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城恢复平静后,百姓已经开始陆续从怀安府迁回静安城,苍梧宫的别苑,惊鸿忙着安排小厮打扫庭院。听见传来“宫主回来了”的消息,急忙整理妆容跑出来迎接,“恭迎宫主!”而黎天抱着怀里的小玥擦身而过,视而不见。甚至连三大长老、惊雨都没有说什么,径直的进去了,这让惊鸿心底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黎天将一粒药丸放入小玥的嘴里,念叨着:“以后每日早晚各一粒,功法反噬的痛苦便会减弱许多。”说话间,又接过婢女端进来的温水,给小玥擦拭着脸颊,“今日我的内力已经耗尽,等我恢复两日便能压制住你体内的反噬,便会舒服些的。”看着小玥脸颊已经干净了,又轻轻的擦拭着小玥纤细的双手。“御龙在天切勿使用了,真的很凶险……”
小玥听着黎天的碎碎念,眼角不知不觉的湿润了,平安真好啊,“行了,我的夫君啊,你何时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有么?”
“我记住了,我此时连烟霞剑都拿不起来,还怎么发挥御龙在天啊。”小玥将黎天拉到自己的身前。“当日我中了朱玉算的软筋散,昏迷过去,却也感觉到有人在这样照顾我。我听得见你叹息的声音,希望那个人是你,直到醒来看着你真的在我眼见,才心里安定下来。”
“那时候就不顾及自己的性命,现在还是这样。”黎天温柔的帮小玥整理着头发。
惊鸿犹豫许久走到两人的房间外,左思右想以什么理由进去,
“什么人?”黎天察觉到门外有人,便朗声喝道
惊鸿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房间,“宫主,夫人,惊鸿见着夫人受伤,专门送来疗伤之药。”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瓶。
黎天上下打量一番,说道,“你留着给三长老吧。”
“宫主说笑了,父亲身体康健,还是先为夫人疗伤吧。”手中继续捧着玉瓶。
“未必吧!川南的山路上,三长老与萧翻云算了一笔旧账,必定是一场生死之战。”
“川南?萧翻云?父亲怎么会去川南?”惊鸿心中有些慌乱了,将目光移向云玥。
“不必看夫人,她没有去铁家,也没有去川南,而是被我送回云霄阁。”
“是吗?”惊鸿心中已然觉得事情有变。
“可夫人到了家门口,改道攻打梁山府、又在北尧镇活捉了风萱,你可认识啊?”
黎天的目光冷漠,看的惊鸿不敢抬头,甚至心底里觉得寒冷,她强行让自己保持平静,或许宫主只是猜测,不会有证据的。“我母亲便因此人设计所获,父亲恨他入骨,我自然是知道的。”
“还知道什么?”黎天的每个字像是冰锥一样,令惊鸿心中恐惧。
“那时我还小,此后再也没有风萱的消息了。”
“惊鸿!你还要撒谎到什么时候?”窗外传来齐悦锦的声音,纪悦文等人跟在他后面一同走了进来。
云玥看着三长老一身伤的却是不轻,“此事后续再说,三长老有伤在身,还是休息休息吧。”
“夫人关心,老夫受之有愧。”齐悦锦单膝跪地。
“这……”小玥看看黎天,从他的眼神中,小玥明白此事并不简单,没在说什么。
“三长老,此事与你无关,起身吧!”
纪悦文和丁悦儒将齐悦锦扶到座位上,齐悦锦眉头紧锁的看着惊鸿,“丫头,我再问你一次,当年谋害夫人小产、流落修罗古城之事,是否与你有关?”
惊鸿面不改色的说道:“我没做过,父亲,当年我就说过。”
齐悦锦的瞪大了眼睛继续问:“那这次为什么川南一路上萧翻云带着西山四散人截杀夫人?”
“父亲不要动气,此事惊鸿并不知晓,我会去查清的。”
“惊鸿,夫人去川南铁家之事,只有宫主、夫人、我和三长老知晓,第五个人就是你!”惊雷的话几乎摧毁了惊鸿的心里防备。
“你们怀疑我?”
