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研究生都希望回学校的那一天赶紧到来。
疫情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大家还在为不用早早地回学校而暗自窃喜,可随着离开学校的时间越久,大家心里便愈加不安起来,虽然所有课程都可以在线上完成,可许多研究工作,光靠在家里有一会儿没一会儿的钻研,时间根本不够,而且要资源没资源,实验做不成,项目也无法推进,各种不便和滞后,令人感到无比烦躁焦虑。
对纪晓风和她的室友们来说,若此时大家还在读研一,那或许还好点,不用太赶进度,可已经是研二在读的她们,此刻就不得不急了,毕业论文的推进基本上就靠研二到研三的这段时间,如果没把握好这个时间段,到了研三,又要找工作,又要忙着收尾论文里涉及到的项目,完成论文的时间只会更加紧张,谁都不想延毕。
都在等着回学校,等着回去开展各项研究工作,这一等,便等到了八月份。
酷暑八月,纪晓风上一届的师兄师姐们磕磕绊绊的,好歹都成功毕业了,接下来轮到她们这群即将升入研三的学子去过磕磕绊绊的学术生活了。
磕磕绊绊的第一关,便是毕业论文开题答辩。
原本开题答辩的时间应当是在六月初,因为疫情,延迟了三个月,推到了九月初,尽管知道学生们可能来不及做足准备,可再往后延,之后的中期答辩就更加来不及,所以无论情况如何,院里还是把时间定在了九月初,让大家抓紧时间。
这一压力不可谓不大,就连纪晓风、冯昕尧和马雨萱这几个有进度的人都感到准备答辩的时间有点紧张,更别提宿舍里基本上还没任何进度的其她几人,对高梓天来说,她甚至连题目都还没定下来,研二上学期,选题换了一个又一个,文献综述写到现在还没发出去,九月初的开题,完全不知该从哪儿入手。
高梓天急,高梓天的导师更急,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沟通,最后,冒着被感染的风险,高梓天成为了宿舍里第一个回到学校里的人,老天爷还算照顾她,从她家到学校,一路低风险,这也为她赢得了多一些的时间。
纪晓风和周晨一同回到学校的时候,已是八月末,各自的室友们早就回到了学校,大家时搁七八个月再见面,都有些恍惚,好像都有些不认识彼此了。
然而,那因许久未见而生出来的一点点陌生感很快就在大家拌嘴逗乐中消失了,人还是以前的人,一点儿都没变。
夏夜寂静而又热闹,外面晚风微拂,星光点点,宿舍里面的烟感报警器闪烁的红色光点和手机屏幕映出的微光交相辉映,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独自玩手机的则时而发出怪异的声音。
“你看看你们,自从回到学校,我的作息时间都被打乱了,以前这个点儿,我在家早睡着了,哼,遇人不淑哪!”冯昕尧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从她那紧闭的蓝色床帘里传出。
纪晓风翻了个身,立马接道:“别提了,往日在家,11点就睡了,现在快凌晨一点了还没睡意。”
“呵……想你家周晨了呗,睡前不让他陪你聊聊,你能睡得着?”马雨萱打趣道。
“靠!”被戳中心事的纪晓风忍不住再翻了个身,将脸面相墙壁,不想再说话。
冯昕尧试图安慰道:“快睡吧,别想了,反正他又不读博,等毕了业,以后你想上个厕所,他都可以陪你去。”
话音刚落,对床云子那儿传来想忍住笑却没忍住的“咯咯”声,紧接着,之前没出声的高梓天和才嘉琳也没忍住发出一连串笑声。
纪晓风着实是淡定不住了,直接从床上爬了起来,掀开床帘。
正当大家以为她要发飙之时,她却麻利地爬下了床,一边穿鞋一边嘟囔,“冯昕尧,就你会说话,以后别再说了,走,下来上厕所去!”
“不去不去,人家不想上。”冯昕尧赶紧往墙那边靠,不让纪晓风的手抓到她。
然而,她这边抗拒挣扎,另外一边,宿舍里的其余人已经先后下了床。
高梓天:“走走走,趁人多热闹,咱一起去趟厕所,上完厕所就睡觉。”
马雨萱:“厕所的故事你们还记得吧?看看今天谁最后一个从厕所回来。”
才嘉琳:“啊,天哪,我要和你们一起!”
