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张夫人威武

顾流觞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忧伤。

沐依裳听不下去他这些自怨自艾,只能叹着气,回头牵起了他的手。

那人心满意足了,便又再次露出笑容。

沐依裳只看了一眼,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

这人还真是好哄,也好打发,只要稍稍满足他的要求,他便能高兴的像是要跳起来似的。

正如此刻这样,那人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摆着手臂,脚步都轻盈了不少。

“有这么高兴吗?”被他的情绪感染,沐依裳脸上也挂着笑容。

顾流觞连连点头,道:“高兴啊,师尊不讨厌我,我当然高兴了。”

沐依裳有些无奈,“我什么时候说过讨厌你的?是你自己胡思乱想,还要怪到我头上来?”

她话里都是玩笑,并没有指责的语气。

那人心情更好了,道:“可是师尊刚才连看都不愿意看我,还走得那么快,明知道我跟不上,故意疏远我。”

沐依裳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道:“我没有讨厌你,也不会讨厌你。”

顾流觞嗯了一声,倒也乖巧懂事,没再追问下去。

两人走了一段路,快到水月宫的时候,沐依裳问他,“什么时候去的霜华宫,怎么不干脆进去?”

顾流觞立刻装作委屈的样子,道:“我怕我打搅了师尊嘛,在外面等也一样的。”

“等了多久?”沐依裳又问。

她出门的时候,瞧见那人似乎站了好一会儿了。

顾流觞抬手摸了摸鼻尖儿,道:“也没多久。”

沐依裳抬眸看他,想知道一个具体的答案,用追问的态度瞧他。

顾流觞只好如实回答,“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沐依裳有些惊讶,她原以为那人或许等了一刻钟,却没想到会这么久。

恍然间,沐依裳心底里又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般。

白青竹曾经说过,张夫人最讨厌别人没有耐心,所以事无巨细,只要是张夫人在忙,白青竹不管多久都耐心的等着。

所以他说,‘师妹啊,我夫人说了,这女人啊最要紧的是要找一个一辈子对自己有耐心的,尤其是……脾气不好的女人。’

沐依裳觉得自己的脾气倒也还算不错,但此刻却觉得白青竹说得是对的。

她道:“以后不要这么委屈自己,我会心疼的。”

顾流觞一怔,良久才笑着说:“没有委屈,我喜欢等着师尊。师尊不知道这种感觉,心里怀着期待等待一件事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沐依裳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会吗?”

那人很认真的点点头,“当然了。”

到了水月宫,顾流觞做的菜还在蒸笼里温着。

他几乎是一进门就冲进了厨房,连忙将饭菜端出来。

沐依裳也跟着他一起去,想帮他的忙,却被那人拒绝了,“师尊不要碰,很烫,我自己来就好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蒸笼里的菜端出来,烫得手指微红,他便用烫红的手指捏着耳朵上蹿下跳的。

沐依裳瞧在眼里,觉得甚是可爱。

她一贯不怎么进厨房,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小徒弟多少可爱的瞬间。

不知不觉间,她竟然笑出了声。

顾流觞有点幽怨的转过头来,撅着嘴巴抱怨,“师尊还笑我?”

沐依裳回神,摆摆手道:“没有笑你,我不怕烫,我来端。”

那人用一种‘师尊能行吗’的表情看她,越发激起了沐依裳的好胜心。

可一碰到那滚烫的盘子,沐依裳立刻被烫得缩回了手。

好在顾流觞眼疾手快,从她身后伸出两只手,接住了从她手中脱落的盘子。

那人的心口紧贴着她的后背,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铿锵有力的心跳。

再加上周遭微白的蒸汽,让沐依裳的脑袋有些晕乎乎的。

顾流觞把盘子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却仍旧保持着从背后环着沐依裳的姿势。

沐依裳缓缓转过身来,自下而上地和他对视。

少年的眼睛如桃花般美丽动人,让人看一眼就能陷入其中。

沐依裳抬起双手,搭在顾流觞的肩头。

“师……”顾流觞话还没说出来,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到自己缓过神儿来的时候,自己正被沐依裳按在灶台边缘。

