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方言》是中國很早記載古代語言的書,漢末晉初的人都説是楊雄所作。如應劭的《風俗通義》[1]和常璩的《華陽國志》[2]都是如此。但是《漢書·藝文志》[3]和《楊雄傳》[4]根本没有説到楊雄作《方言》,所以宋朝的人便懷疑起來,以爲屬之楊雄,可能出於依托。關於這一個問題,《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分辨的很清楚[5],結論是:“反覆推求,其真僞皆無顯據。”但是我們知道這部書題名叫做“方言”,並且普遍的流傳起來,應當是東漢和帝以後的事。

首先我們看王充《論衡》裏面稱贊楊雄的文章和《太玄》《法言》兩部書的地方很多[6],可是始終没有提到《方言》。例如《齊世》篇説:“楊子雲作《太玄》,造《法言》,張伯松不肯壹觀。與之併肩,故賤其言。使子雲在伯松前,伯松以爲《金匱》矣。”[7]這一段話和《方言》後面楊雄《答劉歆書》中所説“(張伯松)常爲雄道,言其父及其先君憙典訓,屬雄以此篇目頗示其成者,伯松曰:‘是懸諸日月不刊之書也。’又言恐雄爲《太玄經》,由鼠坻之與牛場也”很相符合。但是王充没有一字説到《方言》。王充是在和帝永元年間(89~104)死的[8]。其次我們看許慎的《説文解字》裏用方言解釋字義的和今本《方言》詞句相同的很多,他既没有説到楊雄作《方言》,也没有説到《方言》的書名。許慎的書是和帝永元十二年(100)開始作的,建光元年(121)才完成。從這兩點來看,和帝的時候還没有叫做《方言》的一部完全的書是很清楚的事情。直到靈帝、獻帝的時候,應劭在《漢書集解》裏開始明白引用《方言》[9],而且稱爲“楊雄《方言》”;他又在《風俗通義》序裏更詳細地引用楊雄《答劉歆書》的話[10],而且説《方言》“凡九千字”。由此推測,《方言》在漢末應當已經普遍流傳起來了。魏孫炎注《爾雅》是引用《方言》的,張揖作《廣雅》也把《方言》的語詞大量搜羅在内,這都是很好的證明。

那麽,《方言》會不會是漢末人作的呐?這又不然。因爲許慎《説文》裏既然有很多跟今本《方言》相合的詞句,必然在和帝永元以前就有了跟今本《方言》相類的記載了。從永元十二年(100)推到楊雄的卒年,就是天鳳五年(18),中間是82年。如果《方言》不是楊雄所作,在這八十年裏也就有了最初的底本。從許慎完成《説文》的時候,就是建光元年(121),到應劭作《風俗通義》的時候,約在獻帝興平初(194),中間是73年。這73年中應當是有了“方言”的名稱,而且逐漸流布的時期。這麽説,《方言》是不是楊雄所作,很不容易斷定。不過,這部書包括了西漢、東漢之間許多方言的材料倒是很值得寶貴的。

這部書記載的都是古代不同方域的語彙,地域包括的很廣。稱名雖然很雜,而都是漢代習用的名稱。有的是秦以前的國名和地名,有的是漢代實際的地名。東起東齊海岱,西至秦隴涼州,北起燕趙,南至沅湘九嶷;東北至北燕朝鮮,西北至秦晉北鄙,東南至吴越東甌,西南至梁益蜀漢。作者能夠搜集這麽多的方言,必然是在漢代武功極盛之後,版圖已經開拓很廣的時候做成的,否則不能如此[11]。但是要記載這樣廣大地域的語言,采用小的地理的名稱是很困難的,所以不得不采用古代的國名和較大的地名。

