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焱只能再做火车赶往四川与老徐碰面。
四川作为长江上游本来也应该有严重的水灾,但是因为有都江堰的存在,四川并没有遭受到湖南、江西那样的灾情。
赶到的时候,老徐正好与人签了合同。
江焱盯着老徐,老徐嘿嘿笑着,“来啦?怎么用空这么早过来?”
装傻。
江焱看向旁边的几人,都是老徐的好友,过年时常能见到。几人对着江焱尴尬地笑笑,“没拉住。”
江焱的脸色不好看。
“哎呀,干啥呀。现在正是时候,干嘛呀。”老徐笑着打圆场,哥两好地拦着江焱,吆喝着其他人去市里最好的酒家吃饭。
江焱一点胃口都没有,但是在外面也得给老徐面子,跟着去了。
桌上,他一直吃饭,自认为给了老徐面子。
“喝酒,喝酒。江老弟,喝点酒。”老徐的朋友缓和气氛,不断给江焱劝酒。
江焱摆手,“不太喝。”
“在东北呆了几年还不会酒?蒙谁呢?”
江焱摆手,并不喝。
老徐喝得脸通红,打着圆场,“他不会喝。吃菜,吃菜。”将桌子上的酸辣鱼转到江焱面前。
酸辣鱼上飘了一层红油。
江焱在东北呆久了,粤菜也不吃辣,长久没碰过辣,猛然看到并不想吃。
“不用。”江焱照例拒绝。
老徐的脸刷得一下沉下来,酒杯用力摔在玻璃转盘上,“给你脸了是吧?”
酒杯砸桌子的清脆声与老徐的暴喝声吓了众人一跳。
江焱抬头,看到老徐脸颊带红,已经有了醉态。但一双眼睛铜铃瞪着他,犹如庙里四大天王的雷霆怒目。
他很冷静,反问,“你要喝酒?要我吃辣?”
老徐死死盯着他,非要一个结果。
江焱起身,拿过旁边的白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口气猛喝。
“哎呀呀,你这是干啥?”旁边的人见状,立马劝道。
一杯就是二两,一口闷上来的劲很大。
江焱甩开手,端起面前的酸辣鱼盘子,仰口喝了一大口辣汤。
“哎呀。”这下子三个外人都在劝老徐,“老徐,你够了啊。”
老徐沉默不语,盯着江焱。
江焱冷“哼”一声,将鱼汤盆摔在桌子上,瓷器与玻璃碰撞出“砰”一声,镇着大家的耳膜,“咱们兄弟,就到此了。以后不要再见。”
江焱推开椅子转身就走。
“哎呀,哪里的话。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旁边的人还在劝。
有人推着老徐,让他表态。
江焱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老徐。老徐坐在原位,毫无所动。
江焱轻笑自己太多情,径直摔门而去,立即打车离开。
江焱的东西早上丢在酒店,什么都没动,就赶去与老徐碰面。
此时,还是原封不动的一个包放在房间里。
也不需要收拾,江焱拎包就走。不知道去哪里,直接去汽车站,看到了有省际长途公交,马上就有发车的,立即买票上车。
车子是到武汉的。路过湖北,江焱看到街上有很多乞丐。现在正是冬天,一个个裹着单衣,蹲在墙边乞讨。
现在的温度只有几度。南方湿冷,几度已经非常冷了,晚上睡觉更是难熬。这么多人竟然没看到几个有棉衣的。
车子一路行驶,快到地方的时候,江焱看到火车站前顿满了乞丐。等到车子一路行驶到汽车站,同样看到了不少的乞丐。老人、孩子都有。
江焱下车,出汽车站的时候立即被一堆人围着。“给点吃的吧。给点吃的吧。”
这个年代的乞丐基本都是真乞丐,不像后世有那么多职业乞丐。
基本上,给一点吃的就行,不需要给钱。
江焱不明白为什么有这么乞丐,“你们没有家吗?”
“大水冲没了。”
江焱看到了里面有不少孩子,心软了。喊了一声,“等我一下。”
他快步走到附近的包子铺,花三百块钱买包子、馒头,不够得让老板接着包。他将现成的包子给小孩,大人给馒头。
“老板,你人是好啊。但是这么救济额,什么时候是个事啊?”包子店老板多嘴,手脚麻利地做包子,“我们也不是没接济过,实在是太多了,谁家都有老有小,一样经历过大水,根本接济不起。”
江焱抿嘴,不语。
经历过太多,更加看不得这样的场景。
“你要有事,你去忙吧。这三百块钱,我一定给你算好了,肯定都给你发出去。”老板在本子上记账。每一笼包子、馒头都是具体数目,记笼数算账。
江焱不知道去哪,顺着大街一路走,基本上都看到乞丐。他们见到他的目光,一个个都围了过来,江焱想走也走不了。
大家拥挤着拿着碗伸向江焱。
江焱看着一双双目光,指着远处的包子铺,“那里我给了钱,今天可以免费吃包子、馒头。”
等到人群散去,也不敢再直勾勾地看街边乞丐,只是悄悄打量。
等到走到主路,江焱见到一家h十字医院。询问,“招不招志愿者?”
