里的场景一样。
只是……
她的目光看着谢言左手右手牵着的两个人。
下意识的震惊喜悦后浮现出的竟是厌恶和恶心。
所以,外头的流言全是真的是么。
见她眼神里透露着疑惑,他神色不改,温和地笑着说:“阿棠,这是芊芊,还有我的儿子谢玄。你让人给他们安顿好住处,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虽已有推测,但亲耳听他说出来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手一抖,这次那朵海棠没能逃过被过失剪下的命运,终究重重摔在了地上,花瓣轻易碎开了,像薛淑棠此时的心。
她努力压着发颤的嗓音,强颜欢笑对一旁的下人道:“小柒,带二夫人去收拾间院子出来。”
那下人低头喏喏应了,准备上前接过宋芊芊手中的包裹,却被她轻轻扭身躲开。
她似乎很不高兴,冷哼一声,从谢言手中脱身,又从他另一只手那边接过自己儿子,对下人冷言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还有,这个宅子这么大,我自己选屋子也可以吧。”
奇怪的是,薛淑棠并没有从她的不满情绪中找到哪怕一丝是来针对她的。
谢言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笑由她去了。薛淑棠不大确定,但这似乎是抱歉的态度。
她还疑惑着,就见宋芊芊向她点点头示好,随即干净利落转身从院门出去。
*
结果宋芊芊转了一圈,最终竟选定了挨薛淑棠不远处一间屋子。
对于她这一举动,薛淑棠身边的下人很是膈应,抱怨说她就是来恶心主母的。
薛淑棠不置可否,心里将谢言地位放低后,好像对他们能做出的任何事都无所谓了。
只是,说是恶意的话,这两日即使与她撞上,薛淑棠的的确确没有感受到,所以真的不知道该怎样看待她。
只要她不要像话本子里那些蠢货一样,整日脑子里装的都是一系列恶毒的计划同她搞宅斗就好。
让她能安安心心在家里修剪花枝,品茗吃糕最好。
说起来,该死的谢言,吓得她手抖剪掉子技开得正好的海棠。
毕竟,谢言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清楚楚。
就算只是亲自了解那个还年少的他,后面的印象,大街小巷里流传的就已经够了。
但,或许并不是清清楚楚……
那也无所谓了,谢居的财产可是掌控在她手中呢,城里还有阿爹阿娘,饿不死她的。
可是,偶尔看到那个女人生下的那个小孩子,好可爱!想要!!只是他好像不怎么爱笑,更像他娘么。
*
春日的风暖洋洋的,才会让院里的海棠花开得灿烂盛大。于明朗月光倾洒下,薛淑棠找了个梯子爬到屋顶边赏月边饮酒。
隔壁院的宋芊芊打开房门出来,一抬眼就是她家主母。
玄儿这会儿已经睡了,想了下,她轻轻踏步,一个飞身上了屋顶,走到薛淑棠身边坐下。
“有什么事么?”
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她的嗓音又软又丧,虽然只认识她几天,但从下人那儿,她也能从各种议论评价中得知这是个精干却分外温柔的人。
她坦然拿起身边一个酒瓶,“聊聊?”
喝一口,入口醇香温和,并不是她原先所想的,薛淑棠是上来拿烈酒消愁的。
“我们之间能聊什么?聊谢言么?”薛淑棠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准备来炫耀了?
分明是宋芊芊提出要聊聊的,听到薛淑棠这么说,她立马一脸嫌恶的紧紧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薛淑棠没注意到这点,但也颇有些嫌弃,“聊点别的吧,谢言就算了。”
宋芊芊赶忙点点头笑着应和:“正有此意。”
两人四目相对,仿佛都明白了什么,会心一笑举起酒杯碰了一个,一饮而尽。
“对了,”薛淑棠笑着问:“你出来喝酒,不管你儿子了?”
“玄儿啊,早就睡了,我也趁此机会出来偷个闲。”
“玄儿看着挺懂事挺乖的,我很喜欢他,”薛淑棠呡了口酒恍恍惚惚道,“其实我也挺想要个儿子的,特别是几年前,还很想要个是谢言骨肉的孩子。”
想到谢言,宋芊芊眼里闪过几丝难过,但这分情绪又很快消融在下一口酒中。
“其实,从某种层面来讲,谢言他是很爱你的。虽然他这个人着实花心,但你似乎在他心里还是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见薛淑棠眉心微微皱起了,她还是说道:“虽然他见个漂亮姑娘就想上前撩一下,但人在他心里也是有地位划分的。
“唔……比如,他当初追我时就会主要将我当作重心而其他女孩子只是过眼。啊,我这么说不是为了炫耀什么,只是想告诉你……
“当他在我生下他的儿子后向我告知你的存在,我是无法接受做妾的,冒犯一下,我当时以为你只是帮扶他江湖路上的一名过客,就明确向他提出休了你娶我的要求。
“但他竟然态度鲜明地拒绝了!好吧,即便如此我也念在他是玄儿的父亲的份儿上提出可以接受做平妻,但他竟然还是拒绝了!!”
宋芊芊的语调一时有些迷惘痛苦,到底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怎么说呢,在我的印象中,似乎你在他心里就是白月光那种高度。若是将你我放在一起,他似乎会更在意你的感受。”
薛淑棠有些许苦涩地笑笑,道:“可我并不想他仅仅把我高高挂起来欣赏,而是真正把我当做妻子对待,照顾我的感受——离你们远一点。”
“可真正有问题的是谢言,你应该知道吧。”
宋芊芊呡着小酒,小心翼翼地看了身边人一眼。
“我知道,”薛淑棠试着勉强勾起嘴角,压住心底的委屈,还调笑她说:“不然我早就与你们撕起来了。”
说完,她终究没能忍住,堪堪勾起的唇角瞬间撇了下去。
她用有些哽咽的声线解释:“我不是希求着现在的谢言能变得对我一心一意,我放不下的,是多年前那个只把我装在心里的未露锋芒的谢言,而不是如今的千山阙阙主。”
宋芊芊微微张口,又想起自己并无立场和资格来安慰她,就闭了嘴,默默喝手里顺来的酒。
薛淑棠沉浸于过去无法自拔,后来两人也就没再聊下去。
宋芊芊喝完两小瓶酒,觉得自己没好在她身边做什么,轻轻道了声“晚安”,依旧不用梯子,靠着轻功回去睡觉。
作为一个中规中矩的普通妇人,她羡慕着宋芊芊的功夫,羡慕她能够以搭档知己的身份站在谢言身边。
*
后来几天,薛淑棠都没能与宋芊芊单独聊很久,反倒是她的儿子谢玄有时跑来叫她“大娘”,过来要糕点吃。
不过奇怪,谢言纳妾的事她并不在意了,宋芊芊却是在意得很,没说她能见着那两人亲密,她倒是听说宋芊芊冷脸对待谢言,晚上连房门都不会让他进。
谢言就偶尔来她房里歇。若是他那几天安分,她也能做她妻子的责任,若他常往外头跑,她也会学宋芊芊不让他进房门。
毕竟偶尔还是会嫌他脏。
谢言倒是对她们的行为很包容,不让进门他就自己去书房凑合一晚。似乎他也知道自己德行和妻子们的感受,但他就是改不了。
至少薛淑棠这儿,她从未听见谢言抱怨她们两个,态度一直是温和的。
他现在不常出远门了,常在家教儿子谢玄剑法和武功;薛淑棠就帮着宋芊芊教他生活和文学知识。
这个家,就这样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