作者記載方言的方式,是先舉出一些語詞來,然後説明“某地謂之某”或“某地某地之間謂之某”。這些方言的語詞都是作者問到以後記下來的。魏天行先生曾經給它一個名字,叫做“標題羅話法”[12]。其中所記的語言,包括古方言、今方言和一般流行的普通語。凡説“某地語”或“某地某地之間語”的,都是各别的方言。説“某地某地之間通語”的,是通行區域較廣的方言。説“通語、凡語、凡通語、通名”或“四方之通語”的,都是普通語。凡説“古今語”或“古雅之别語”的,都是古代不同的方言。若從所記的方域來看,凡是一個地方單舉的,它必然是一個單獨的方言區域;某地和某地常常在一起並舉的,它們應當是一個籠統的區域。這樣也可以極粗疏的看出來漢代方言區域分布的大概情形[13]

單就這種實際的語言記載裏我們還可以知道:

1.一部分漢代社會文化的情形。例如由卷三“臧、甬、侮、獲,奴婢賤稱也”一條,知道蓄養奴隸在漢代是很普遍的事情;由卷四所記衣履一類的語彙,可以知道漢人衣着的形製;由卷五所記蠶薄用具在不同方言中的名稱,可以知道養蠶在南北是很普遍的事。

2.《爾雅》所記的許多同義詞和《方言》對照來看,往往都是古代不同的方語,到了漢代有些還在某一地方保存着,有些已經變成了普通語,甚至於有些已經消失,僅僅是書寫上的語詞了。

3.《方言》所記漢代的語言有普通語和特殊語。我們知道,不同的方言相互交融,可以成爲普通語;政治、文化上有力量的語言,也可以成爲普通語。漢代的普通語應當是由這兩方面形成的。我們想春秋以前民族是多的,語言是分歧的,可是經過列國的争霸,七雄的角逐,秦代的統一,各地的語言彼此吸收,其間不知有了多少次的糅合。後來到了漢代,原來不是通語的,也就變爲通語了。再看《方言》所記的語言,其中以秦晉語爲最多,而且在語義的説明上也最細。有些甚至於用秦晉語作中心來講四方的方語。由此可以反映出來秦晉語在漢代的政治文化上所有的地位了。進一步來説,漢代的普通語恐怕是以秦晉語爲主的。因爲一個新興的統治者對於過去在政治、文化上有力量的語言是往往承接過來的。春秋時代的“雅言”就是統治階級一般所説的官話,這種官話就是“夏言”[14],“夏言”應當是以晉語爲主的。因爲晉國立國在夏的舊邑,而且是一時的霸主;晉語在政治和文化上自然是占優勢的。等到後來秦人强大起來,統一中夏以後,秦語和晉語又相互交融,到了西漢建都長安的時候,所承接下來的官話應當就是秦晉之間的語言了。

4.《方言》裏所記的特殊方語是循地理的分布而表示差别的,有的通行的區域狹,有的通行的區域廣。在語言上有的是聲音相近的“轉語”,有的是聲音不同的“同義詞”。從聲音不同的同義詞可以看出不同的人造詞的心理過程,從聲音相近的轉語可以看出聲音在方言中轉變的條理。

5.《方言》距今已經一千九百多年了,其中所舉的方語在現代方言裏依然保留着很多。這種語彙大半都是口頭語,而且是文人不大寫在文章上的。例如“慧謂之鬼,憂謂之惄,斂物而細謂之揫,人肥盛曰䑋,器破曰披,器破而未離謂之璺,貪飲食者謂之茹,庸謂之倯,子曰崽,物生而不長大曰矲,凡相推搏或曰攩,小謂之簍,飯謂之筲”等,都是大衆口裏流行的話。如果没有《方言》記載下來,我們就無從知道這些語言已經遠在漢代就有了。還有《方言》書裏的古語有些在現代方言裏仍舊保存着,可是語音和現代方言中文字的讀音不一定完全相同。例如“知謂之黨”就是現代北方説的“懂”;“物大謂之奘”,現在北方説“zhuǎng”;“耦曰㛯”,匹萬反,現在北方稱“雙生”也叫“雙bànr”;“眄曰䀩”,音略,現在北方説“瞜(lōu)”;“雞伏卵而未孚,始化曰譁”,現在普通説“寡(guǎ)”;“錘,重也”,現在説“秤錘”叫“秤tó”;“絓,持也”,現在普通説布上的絲結叫“絓絲”,音xuà;“久熟曰酋”,現在普通説“kiǔ”。諸如此類,也都是“古語之遺”。