护士看他,“没有工资,包吃、不包住。干吗?”
江焱点头。在附近找了个便宜的酒店,放了行李,便去医院帮忙。主要是照顾病床病人,偶尔有施粥。
他看到医院里有很多病床,但并不允许外面的乞丐进来入住。甚至有的人也不是免费治疗。
他很疑惑,“为什么不帮外面的乞丐?”
“我们帮啊,但不可能天天帮。”护士理所当然。
十天甚至半个月才一次粥,只有两桶,还不到一百人。还不如他的包子、馒头呢。
6到8月的水灾距离现在已经小半年了,但不少无家可归的乞丐不知如何安置。
江焱以为h十字医院能有所解决,但并不是。想来这里免费治疗需要符合一系列政策。
江焱了解情况后立即离开。他在这里呆了二十天,并没有感受到安心。
11月6号,云南某地发生地震。
江焱恍惚,离他呆的林场有一些距离,应该没事。
江焱想去曾经的地方看看。他坐车北上去了gs。因为不确定自己的身份在这里到底是不是还能不能用,江焱给自己买了头巾包上。
但是等到他感到青水县看到满目苍夷时,内心是震撼的。
五年过去,曾经的土地因为被整理挖掘过,被烈日暴晒,无人打理、无树遮阴。土地开裂,水土流失严重。
一路看去,黄沙茫茫,荒芜无边。
江焱打车去镇里,这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比以前人更少了。
在镇子里找了寿衣铺,买纸人元宝时顺便打听,“老人家,这里怎么这么荒凉?”
“呵。说是要修路,结果挖了地没人管,老板杀了人逃跑了。”老板是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只有大门牙还在。
江焱想到那个大老板,几年不见,他几乎将此人忘却,甚至姓氏也要遗忘了。
“县里的好地不多了,能搬的都搬了,搬不走的,也出去打工了,留下老人孩子。”
这话有些心酸。
生态,是百年大计。
生态问题没解决好,这片土地过几百年也不一定能恢复。
说白了,是县里的人选择了目前的经济,丢了长远的生态,是自作自受,不该同情。
但是看到现状,又忍不住心酸。
江焱坐车去荒坡上给前辈烧纸。凭借印象找坟。好在,已经立了一个墓碑,立即找到地方。
墓碑前的草矮半截,估摸这是鬼节有人来烧过。
江焱猜测是王明宽,这家伙真得年年来烧纸祭拜。
江焱蹲在地上,给前辈点香烧纸,嘴里念叨着,“前辈啊,你有个好兄弟啊。年年记得给你烧纸。想来你生前,他也是真心想护你的。”
江焱想到老徐,“我呢,这一次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来看你。我只能承诺,我死前,尽量再来这里看你一次,也算与你打个招呼。咱哥两有始有终。”
生态这条路,清贫不贵,事多人累。看不起还嫌累赘。无论有什么样的生态后果,在大家眼里,都是一句,“人都吃不饱穿不暖,管那么多干嘛?”
并非吃不饱穿不暖,只是糊口而已。
生态,能维持住现在的健康生活。
一旦爆发生态问题,人想活不是吃饱问题,还将付出更多的代价。
但是,有什么用?
大家看不到啊,始终一句,“吃不饱穿不暖,谁管你这个?”
江焱敬佩前辈的选择,也不知不觉走上这条路。
在坟前安静地把纸都烧了。因为还约了司机在下面等,江焱没有久留,打车离开。
他去了一趟林业局。人没有下车,而是在林场前静静看着。
林场保住了,桃树的经济林已经看起来有些成效。
林场里的人出来,看到有辆车子停着,好奇地上前看。
“走吧。”江焱下意识往下缩着身形躲避。
司机调头,那人凑近看了一眼,忽然拍窗,大叫着什么。
江焱不确定自己是否被认出。
车子开到火车站,江焱又坐火车回武汉。他在流浪汉里一个个打听有哪些有手艺,他出钱买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