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会明星”富塚三夫

“不要阻断对手的退路。如果穷追猛打，对手就会穷鼠啮猫”“要设想最为不利的局面来采取对策”“若对手强势来袭，则你也必须强硬反击”“只要有力量，任何时候都可以妥协”——这些是细井经常用来教育年轻后生们的“细井语录”。有一个人对细井无比信赖，称他是“在关键时刻最值得信赖之人”，并尊之为师。他就是被称为国劳“老大”的富塚三夫。富塚在担任国劳总部总书记后，在总评当了7年事务局局长，之后又摇身一变成为社会党众议院议员。

平成二十八年（2016年）2月，富塚因患胃癌去世，享年87岁。在去世前3个月即前一年年底，他接受了我（笔者）的采访。这是他最后一次接受采访，我想他当时可能已有所预感吧。

据富塚介绍，细井年轻时，曾经在酒后殴打过一个成天沉迷于打麻将的同事。他后来便不再沾酒，在55岁时，为锻炼身体学会了打高尔夫球。这是他唯一的爱好。然而，平成八年（1996年）12月25日，高尔夫球却夺走了他的生命。在参加年终高尔夫球活动，打得正开心时，他一头栽倒在果岭之上，命赴黄泉。死因为脑梗死。享年78岁。

遗体告别仪式在丝鱼川老家附近的一个小公民馆(51)举行，富塚三夫以“原总评事务局局长”的身份致悼词。在“现场协商制”谈判中，宗形明（劳务顾问）作为职员局劳动课的年轻职员曾与细井宗一进行了对抗和较量，他也出席了葬礼。“操着一口东北腔(52)、情真意切地送别昔日盟友——富塚那低沉的声音在会场里缓缓回荡，列席者无不动容。那篇悼词真是饱含深情、感人肺腑，‘逝者闻之可安息也’。”宗形说。我们从下述悼词也能看出两人之间无比信任的关系。

“长期以来，在您的熏陶下，我们掌握了各种战略及战术理论。‘不要阻断敌人的退路’，您教给我们的这个战术真理，至今仍然深深印刻在我的脑海之中（中间省略）。在低增长经济之后的‘行政改革路线’中首当其冲的国铁改革、为粉碎‘丸生运动’(53)的激烈斗争、为夺回罢工权的‘罢工权罢工’、国铁的民主化斗争……在您的领导下，我们进行了一次次果断而又勇敢的战斗。尽管很遗憾没能取得充分的成果，但是我坚信，在国铁工人运动及总评工人运动史上，这种‘团结力’和‘战斗力’必将永不磨灭、永远被铭记。今天，虽然我们进入了一个社会呈多元化发展、工人运动日趋艰难的时代，但真理只有一个，毫无疑问，您的指导理念必将被继承下去。

“我能担任国劳总书记及总评事务局局长，以及后来能进入国会，也完全得益于您温暖人心、充满人性的指导。我发自内心地向您表示感谢。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一起在八重洲同洗桑拿，裸身相对无话不谈，可是今后再也听不到您纵论内忧外患了，想到这里不禁倍感凄凉。细井先生，人们都喜欢管您叫‘老爷’，您是如此的和蔼可亲。您更是一位伟大的领导者……”（《镇魂·细井宗一先生》）

教细井打高尔夫球的人就是富塚。细井虽然球技一般，但每逢年末举办高尔夫球活动，他总是积极邀请年轻人一同参加。“工会干部和社会主义者打高尔夫球，这成何体统！”尽管受到周刊杂志的批评，但富塚和细井他们认为“打高尔夫球是一项有利于健康的运动”，因而一直坚持了下来。“不喜欢喝酒的细井因为打高尔夫球变得善于交际了。”富塚说。在寒风呼啸、冻雨翻飞的丝鱼川岸边，想到细井因为打高尔夫球而走到人生终点，富塚思绪万端、感慨不已。