6.前人説《方言》多奇字,是就文字的寫法來講的,如果從語言的觀點來看,這些字只是語音的代表,其中儘管和古書上應用的文字不同,實際上仍是一個語言。例如“咺”同“喧”、“唏”同“欷”、“惄”同“愵”、“”同“介”、“脅鬩”同“脅嚇”、“”同“蹋”、“”同“格”、“獡”同“愬”、“藎”同“燼”、“”同“棬”、“賀”同“荷”,都是很明顯的例子。更有很多古今相同的語言,《方言》寫的字和現在一般所寫的不同。例如“少兒泣而不止謂之唴”,現在寫“嗆”;“好曰釥”,現在寫“俏”;“遽曰茫”,現在寫“忙”;“獪曰姡”,現在寫“猾”;“縫納弊故謂之緻”,現在寫“紩”;“甖謂之㼚”,現在寫“缸”;“臿謂之喿”,現在寫“鍬”;“僉謂之棓”,現在寫“棒”;“火乾曰㷅”,現在寫“炒”;“裁木曰䤨”,現在寫“劈”,這些都是音義一樣的。所以我們不能墨守文字,而忽略了語言。

從這幾點來看,《方言》在漢語語言史上的價值既然很高,同時也就關涉到整個的中國文化史。尤其重要的是它啓示了我們怎樣去明瞭語言,如方言和普通語的關係,古語和現代大衆語的關係等,都是值得重視的。

今本《方言》是晉郭璞的注本,凡十三卷。《隋書·經籍志》[15]和《新唐書·藝文志》[16]著録的也是一樣。但是劉歆和楊雄往來的信裏説是十五卷,郭璞的《方言注》序裏也説是“三五之篇”,卷數和今本不同。這應當是六朝時期的變動。至於字數,在應劭的《風俗通義》序裏説是九千字,但據戴震的統計[17],現在郭注本有一萬一千九百多字,比應劭所見的本子多出將近三千字。這些字是在什麽時候增添出來的,已經無從考訂。我想一定是郭璞以前的事情。因爲大凡一種古書有了好的注本以後,就不易有什麽改動了。以郭注《方言》而論,我們可能考查出來的佚文,爲數很少,就是很好的證明。

郭璞(275~323)是精通音義訓詁的人[18],他的《方言注》和《爾雅注》解説字義都有一貫的精神,那就是用今語來説明古語。《爾雅注》裏固然常常引用楊雄《方言》和晉代的方言來解釋古語,在《方言注》裏更常常舉出晉代的方言來和楊雄所記的漢代方言相比較。在意義上,或者證明古今語義相近,或者説明語同而義不同和義同而語不同。在地域上,或者指明某些古語依然在某地保存,或者指出某些古語不在當地保存,而轉在别處却有這樣的説法,甚至於更進一步地變成了一般的普通話。這就是他在序文裏所説“觸事廣之,演其未及”的意思。王國維《書郭注方言後二》已經把這種精神指出來了[19]。但是在郭璞解釋《方言》語詞的時候,還有一些條例,是我們應當知道的。

1.原來“釋詞”不明晰的,給一個明確的解釋。例如“虔、儇,慧也”,注“謂慧了”;“烈、枿,餘也”,注“謂殘餘也”;“孑、藎,餘也”,注“謂遺餘也”;“斟、協,汁也”,注“謂和協也”;“謫,怒也”,注“謂相責怒也”;“爰、喛,恚也”,注“謂悲恚也”。凡注中説“謂某某”的大都屬於這一類。説“謂某某”,猶如説“這是指什麽意思來説的”,這是一種限制的説明。

2.説明《方言》中一個語詞所以這樣説的意義。例如“慧,秦謂之謾”,注“言謾詑也”;“好,秦曰娥”,注“言娥娥也”;“眉,老也,東齊曰眉”,注“言秀眉也”;“嫷,美也,南楚之外曰嫷”,注“言婑嫷也”;“楚東海之間卒謂之弩父,或謂之褚”,注“言衣褚也”;“生而聾,陳楚江淮之間謂之聳”,注“言無所聞常聳耳也”。凡注中説“言某某”的大都屬於這一類。説“言某某”,猶如説“意思是説什麽,所以有這樣的説法”。