他长腿蜷缩着,喉结上下攒动。

直到一个从天而降的吻落在他唇上,他才蓦然瞪大了双眼。

师尊……师尊在亲他。

以往自己趁着师尊熟睡的时候,偷亲她的记忆涌上心头,可任何一次都比不上现在让他慌乱。

这是师尊主动的,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或者……他本就不该有任何反应。

许久许久,待到周围的蒸汽散去,身前那人似乎突然清醒了过来,猛然直起身,和他分开。

沐依裳有些错愕的看他,眼神里除了不知所措还有些许……难堪和愧疚。

顾流觞的眸子微微沉了沉,却不由得在心里大骂自己不知满足。

他明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就在今早,师尊前脚去了霜华宫,白青竹后脚便将他叫了去。

顾流觞原以为白青竹是要给他和师尊制造独处的机会,却不想,白青竹把他叫去了寝殿。

他到达的时候,房门是虚掩着的。

还没等他敲门,里面便传来白青竹的声音,“是是是,夫人放心,这小子品行不错,绝不会让师妹吃了亏去。”

一听到和师尊相关的事,顾流觞便不由得将心提了起来。

咚咚咚

他敲了敲门,很快白青竹便出来把他领进去。

进了门,白青竹还鬼鬼祟祟的从房门处四下张望了一番,确认无人,这才放心关上了门。

张夫人正端坐在屋子里,悠哉游哉地喝着茶。

瞧见顾流觞来了,她便喊他,“流觞,你过来。”

顾流觞嗯了一声,便走到张夫人身边,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臂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白青竹轻咳了一声,张夫人抬眸看他一眼,笑着松开了手。

张夫人上下打量了顾流觞一番,道:“要不是前几日青竹说你本是个男儿身,我还真没看出来。”

她说着,啧啧嘴,道:“你瞧瞧这身段,这样貌,哪里是个男儿该有的?”

说话间,张夫人便捏了捏顾流觞的肩膀,有些惊讶道:“呦,你小子还挺结实的嘛。”

这话换来的仍旧是白青竹的几声咳嗽。

大约是次数多了,张夫人有些不耐烦,抬眸瞪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跟小绵羊似的往旁边一坐,不出声了。

张夫人又让顾流觞站起来,在他身上摸了摸。

没想到顾流觞看着纤细瘦弱,实际上却挺结实有力的。

她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不错不错,青竹同我说起要撮合你与沐师妹,我还担心你身子不行,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早年间顾流觞真把自己当成姑娘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些话本子,里面被岳父岳母挑选的女婿,大约就是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了。

不得不说……怪别扭的。

好几次张夫人捏他胳膊和腰,他都扭捏的想躲,却转念一想自己还未得到的师尊,他又忍住了。

张夫人抬脚踢了下白青竹的椅子,道:“带他去换身衣裳,别等日后身份改回来,也是这副娘娘腔的模样,可配不上沐师妹。”

“哎。”白青竹应了一声,很是麻利的起身把顾流觞带进了里屋。

白青竹给他找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却被顾流觞嫌弃了。

他瞧着那身微微泛白的青色衣裳,连碰都没碰一下。

“看什么,你小子该不会等着我给你换吧?”白青竹无奈道。

方才瞧见自家夫人爱不释手的又捏他肩膀,又捏他胳膊的,白青竹本就有点吃醋,这会儿见他没有动作,更是有点气不打一处来。

顾流觞却很坚决,道:“我不穿别人穿过的衣裳。”

“哎,你小子,要求还不少!”白青竹一贯是出了名的节约。

当然,他的节约并不是因为他想节约,而是这几身常穿的衣裳都是他夫人买给他的,他还舍不得让别人穿呢,没想到顾流觞还敢嫌弃!

