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人心

李定国恭谨的说道:“陛下龙精虎猛,天日之表,臣能得遇明主,牵马挥鞭,乃臣之大幸。”

朱肆没想到李定国竟然会来这么一顿彩虹屁,有些拿不准了,因为在他印象中李定国从来是直来直往,有一说一的性格,不像这么内敛圆滑。

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昨日朕收到晋王的奏疏,也赞同守城,朕心甚慰,你我君臣二人同心,定不让鞑子进昆明半分。”

李定国望了一眼朱肆,淡淡道:“陛下雄才伟略,大明中兴有望。”

朱肆见李定国如此态度有些吃不准,以为是李定国依旧不信任他,于是选择了绕开了这个严肃的议题,转而到私情上说道:“我已为我儿向晋王下了聘书,你可不许反悔,以后咱俩便不止是君臣,更是亲家。朱李二家同续大明,永享江山。”

听到了这里,李定国脸上终于多了许多神彩:“陛下天恩,臣必定肝脑涂地,以死相报!”

朱肆见李定国终于有了情绪,也高兴了起来,拉起李定国的手说道:“晋王马上颠簸,你与我同车回城,也可稍作休息。”

李定国听后连忙推迟:“臣败军之师,实在无颜陛下如此殊遇!”

朱肆见李定国有些软硬不吃,干脆直言道:“大明需要晋王养精蓄锐,守土卫国,切不可因为这等虚礼,便耽误大事。”

李定国听后,迟疑片刻便上车,见马车里面特意多加了几床棉被防止颠簸,又有许多瓜果吃食心中不免有些小小的感动。

而这时又传来朱肆的声音:“这些都是为晋王准备的,不必客气。”

为了以示亲近,朱肆拿起了桌上的酥饼先开始吃起来了。

李定国见状也不客气,直接拿起马车里的吃食放进了嘴里。

待李定国吃了几口,朱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说道:“昨天工匠门研制出了水泥,颇有妙用,朕给你说说。”

李定国听朱肆开始解说水泥制作和用法后,本想说自己已经知晓,但想到了朱肆被上身的传闻,便选择沉默。

待朱肆说完,李定国又是一番马屁后,车厢陷入了沉静。

朱肆没有气垒,接着说道:“不知晋王对守城有何对策?”

李定国:“任凭陛下吩咐!”

朱肆听到了这里,终于还是琢磨出味道了,李定国今天也太过恭谨,这也表示其对朱肆的疏远。

对此朱肆也有些无奈。

“晋王你既然回了昆明,那么理所应当的要主持大局。纵观大明上下,没有谁敢言兵事超过你的。”

李定国听到这里,心有灵光乍现:“陛下天纵英才,臣与之相比,如那萤火对皓月。”

听到如此不着调的马屁,朱肆顿时笑出了声:“与晋王相比,我才是那萤火,若是逃命的功夫,朕或许还可以教教你。”

这个冷笑话,不仅没有达到暖场的效果,反而让车内更加尴尬。

李定国见朱肆拿自己开刷,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毕竟这事千古未闻。

朱肆见状也只好惺惺的笑了笑。

尴尬虽然尴尬,但气氛多少还是松弛了些。

而李定国脑海一直没有窦名望说的,太祖上身这些鬼话,眼下这个环境,正好可以对天子试探一二。于是他开始询问起排兵布阵的具体问题。

朱肆一听李定国主动找话,自然也乐意交谈。

可是这第一道问题便难住了他。

“贵州多山,臣领兵在外,后勤不甚其扰,士卒如厕,轻者臭气熏天,重则暴露行踪。不知陛下可有办法教臣。”

鉴于后世的电视剧和小说,朱肆在排兵打仗的时候,考虑的多是什么阵型武器的武器,顶天了,考虑到后勤粮草补给。

但这士兵上厕所,他还真没考虑过,但是他也还是试着回答:“以晋王之才都饱受困难,朕哪有什么高见,姑且抛砖引玉。一来挖坑掩埋,二则撒上石灰,防止疟疾。”

李定国听到这里,心中有了底,心想那什么太祖上身完全是无稽之谈,但这天子这番见解到底也不算离谱,反而还有一二可取之处。

李定国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是嘴上却说道:“陛下之才果然天授之!”

朱肆知道李定国是敷衍他的,笑道:“我不通军略,晋王万不可这样助长朕。但朕自觉有一二奇思妙想,或许对晋王有用,可在一旁参谋一二。”

说道这里,李定国竟然有种肃然起敬的感觉,“自大”算是皇帝的通病,但凡有一二自知之明的,就不会成为昏君。若是能通晓自身,那更是伟大帝王必要因素。

而李定国无疑从朱肆身上看到了这层潜质,故而欣喜之余不免更加担忧了。

朱肆能清晰感受到李定国的忧虑,但不知其具体所想。

“晋王回城后稍作休整,然后今晚便召开一次会议,商讨具体防务,此战你做主帅,朕绝不干涉!”

李定国听完后有些凛然。

而后朱肆继续说道:“此战守城,重在人心,大家团结一致,方能有一线生天,若是人心不齐,我怕到时会有宵小作乱,将我等头颅献于鞑子邀功。”

李定国此生最恨叛徒,听后立马表示:“臣附议!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鞑子来临之际,昆明更应该肃清奸细,揪出一二狼子野心之徒!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朱肆见李定国越说越离谱,急忙叫停:“万万不可!”

李定国皱眉问道:“为何不可?”

朱肆想了想,斟酌道:“万方有罪,罪在朕恭!朕以往劣迹斑斑,大失人心,有一二离心离德之人在所难免,如此之事,如何追究?”

李定国见朱肆先将错揽在自己身上,不免对其所说之话先认可一半了。

接着朱肆道:“况且人心不是杀出来的,是争取来的。一时刀锋,只能让人暂时屈服,稍有懈怠,便会被其反噬。

更何况现在刀锋最盛的不是我们,而是鞑子!若是畏惧刀刃,那也会先畏惧鞑子的刀刃!我等仁义之师,吊民伐罪,以顺伐逆,岂可自断臂膀!”

李定国听后,心中顿时放松了不少,心想陛下虽然性情大变,但骨子里的那股宽仁的底色却没怎么改变。

“陛下所言甚是,但一二桀骜之人,正当杀一儆百!”李定国已经基本同意朱肆的看法,但仍然在一些方向坚持自己的表述。

朱肆听到这里不禁失笑道:“要论桀骜,咱们明军那个不是桀骜之辈。否则又怎会杀官造反?”

听到这里李定国脸色大变,急忙想请罪,却被朱肆一把抓住了:“请什么罪?朕以前的那些官兵都在鞑子那边呢!朕只恨你们当初杀的太少!造反的太晚,这些狼心狗肺之徒,最该千刀万剐!”

李定国脸色一变再变,朱肆的话乃是大明话题的禁区,谁碰谁死,如今公然说出来,又是如此的诛心之言,如何不让李定国震撼,以至于呆立当场。

“陛下······真是这么想的?”

朱肆愤愤不平说道:“我不这样想,还怎么想?大明以前的忠臣良将过不了多久就会来这昆明城下,取我人头,我难道还会感谢他们不成!在朕看来,你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反贼流寇,而除暴安良的忠义之士。要说错,也是咱们朱家有错在先,将天下治理成这个鸟样!还有脸位列九五?”

“陛下!”

“陛下!”

李定国听到这里,连喊了两声,然后左右看了看,心有余悸的说道:“陛下小声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