3.用普通語詞來解釋特殊語詞或特殊的文字。例如“台,養也”,注“台猶頤也”;“鬱悠,思也,晉宋衛魯之間謂之鬱悠”,注“鬱悠猶鬱陶也”;“瀧涿謂之霑漬”,注“瀧涿猶瀨滯也”;“惽,江湘之間謂之頓愍”,注“頓愍猶頓悶也”;“南楚愁恚憒憒、毒而不發謂之氐惆”,注“氐惆猶懊憹也”;“麋,老也”,注“麋猶眉也”。凡注中説“猶某某”的大都屬於這一類。

4.用語言裏的複音詞來解釋原書的單音詞。例如“渾,盛也”,注“們渾,肥滿也”;“㥾,愧也,梁宋曰㥾”,注“敕㥾亦慙貌也”;“徥,行也”,注“徥,行貌”;“䠇,力也,東齊曰䠇”,注“律䠇,多力貌”;“杜、蹻,歰也,趙曰杜,山之東西或曰蹻”,注“卻蹻,燥歰貌”。

5.説明“語轉”。例如“蔿、譌、譁,化也”,注“皆化聲之轉也”;“蘇,草也”,注“蘇猶蔖,語轉也”;“臿,燕之東北朝鮮洌水之間謂”,注“湯料反。此亦鍫聲轉也”;“杷,宋魏之間謂之渠挐,或謂之渠疏”,注“語轉也”。這些都是説明因聲音的改變而生的“轉語”。還有説明語音不正而生的轉語的。例如“薄,宋魏陳楚江淮之間謂之䒼,或謂之麴”,注“此直語楚聲轉也”;“吴越飾貌爲竘,或謂之巧”,注“語楚聲轉耳”。説“楚”,猶如説“傖”。

從以上五點我們可以看出郭璞注這一部書照顧的方面非常之廣。《方言》是一部好書,幸而又有郭璞的精善注本,真是相得益彰了。

《方言》的刻本,舊有宋本、明本和清人的校刻本。今日我們能看到的宋本是南宋寧宗慶元六年(1200)尋陽太守李孟傳的刻本[20]。他在《刻方言序》上説:“今《方言》自閩本外不多見,每惜其未廣。予來官尋陽,有以大字本見示者,因刊置郡齋。”又南宋紹興間晁公武在《郡齋讀書志》上説:“予傳本於蜀中,後用國子監刊行本校之,多所是正,其疑者兩存之。”[21]由這兩段話我們可以知道《方言》的宋刻本在北宋有國子監本,在南宋有蜀本、閩本、贛本。贛本是宋代最晚的一個刻本了。監本、蜀本、閩本現在都没有看到,我想李本可能就是重刻的蜀本,也就是北宋監本的第二次傳刻本。因爲李刻本注文内説“某字一作某”的很多,正和晁公武的話相合;而且宋代蜀刻本的書很多都比閩、浙的刻本字大,李孟傳既然明白的説所根據的是大字本,那麽推想他重刻的是蜀本更有幾分相像了。這樣看來李孟傳本雖是一個很晚的宋刻本,但是他的底本是相當早的。所以刻本裏還有許多字仍然保存着唐代書寫的體式。後來許多明本都是翻刻李本的。如吴琯的《古今逸史》、胡文焕的《格致叢書》、程榮的《漢魏叢書》都是同出一源。不過經過寫刻,生出一些錯誤,彼此不同罷了。

到了清朝的戴震根據《永樂大典》的《方言》開始和明本校勘,進一步更搜集古書引到《方言》和郭注的文字來和《永樂大典》本互相參訂,正訛補漏,逐條疏證,於是成爲一個善本。因爲《永樂大典》是根據宋本來的,明本的錯誤可以根據《永樂大典》本來改正,《永樂大典》本的錯誤可以用宋以前古書所引來訂正。這種辦法是很好的。《四庫全書》和《武英殿聚珍版叢書》的《方言》都是戴震的校本。後來他又題名《方言疏證》[22],經人重刻,流傳更廣。這是清人第一個校本。但是其中也有不正確的地方,盧文弨又有《重校方言》[23],根據不同的刻本和校本增訂很多,這是清人第二個校本。這兩個校本都是大家一向推崇的善本。

