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秋蝉睁开眼，拔掉脑后的神经管线插头，发出“呲”的一声。
他扶着工作台站起来，发现工学椅歪倒在一边，杰克摔在旁边，手脚不协调的在地上挣扎。
摇了摇头，连续进入数字空间让他更加疲劳了，即使扶着工作台，此时站直了身体也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他捏着太阳穴缓了一会儿，眩晕感慢慢消退，这才上前扶起椅子，再把杰克搀起来，拔掉他脑后的神经管线，塞进椅子里。
“你怎么搞的？”
明明非常疲倦，却不得不奔波，顾秋蝉压住心底的烦躁，语气实在算不上好。
然而杰克像是听不到他的问话，瘫在椅子里，嘴里神经质的不停地嘟哝：“我的腿、腿……”
直到此时，顾秋蝉才有工夫认真打量对方：小平头，长相平平无奇，看年纪最多不过十三四岁，完全是个孩子，下巴上还有几颗青春痘冒出来。
屋内闷热，他穿着裤衩背心，赤脚踏在人体工学椅的椅脚上，人字拖踢在旁边。
不过此刻这小子的状态明显不对：脸色白的像纸，眼白上血丝密布，双眼不自然的鼓凸出来，手抖的不成样子，还下意识的不停向下婆娑自己的一条腿，像是想把什么东西从身上搓下去一样。
顾秋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这是在数字空间中遭受到巨大伤害后，过于强烈的神经信号让人一时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双重感官混杂交织，才产生了这种症状。
本质上来讲，这和他之前深潜结束后，醒来感到身体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是一样的状态，无非就是杰克的反应更加强烈一些。
都是意识上传网络后产生的应激反应。
见他这个状态，顾秋蝉无奈叹口气，自己身上没带神经钝化药剂，也没在房间中发现类似的恢复剂，只能等对方慢慢恢复了。
半晌后，杰克的状态终于缓解了一些，虽然身体还是使不上力气，但意识已经慢慢回归，脸颊也带上了一点血色。
他刚刚回过神，眼泪便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身体还会时不时的偶尔抽搐。
杰克抹去脸颊上的眼泪，努力克制情绪，但眼眶中的泪水还是不断地流下来，这明显是某种应激反应，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他看了眼顾秋蝉，见他靠着工作台闭目养神，并没有看向自己，这才感到好受一点。
少年人的自尊心，不愿意其他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尤其是像个娘炮似的哭的稀里哗啦。
良久，身体上的反应终于平复下去，杰克张张嘴，说道：“多谢……”
结果，喉咙中发出的干哑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顾秋蝉没睁眼，摆摆手：“适逢其会罢了。”
他疲惫的不想说话，杰克似乎也不知该怎么和一个第一次见面的人聊天，于是两人之间就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又过了几分钟，杰克终于能慢慢行动，他坐直了身子，还是忍不住好奇，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最后怎么搞定对面的？我都以为自己要彻底栽了，没想到最后直接被甩了出来。”
顾秋蝉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具体的我也不清楚，要是知道怎么回事，我也不用委托你这个黑客了。”
他当然清楚大概是金手指的作用，但这话怎么可能给别人说？所以随便找个理由糊弄过去。
而且他也没有说谎，现在他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虽然清楚是金手指发挥了作用，但却完全不明白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就算真想解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道：“你呢，这次为什么这么狼狈？”
杰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还带着几分后怕，道：“艾氏搞了个陷阱，请来了「驼」的思维拷贝看守防火墙。”
看来是失手了。这么说，天宫的数据库，短时间是不太好去了……
顾秋蝉暗暗思索，杰克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意委托不能完成，于是道：“放心吧，等我准备好，下次一定……”
顾秋蝉从沉思中回过神，打断他道：“看看这个。”
杰克不明所以的接过顾秋蝉递过来的平板电脑，他刚开始还以为是这位雇主的机器，但一接过来就发现，这是自己的电脑。
平日里，不工作的时候，他都用这台备用机来娱乐放松。
“这……”
询问的话还没出口，屏幕上的数据就让他惊讶的张口结舌，杰克猛地抬头：“这些东西是从哪来的？”
“我用你这台机器进行了意识上传，回来后，数据已经在里面了。”顾秋蝉耸耸肩，“别问我，我比你还懵。”
话虽如此，但他心里其实知道，这应该是自己的金手指解析后传输过来的数据。
但杰克却相信了他的话。
只是粗略浏览，杰克就发现，这些五花八门、种类不同的数据都和艾氏集团有关，应该都是储存在天宫这个数据库中的内容。
要是顾秋蝉有这种能耐，根本用不着委托自己。
尤其是，其中一大部分都属于公司内部日常的工作、任务、会议等的记录——这些正是这次杰克入侵天宫的目标，现在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到了他的手中。
可以说，得到了这些资料，顾秋蝉的委托就已经完成了大半，剩下就是筛选汇总，分析对比的工作了。
如果这真是顾秋蝉的手笔，那他根本没必要把这些数据交给自己。
数字空间中，他掉入艾氏设下的陷阱，用尽了办法才险之又险的逃脱，本以为这次委托即使能完成，最后恐怕也要大费周章，谁想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达成了目的。
任杰克想破头皮，也猜不到这世上有一种东西，叫挂。
最后他摇摇头，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了。
不论顾秋蝉是真不清楚怎么回事，还是假装不知道，这种可能涉及他人底牌的事，最好都不要刨根问底为妙。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从小混迹街头，对底层的不成文规矩、忌讳心知肚明，所以默契的不再多问，只是道：“有这些东西，我明天就能完成委托。”
事情结束，顾秋蝉便打算离开，见此，杰克也摇摇晃晃的起来，趿上拖鞋。
见顾秋蝉看过来，杰克虽然一脸难受，仿佛戴上了痛苦面具，还是解释道：“屋里太闷，我出去转转，顺便吃顿好的。”
两人一起出门，正好隔壁的房门同时打开，走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男人。
此人短短的发茬染成金色，紫色眼影、粉色唇膏，大耳环，金闪闪的项链，皮肤呈小麦色，套着紧身金色马甲和皮裤，臂弯里挎着镶钉小皮包。
这身打扮十分辣眼睛，偏偏对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子妖娆的气质，和武吉士街这里的氛围十分契合。
对方看到他们俩，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对杰克道：“小哥，总算开始接客啦，我早说了，你条件这么好，不做这行可惜了……”
顾秋蝉此时身心俱疲，脑子不灵光，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
但杰克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乔恩，闭上你的臭嘴！这是我的客户……”
不等他说完，乔恩已经笑道：“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没说不是你的客户呀，少年人，不就是第一次嘛，都是这么过来的，没什么好害羞的……”
杰克恼羞成怒，大声喊道：“乔恩，你要是太闲，就多去接几单生意，少在这儿发骚！”
“哼，我今天不打算上班了，现在要回家见男朋友。”
“你……”
杰克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会儿顾秋蝉已经反应过来对方误会了什么，听到这一声娇哼，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当然，让他更好奇的是，在红灯区工作的人，居然说要回去见男朋友？这话让他不由自主的开始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内容。
这么想着，他脸上也不禁露出一点不以为然的神色。
乔恩似乎见多了顾秋蝉这种表情，他翻个白眼：“你这种人最没劲了，怎么，我就不能有女朋友吗？拜托~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我分的很清楚！”
好吧，是自己大惊小怪了。
顾秋蝉被说得有点讪讪，他只能尴尬的笑笑，和杰克狼狈的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