“我不管,反正我不穿!”顾流觞道。

白青竹可不是沐依裳,不惯着顾流觞,直截了当道:“你不穿,我撕了你这一身,我看你是光着出去,还是穿我穿过的。”

“啊!非礼!!!”白青竹还没等动手,顾流觞便大声的叫嚷起来。

张夫人听到声音冲进来的时候,顾流觞正委委屈屈的坐在卧榻前,双手紧紧的护在胸前。

她的视线在顾流觞身上停留数秒,又在白青竹身上停留片刻,“你们干什么呢?”

白青竹刚要开口辩解,顾流觞就先他一步,急匆匆地躲到张夫人身后去,“夫人,白师伯欺负人。”

任谁能扛得住这么标致的美人撒娇,哪怕已经知道他是个男儿身也忍不住动容。

张夫人一左一右的叉着腰,道:“白青竹,我让你来给他找身合适的衣裳,你趁我不注意,干了什么勾当?”

这话问得白青竹满头冷汗,他连忙辩解道:“夫人,你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我可什么都没干。是他,他非要嫌弃我的衣裳旧,不肯穿,我就……就是吓唬吓唬他。就是给我一千个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在夫人眼皮子底下图谋不轨啊!”

顾流觞却从张夫人肩膀探出半个脑袋来,“白师伯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不在张夫人面前,你就打算图谋不轨吗?”

张中芸也是个暴脾气,被顾流觞这么一拱火,立刻皱起了眉,“白青竹,我看你是想造反了!”

白青竹紧张起来,双手胡乱的摆动着,“夫人夫人,你听我解释呀,是他……他挑拨离间,夫人,我真的是被冤枉的。”

此刻,白青竹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咬牙切齿的瞪了顾流觞一眼,却被那人反咬一口。

“张夫人,他……他瞪你。”顾流觞道。

张中芸左右看了看,大步往卧榻前走去。

她从床沿抽出一根鸡毛掸子,在手里挥了挥,道:“姓白的,我看你今天是不想活了!”

而后,顾流觞看了一场生死大戏。

白青竹被张夫人打得遍体鳞伤,捂着肿起来的脸蜷缩在一边,嘴里还是一个劲儿得嘀咕着:“夫人,冤枉,冤枉啊!”

张中芸也是被气得够呛,一手提着鸡毛掸子,一手叉着腰,呼吸微微急促,心口起伏,很有一种母夜叉的派头。

连原本只是看戏的顾流觞都觉得,这张夫人也太凶了。

还好师尊足够温柔。

张中芸收拾了白青竹,便将目光投向顾流觞。

被她突然看过来,顾流觞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张中芸见吓到了他,立刻将手里的鸡毛掸子背在身后,笑盈盈的说道:“小流觞,你别怕,我不打你。”

顾流觞尴尬的笑了笑,道:“张夫人真威武。”

这小子还真是有点子吸引人的本事在身上,尤其是对女人,便是再凶悍的女子瞧见他这样好看的,也忍不住心软。

张中芸笑着转身到柜子前,取出一身新衣,道:“这是我刚买回来的,青竹还没穿过,你穿这个好了。”

顾流觞十分乖巧的点点头,从张中芸手中将衣裳接了过去。

他眼见着张中芸走到白青竹身边,在他脚踝上踹了一脚,道:“别装死,给我出来,别偷看小流觞换衣裳。”

“是,夫人。”白青竹含含糊糊的说着,便灰溜溜的跟上了张中芸的步伐。

顾流觞瞧见两人出去,心里不由得感慨。

若是师尊肯喜欢他,便是让他如白青竹那般挨打也高兴。

这样一想,他不免对白青竹生出几分羡慕之意。

不到一刻钟,顾流觞便换好了衣裳出门。

张中芸和白青竹正等在门口。

顾流觞推门而出,面上略微带着几分羞怯。

毕竟被人直勾勾盯着看并不是什么很好的感觉。

玉冠将那人的乌发束起,很是增添了些俊朗和儒雅。

那身淡绿色的锦袍穿在顾流觞身上倒还算合身,衬得他整个人身上如同笼罩了一层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