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利民压根想不到在这临近深山老林的地方居然还有人知道他。
他隐姓埋名数十年,发誓不娶妻,不留后,就是害怕被发现,更害怕会有因果报应落在他的后代身上。
妙龄点出他的姓后,他吓得差点儿落荒而逃,好在他死死地绷住了肌肉。
也对,都快三十年过去了,他现在这副样貌怎么可能有人认得出?
于是他故作镇定地问道:“你说什么?老头子耳朵有些背,没听清,可否再说一遍?”
妙龄撇撇嘴,道:“这可是你让我说的!”
话一出口,于利民就后悔了,他直接装作没听见不就行了?何苦多此一举,又何苦多此一问?
“你说你,掩耳盗铃有意思么?
先前被那些恶鬼困住的时候,你把蛇目泉的故事说了一遍又一遍。
这种故事,若不是亲身经历,又怎能说得如此详细?
现在跟我这儿装傻充愣,有意思不?”
妙龄最见不得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火气一上来也就顾不得什么仪表不仪表的了。
一脚踏上板凳,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直接指着于利民就数落开了。
“藏那么多年不嫌累得慌么?
先前我跟那些恶鬼说的话你都忘了?
不是你的就趁早交出来,藏得越久,你欠的债就越多,还想累及子孙后代么?”
于利民的脸色越发难看,被妙龄这么一通数落,一张满是沟壑的脸似乎也涨得通红。
可即便如此,他也依旧不松口,只是低着脑袋不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妙龄都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沉默,想要撕开他的脸皮看看他的脸皮道底有多厚。
不曾想,后者居然真的一把撕开了脸皮,唬得妙龄倒吸一口凉气。
她倒是不怕撕皮这个动作,也不是害怕撕下脸皮后的血肉模糊,主要是师父压根儿没跟她说过于利民还有这种能力。
她下意识地看向灰袍男人的方向,不出意料,他依旧看起来对一切都不上心,一个眼神都没施舍过来。
等她再转回视线的时候,于利民已经处理好了撕下的脸皮,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妙龄恍然,难怪师父没说,于利民这压根儿不是什么特殊的术法,只是普通的易容术而已。
心下不禁埋怨起来,师父这性子还真跟茅房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她跟了他这么久都没见他的脸有丝毫的表情。
唉!真是白瞎了那张帅气到人神共愤的脸,配上这副邋遢的形象……唉,暴殄天物啊!
师父瞥了她一眼,她瞬间回神,怎么又被师父的脸给迷的失神了,师父又在怪她了。
她立马转向于利民的方向,唔,刚才只顾着迷恋师父的脸了,于利民的脸也还算不错,只不过比起师父来那可是天差地别的。
果然还是师父最帅!
不对啊,按师父的说法,于利民今年至少也五十岁了,不该是这么年轻的脸啊!
正想着,师父的念头就传过来了。
师父从不需要开口,有什么想说的都只需要给她传个念头。
有时候她爱死了这个功能,二人在外头都是她动口,也都是她收获那些羡慕和尊敬的眼神,这让她的虚荣心大大地得到了满足。
可有的时候她又恨极了这种功能,她多想亲耳听一听师父的声音,他有着如此俊逸地外表,声音必定也是悦耳至极的。
“别走神!小心应对!”
师父居然难得地给她传音了,这是……师父的本音么?
诧异的同时,她也有些自责,今儿不知道是怎么了,尽走神了,都两次了。
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继而朝着于利民莞尔一笑,道:“怎么?不伪装了?”
于利民牵了牵唇角,嗤笑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自然也不用伪装!活了这么久也够了,我也不想再这么藏头露尾下去!”
“那岂不是可惜?你要是再躲一阵子,这世上就没人记得你了!”妙龄依旧笑颜如花。
“有什么值得可惜的?正如姑娘所言,欠下的债终究是要还的,欠的越久岂不是利息越多么?”
“你倒是通透!”妙龄难得夸人。
跟着师父走南闯北的见识多了,遇见的大多是欠了因果的老赖,几乎都要花费不少力气才能解决这些因果,难得遇见一个爽快的。
“只是……在下还不清楚到底欠了什么,债主又是谁,不知道贵师徒可否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你也别看我师父,他已久不在五行之中了,只不过世人愚钝,他大发善心罢了!”
说完,妙龄顿了顿,似乎在倾听者什么。
片刻后,她微微蹙眉,这才开口道:“你也知道自己的样貌一直停留在年轻的时候,这也给你带来了许多困扰。”
妙龄说完又停住了,于利民没有催促,只是用力捏着衣袍的下摆,指节发白,可见得他有多紧张。
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妙龄才继续说道:“那是因为,你本应死在那一晚,结果阴差阳错之下竟给你逃了,还带走了不该拿的东西,现在,该是归还的时候了!”
过了很久,久到黄六都修补完破窗户了,于利民这才开了口:“归还?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又带了什么走,我拿什么归还,又归还些什么?”
妙龄真的很想啐他一口唾沫,然后大吼一句,还能归还什么?还命呗!
白白让你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捡了个大便宜了,你个大男人怎么还磨磨唧唧的?
转念一想,师父让别刺激他,要平稳过渡,眼下这个情形不是刚好?
“于先生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就请放轻松,一切交给我,我会带你一道看清楚那样东西!”
妙龄笑得愈发甜美,熟识的人就知道,她笑得越甜美,坑起人来就越是毫无底线。
比如灰袍男人就知道她的特点,但是他从不与外人交流。
于利民终于安心地闭上双眼,妙龄也终于将安魂符贴上了他的眉心。
符一贴上去,他就无法闹出幺蛾子了,几乎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终于完成师父交代的平稳过渡的任务了,虽然不明白师父干嘛这么谨慎,但那又怎样,她反正这辈子都不会忤逆师父的。
她吁了口气,继而冲着灰袍男人得意地扬起唇角。
后者居然难得地回给她一个微笑,虽然只是勉强扯了一下嘴角,但这已经是千年难遇的景象了。
妙龄一时惊住了,师父若是当真笑起来必定是人间绝色。
虽然明知这个词不是拿来形容男子的,虽然她自己也严重怀疑是不是眼花了,但是一切都无所谓了,她感觉自己又要晕过去了。
这该死的绝症!
等她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日上三竿之时了,昨日的大雪过后今天居然是个大晴天。
当然,于利民也已经不知去向,妙龄忽然想起昨天师父那疑似笑容的动作,便立马下了床出去寻找师父。
刚开门,迎面就撞上了一道白衣身影,身影颇为高大,妙龄一下子就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鼻子立刻一阵酸疼,她好不容易适应了,这才抬起眼泪汪汪的双眸。
映入眸中的,竟是师父那张帅绝人寰的俊脸,上头还挂着笑。
白色长袍,一张带有微笑表情的脸,黑亮柔软的三七开发型,这人是……师父?
“没事吧?怎么还哭上了?分明是你先撞的我,自己倒先流起泪来了!”
师父笑盈盈地望着她,还揶揄她!
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她在做梦?
“怎么傻愣愣的?睡傻了?”
师父的声音真好听,啊,啊,她的耳朵都要怀孕了!
她本想问一句,师父,是你吗?
结果开口就变成了:“师父,你的扎天派发型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