富塚隶属于“民同”（国铁劳动工会民主化同盟，社会党派系），而细井属于“革同”（国铁劳动工会革新同志会，共产党派系）。二人分属国劳内部的不同派系，他们后来为何成了相互信任的盟友呢？欲知其过程及详情，我们必须回溯一下昭和三十九年（1964年）的春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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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年，公共企业体等劳动工会协议会（简称“公劳协”，是国铁、电电、专卖三公社与邮政、造币等五现业的工会联合组织）宣称“将于4月17日掀起半日罢工，包括列车、电车、邮政、电信电话、专卖在内，所有的公共事业单位都要停工，要将这场战后最大规模的罢工斗争进行到底”。由此，春斗的气氛大为高涨。然而，国劳却身不由己，难以主动开展“违法罢工”。担心国劳组织出现动摇的总评领导层，为了避免罢工，决定通过池田勇人首相与总评主席太田薰的高层会谈来平息事态。在罢工前一天即16日，池田与太田举行了会谈，双方确认“对三公社五现业与私营企业的工资差距纠正问题，将在公劳委调停阶段作出努力，并尊重其结论”，于是罢工在即将开始的前一刻被叫停。

不过，在这个过程当中，日本共产党却做出了“莫名其妙的鲁莽行为”。

在公劳协发表罢工宣言后的4月8日，日本共产党突然走访了总评、国劳及社会党等团体，要求他们“重新研究‘四一七罢工’”。其机关报《赤旗》宣称“‘四一七罢工’是美帝国主义为了镇压工人而实施的挑拨行为”，公然呼吁停止罢工。紧接着这个“四八声明”，《赤旗》连续数日反复呼吁“工人不能随着反动派及分裂主义者的笛声起舞”。据称，当时在日本共产党内部流传着一种说法：“公劳协的部分干部出于挑拨目的安排了罢工，企图借机使共产党员遭到重点处分。”总评和社会党对“四八声明”进行了猛烈反击。但是，各工会的共产党派系纷纷表示将不会执行罢工命令，在国劳有342个地点通过了取消罢工的决议。

据说，在“四八声明”发表时，日本共产党总书记宫本显治正在国外访问，7月，该党中央委员会就此进行了“自我批评”，称该声明“是一个错误”。然而，公劳协各工会对实施反罢工活动的共产党员及跟风者毅然给予了严厉处分。国劳的处分包括31人被开除、89人被中止权利等。此外，决定在7月份于札幌召开的国劳全国大会上，对革同（共产党派系）的中央执行委员细井宗一和子上昌幸严厉追究其领导责任，届时将提出不信任决议案，进行表决并作出开除决定。革同是少数派，陷入窘境的二人被给予“开除处分”看来已在所难免。

当时，富塚三夫任东京地区总部总书记，年仅35岁。他在幕后积极奔走，极力说服那些叫嚷“开除细井等人”的民同派，并劝说细井和子上二人：“我来跟他们周旋以争取时间，你俩先写一个申辩书吧。”于是二人提交了申辩书，称“围绕罢工引起混乱并非我等本意，为此深感遗憾；当然，我们一定会服从基于民主讨论的组织决定”。

在全国大会的讲台上，富塚手持二人的申辩书提议说：“我们不应该开除细井等人。”他还作了一番演讲，对“细井超越派系倾注于国劳运动的热情及其正直清廉的人格及人品”大加赞扬。民同派会员被这番讲话打动，于是细井和子上被免于开除。由此，细井宗一对富塚欠下一笔人情债。据说，细井在那时作出决定：“为报答此恩，一定要把富塚培养成一名真正的活动家。”自此以后，细井和富塚二人结成了超越党派的个人关系，在富塚身边，随时随地都能见到细井这个“智多星”的身影。

“细井尽量淡化自己的共产党色彩，积极扶持站在台前的富塚，他一手承揽了幕后的工作，两人在台前幕后互相配合。在国铁的精英公务员看来，细井就是富塚的‘代理人’，二人总是相互商量，一同参与谈判。”（《镇魂·细井宗一先生》）

后来，富塚逢人便说：“工会在‘丸生运动’等方面能取得胜利，是我和细井齐心协力、共同奋斗的结果。”另外，细井也回忆道：“正因为我与富塚相互信任，因此在碰到危机时，国劳才能够不分派别坦率直言，并团结一致共同克服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