“不过是试试,也的确印证了答案。”小玥看着黎天说话时的眼神已经满是怒意。
三长老将字条仍在地上“你的字都是我教的,每一笔我都认得出来。”
“我只是一时糊涂,受人蒙蔽,请宫主、父亲原谅我。”惊鸿故作平静的看着黎天。
“蒙蔽?是蒙蔽还是存心陷害你心里清楚,你……”
“父亲!你怎么能这么说女儿?我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惊鸿喊出声,想要制止三长老的话,心中还有着侥幸,毕竟当年的马车、仆人都已经处理掉了,不会有线索。
“不知悔改啊”齐悦锦老泪横流,失望的瘫坐在椅子上,看着依旧为自己辩驳的女儿,他心如刀绞,哽咽的问:“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惊鸿心中一惊,身体发冷,她抛下了母亲,使她每每在睡梦中惊醒,总是听见母亲在问她:“惊鸿,你的良心呢,怎么能害夫人呢……”,她不敢回答,在齐悦锦的目光审判下,黎天的威严下,她无法沉默,断断续续的说:“母亲,将我送上马,自己断后……”,那眼角滑落的泪水不知是忏悔还是恐惧而来。
人啊在愤怒、失望到一定的极点,反而是恢复平静了。齐悦锦的目光变得冷淡了,沙哑的说:“你就不怕你母亲在睡梦中回来找你,怨你将她推下去吗!”
惊鸿瞬间瞪大了眼睛,“我没有……我没有……”
“萧翻云已经将你和风萱的三次交易和盘托出,这次是第三次,老夫拿着证据回来,第二次是你泄露宫主、夫人年关回云霄阁一路的行踪,串通罪人谋害夫人腹中的小主人,第一次……”齐悦锦老泪横流,已经说不出话。
“第一次,你暗通风萱,在老妇人的饮食中放入了食心散,致使老妇人病亡!”穆林看着三长老痛苦不已,上前补充着说。
这一句一句的罪状无疑不是死罪,惊鸿已经不敢抬头,一屁股坐在地上狡辩道:“我没有……我没有……你们没有证据,不能栽赃给我。”
“我有证据。”惊雨冷静的站出来。
“不可能!你胡说!”可惊雨并没有看一眼惊鸿,继续说:“当日夫人回到苍梧宫,昼夜不停处理公务,病倒期间,惊鸿送去一碗羹汤,被我拒之门外。”
惊鸿愤恨的看着惊雨,“你!当时就怀疑我,跟踪我了?”
“是的,她在隐秘角落倒掉了那羹汤,我取下部分,由冉先生验证后,确认就是食心散,并且冉先生说,此事与一桩旧事有着重大关联。”
惊鸿惊恐之击,她手心已经冒出冷汗,“父亲,你救救女儿,女儿也是有苦衷的。”她连跪带爬的来到齐悦锦的腿边,央求着。
“黎夜宫主不顾生死去救你母女二人,风夫人也是对我们父女照顾有加,你怎么下得去手!”齐悦锦用力的扯开女儿的手,三长老的夫人离世后,齐悦锦虽然是武夫出身,却是将一切最好的都给了这此生唯一的女儿,作为苍梧宫的三长老,惊鸿一切的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却是养出了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惊鸿看着父亲失望至极的眼神,“父亲以为我想么!午夜梦回之际,母亲总是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害怕啊……这么多年我闭上眼睛就害怕,谁在乎过!”
“那是你找的!强词夺理!”
“云玥!你没资格这么说我!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惊鸿在齐悦锦推开她的刹那已经意识到没人会救自己了,好似破罐子破摔一样抱怨起来,甚是站起来指责小玥:“我和宫主一起长大,无论是相貌、才华谁都不能与我相比,我父亲曾与黎夜宫主是过命的交情,还是堂堂的三长老,所有人都叫我惊鸿姑娘,我才是最适合宫主夫人的人选,坐在夫人的位置上,享受着一呼百应的荣誉,得到宫主的百般呵护。黎夜宫主将我救回来以后,我本已经放弃与风萱的交易,可那日,我在窗外听到:
风夫人与黎夜宫主说,“云祖峰的夫人是她的小师妹风卿,如今一儿一女,儿子云璟与天儿年纪相仿,女儿云玥小了几岁,是个调皮机灵的丫头,过两日我便去趟云霄阁,给天儿和小云月定下亲事,就算得上亲上加亲了!”
黎夜宫主也是百般同意,说道:“天儿每日除了沉浸在汀山榭,就是练剑,也的确少些乐趣,听说云家那小丫头自小就爱闯祸,上次千山派弄了个百花宴席,被那丫头弄得一片狼藉,还是他兄长给她收拾的烂摊子,被他兄长揪着耳朵就拎走了,模样甚是可爱啊。与天儿在一起,定会多了许多欢乐,这苍梧宫也能热闹许多。”
说道此处黎天和小玥面面相觑,若非这件旧事被翻出来,恐怕黎天也不知道小玥与自己婚约的事情。真算得上因缘天注定,相遇不过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惊鸿含着泪水,痛恨的看着小玥:“从那时我便知道,风夫人的眼中是不会看到我的,即便是百般照顾也不会让我跟宫主在一起,那我也不会让给别人,我就拿出了食心散,放在风夫人的饮食中,哈哈,风夫人一病不起,黎夜宫主伤心欲绝,根本顾忌不上婚事,这件事就结束了。我满心欢喜了很多年,直到凌笑语被抓回苍梧宫,说云家大小姐云玥手上佩戴着紫玉龙环,你还是出现了!是你夺走了我的一切!我恨你,我恨……”
黎天如同一阵风影,瞬间掐住惊鸿的脖子,令惊鸿措手不及,惊恐的看着黎天,那眼神中,有爱而不得的失落,有惊恐绝望。一吸之间惊鸿的喉咙就会断掉,小玥拉住黎天,她知道父亲对自己的疼爱,也能想到三长老此时的心情,劝解道:“黎天,松手!三长老只有这一个女儿!”