“冯昕尧,都怪你,我本来都要睡着了,你那么一说,这个厕所不上都不行了,对吧,晓风。”云子一边迷迷糊糊地在床下找拖鞋一边说道。
“哼,让她瞎说话,今天她是不下来都不行了。”纪晓风不放弃,直接站上了冯昕尧的床梯,用力把冯昕尧拉出来。
“纪晓风,你别逼我。”冯昕尧还在抗拒。
“逼你?”纪晓风冷哼一声,下了床梯,“你也不瞅瞅这黑暗的宿舍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看着你,走,云子,我们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靠,狗东西!”冯昕尧最后还是跟风下了床。
寂静的夜里,距离宿舍不远的盥洗室和卫生间传来冲水或放水的声音,一宿舍的人就像调皮捣蛋的小学生,三三两两结着伴,低声互骂着,似奔跑追逐般在宿舍走廊里冲了个来回,所幸她们这一整排宿舍里的女研究生们都是夜猫子,刚开学,每个寝室都是一个热闹的小世界,所以无人在意纪晓风她们这群人的喧闹。
时间滴滴答答过去,凌晨一点半,几乎所有人都沉入了梦乡,在各自光怪陆离的梦里迎接新的一天到来,唯独纪晓风还在等,等一个人的消息。
她失眠了,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心疼一个男人。
尽管她不停地在心里理智地告诉自己,不要想那么多,但心间的牵扰却始终在冒头,自她和周晨回到学校,其实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一个小时都还不到,每次想多待一会儿都不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把两人分开,那么就没在一起,没有好好地看看对方,没有静静地听听彼此的呼吸,感受对方的脉搏和心跳,又怎能让她不想念呢?她多想好好地抱一抱他,就那样抱着,待在他身边,和他面对面说说话,可是,就是这么简单的事,现在对他们来说,似乎变得很困难。
时间太紧了,两人太忙了,本就见不了几面,又是疫情期间,每个人出门都必须戴着口罩,在食堂一起吃个饭也不行,只能各自带回宿舍就餐。
闭着眼睛,她再一次提醒自己,他有他的生活作息,自己也有自己的事要做,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各自顾好自己手头上的事,所以现在就应该好好睡一觉,睡足了,明天才能把该做的事早些做完,这样两人或许能空出点时间来一起去散散步,手拉手聊聊天。
只是,无论她怎样说服自己,脑海里却总是一遍又一遍浮现出他一个人在实验室和资料室忙碌的身影,专注认真,却透着疲惫和孤独,每浮现一次这样的画面,她便不可控地感到心疼,她不由自主地想,他此刻在思考什么问题?会不会困?是否会有那么一瞬间,特别想撕碎这个空间,抛开一切,不再去操心那么多?如果有可能,她宁愿静静地陪伴在他身边,至少不让他那么孤独,不过,这是不现实的,再怎么样,她都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女人,而且每个人都应当有自己的事做,又怎能因为喜欢就一味地围绕着他人转呢?那样反而容易禁锢住彼此。
当然,其实极有可能的是,周晨此刻正沉迷于几张数据图中,惊喜于自己的发现。
想到这,纪晓风会心一笑,周晨以前跟她说过的话犹在耳畔,他说他喜欢一个人做研究的时刻,虽然有时候抬起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整个世间似乎只剩了自己,会累会困会感到孤独,然而黎明总在黑夜之后到来,他很享受经过一阵艰苦最后迎来光明和成功的时刻。
既如此,就成全他吧,为他祝福好了,祝他一切顺利,祝他在黎明到来前,顺利通过层层关卡,把自己手头上的难题一一解决好。
最后,带着这层祝福,纪晓风不知不觉笑着沉入了香甜的梦乡,梦里,她和周晨手拉着手在阳光下漫步,周晨幽默风趣地为她讲述着关于两只迷路企鹅的故事,她笑得开心,一阵风吹来,带着栀子花香,两人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