然而實際上兩個本子互有短長。論學識盧不如戴,論詳審戴不如盧,並且他們都没有看到原宋本。戴震所提的曹毅之本[24],僅僅是一個明人影抄的本子;盧文弨雖然記出李孟傳本,可是也和宋刻原著不完全相合,或者是根據過録的本子來寫的。這已經是他們工作上的一種缺欠,更加都喜歡改字,把不錯的改錯了,錯的改的更錯。盧文弨又把郭注的音和注文分開,更是一種錯誤了。

在戴盧兩家以後又有劉台拱的《方言補校》[25]和錢繹的《方言箋疏》[26]。劉校最精,可惜僅有幾十條。錢疏除折衷戴盧兩家以外,又用玄應《一切經音義》參校一過,但是用力勤而發明少。在清代校勘家裏面王念孫是最傑出的人物,他的《遺書》裏有《方言疏證補》一卷[27],常常有很精到的見解。另外在他的《廣雅疏證》裏引到的《方言》文字都是經過校勘的,往往和戴盧兩家不同。因爲散在全書裏,反倒不被人重視了。

由以上所説,足見清人對於《方言》這一部書是非常重視的,做校勘工作的人也很多。然而始終没有人把他們所作的工作總結起來,加以整理。在1943到1945年間我曾經作了一番整理工作,同時用了乾嘉諸老没有見到的古書,如原本《玉篇》、《玉燭寶典》、慧琳《一切經音義》等所引到的《方言》詞句,校勘一過。雖然補充很多,然而始終没有排比成書。在1947年我又看到王念孫手校本《方言疏證》[28],又增加一些新資料。剛好去年吴曉鈴先生在給巴黎大學北京漢學研究所的《通檢叢刊》計劃編纂《方言通檢》,想取一個校本作底本,因此在他的鼓勵和督促之下,才寫成這一部《校箋》。另外,我感覺到我們有研究語言興趣的人始終還没有走上一條寬廣的路,能夠照顧到語言的整體來作全面的研究。因此《方言》作者的精神很值得我們留意,所以我也樂於從事來整理一下這樣古代記載語言的書。不是要“導夫先路”,而是有“擁篲清道”的意思。

不過《方言》本子裏的錯誤是多方面的,前後錯亂、訛字衍文、脱落倒置,不一而足。若就錯誤發生的時代説,有郭璞原本的錯誤,有郭璞以後到隋唐間傳寫的錯誤,有宋以後傳刻本的錯誤。郭璞原本的錯誤,可以根據《説文》《廣雅》來校訂。郭璞以後到隋唐間傳寫的錯誤,可以根據唐以前的書如原本《玉篇》、《玉燭寶典》等書來校訂。宋以後傳刻本的錯誤,可以根據唐宋間的書,例如李善《文選注》、玄應和慧琳的《一切經音義》、《太平御覽》、《爾雅疏》、《集韻》等書來校訂。但是材料還感覺不足,更加自己的能力有限,所能做的工夫,也就僅僅如此了。《校箋》所用的底本就是宋李孟傳本,並且以不改字爲原則。一切校語案語都逐條寫下來,列在本文的下面。至於戴震所見的曹毅之本是張金吾《愛日精廬藏書志》所著録的一個景宋抄本。《藏書志》上説,卷末有“正德己巳(1509)夏五得曹毅之宋刻本手影”一行[29]。這是怎樣一個本子,還不能定,傅增湘以爲曹毅之應當是明代收藏這個宋本的人名,不是宋代傳刻《方言》的人名,這一個影宋本就是李孟傳本[30]。這個問題不容易肯定,在《校箋》裏只是根據戴盧兩家所説的情形寫下來,作爲一個明本看待而已。

在《校箋》的體例上,羅莘田、魏天行兩位先生都給我很多寶貴的指示,又在百忙中特意爲本書寫序文,魏先生並且爲我看過稿子的一部分,在這裏我要首先向他們敬致謝意!最後還要鄭重的謝謝吴曉鈴先生,他除了鼓勵我、督促我以外,並且在本書排校上替我改正了許多的錯誤,没有他的幫助,是不會順利完成的。

1950年6月15日周祖謨序


[1] 見應劭《風俗通義》序頁3(巴黎大學北京漢學研究所《通檢叢刊》本,下同)。

[2] 見常璩《華陽國志》卷十上《先賢士女總贊》,頁2b~3b(《四部叢刊》初編本)。

[3] 見《漢書》卷三十《志十》,頁1a~36b(百衲本《二十四史》本,下同)。

[4] 見《漢書》卷八十七上《列傳五十七》上,頁1a~24a;卷八十七下《列傳五十七》下,頁1a~17b。

[5] 見《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卷四十《經部小學類》“《方言》”條,頁2a~3a(大東書局石印本)。

[6] 見《論衡》卷十三《超奇》第三十九,頁14b~20b;卷十八《齊世》第五十六,頁16a~22a;卷二十《佚文》第六十一,頁6a~11a;卷二十八《書解》第八十二,頁9b~15a;卷二十九《案書》第八十三,頁1a~6a;卷二十九《對作》第八十四,頁6a~11a(《四部叢刊》初編本)。

[7] 見《論衡》卷十八《齊世》第五十六,頁20b。

[8] 編者按:和帝於105年4月改永元爲元興。以下凡涉及年份的判定,例如年號所對應的公元紀年、斷代、作者生卒年等,倘與今通行觀點略有出入,一律遵照原文,不做改動且不出注。

[9] 見《戴氏遺書》卷五,頁17a《方言疏證》序(微波榭刊本)。

[10] 見《風俗通義》序,頁3~4。

[11] 例如書中所稱涼益二州就是漢武帝元封以後才有的名稱,涼州舊稱雍州、益州舊稱梁州,見《漢書》卷二十八《志八》上,頁10b。

[12] 見魏建功《方音研究講義》,頁21(北京大學排印本)。

[13] 見林語堂《語言學論叢》,頁16~44《前漢方音區域考》(開明書店排印本)。

[14] 見《劉端臨先生遺書》卷一《論語駢枝》,頁9a~b(儀徵阮氏刊本)。

[15] 見《隋書》卷三十二《志二十七》,頁27b~28a。

[16] 見《新唐書》卷五十七《志四十七》,頁9b。

[17] 見戴震《方言疏證》序。

[18] 見《晉書》卷七十二《列傳四十二》,頁1a~7b。

[19] 見《海寧王靜安先生遺書·觀堂集林》卷五《藝林》五,頁10b~14a(商務印書館石印本)。

[20] 《李孟傳傳》有二:一附《李光傳》後,見《宋史》卷三六三《列傳一二二》,頁9a;一見《宋史》卷四百一《列傳一百六十》,頁15b~17b。

[21] 見《郡齋讀書志》卷四,頁8a“《方言》”條(吴門汪氏藝芸書舍刻本)。

[22] 《方言疏證》有《武英殿聚珍版叢書》本、閩覆本、《微波榭叢書》本、汗青簃據微波榭本重校本、《安徽叢書》本。

[23] 《重校方言》有《抱經堂叢書》本、《小學彙函》本。

[24] 見《方言疏證》卷二,頁4b。

[25] 《方言補校》有《劉端臨先生遺書》本、《廣雅叢書》本。

[26] 《方言箋疏》有紅蝠山房本、《積學齋叢書》本、《廣雅叢書》本。

[27] 《方言疏證補》有《高郵王氏遺書》本。

[28] 中國科學院藏,存卷一至卷七的七卷。

[29] 見《愛日精廬藏書志》卷七,頁6b~7a“《輶軒使者絶代語釋别國方言》”條(吴縣徐氏靈芬閣活字本)。

[30] 見《藏園群書題記》卷一,頁14a“宋刊本《方言》跋”條(企麟軒排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