“你别管!”黎天怒气之下,还是顾忌小玥此时身体虚弱,没舍得推开她。
“黎天!今日真相大白了,母亲也已经去世许多年,你再不松手,惊鸿就没气了,你让三长老怎么活下去,失去亲人的痛苦你最知道的,难道让三长老余生活在痛苦中吗?”小玥使劲的摇着他的手臂,希望他松动一些。
“她不值得你求情!”惊鸿似乎只剩下半口气了,黎天的手仍旧没有松动“杀我母亲,伤害你!这一桩一件她都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我杀人从不顾忌情面。”只听“咔”的一声,惊鸿的脖子就断了,整个人向泄了气的气球,又如同一滩软泥瘫倒在地,在这场审判中得到了惩罚。
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凝滞了,静的只有叹息声回荡在房间内。黎天抱起小玥坐在床上。说道“三长老,您这一生为了苍梧宫鞠躬尽瘁,这份恩情,我黎天记在心里,今日您大义灭亲,还了我母亲去世的真相,我黎天更是感激不尽。你若要杀我报仇,尽快出手,此时,我重伤之下,机会再好不过。”
此话一出,纪悦文和丁悦儒立刻警惕起来,看着陷入沉默的三长老。
“老三,刚刚一场大战惊天动地,你真的要对宫主出手么!”纪悦文率先问道。
“我没脸出手。”齐悦锦低声说“这畜生做下的事情,死有余辜,我也没什么脸面做这三长老了。”齐悦锦踉踉跄跄的起身,走近黎天夫妇,一旁的惊雨与四长老都很慎重。
“你们让来,这是三长老与我的事情,任何人不得出手。”黎天的命令一下,所有人不得不后退,心里满是担忧。不知道齐悦锦要做什么。
可他向夫妇二人行苍梧宫最重大的礼节,并从怀中取出长老令牌:“多谢夫人为惊鸿求情,体量老夫,可她咎由自取。宫主,齐悦锦教女无方,做下伤天害理之事,已不配继续担任苍梧宫三长老的职务,请宫主收回令牌,允许老夫告老还乡。”
小玥看着黎天目光深邃,想必他的心里也很煎熬。
黎天双手扶起齐悦锦:“三长老啊,犯下错事的是她,不是你,您何错之有。”
“宫主,可我手中有苍梧宫一半的精英弟子啊……”
“那又如何?苍梧宫的弟子,也是四位长老的弟子,苍梧宫不是我黎天自己的,而是每个人的,你要告老还乡去哪里呢,苍梧宫就是您的家啊。”
“可是……”对于黎天的信任,齐悦锦心中羞愧不已。
“哪有什么可是,这令牌你自己保管吧,我杀惊鸿因为她罪有应得,你们四位长老就如同我的叔父,余下的日子,我黎天给你们养老,如何?”
齐悦锦的泪水夺眶而出,纪悦文三人也是感慨至深,齐齐的跪在地上齐呼:“属下愿为宫主、夫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番情景之下,小玥算是明白,为什么当日他被困修罗泉中,仅用一道口令,就能令苍梧宫上下护自己周全,为什么当日凌悦心对自己放过凌笑语感激涕零,若是黎天回去,怕是与惊鸿一个下场。小玥连翻交战后修罗之力反噬,好在体内有一道金印神识的压制,可还是隐隐作痛,黎天感觉到小玥的不适,便以小玥身体虚弱为由,安排众人退去了,自己细心的照看着她。而小玥像是欣赏着一副价值连城的字画,津津有味。
“小玥啊,难怪我求亲这么容易,原来母亲一早就排上号了。”
可小玥心里不免会有些内疚,“可这害了母亲啊。”
“哎呦!你弹我做什么,疼……”小玥皱着眉头,被黎天冷不丁的弹一下,撒起娇来。
“以后不要瞎说话。”说完用修长的手指去揉揉小玥的额头。“好好睡会儿吧,这几日不见,清瘦了一圈,把小玥养胖一些可不容易。”
“你不在我枕边,我睡不着。”小玥挪动一下身体,躺在黎天的怀里,或许是连日的谋划与激战,让小玥的身体已经疲乏到了极点,此时心爱的人守在身边,平安无事,一切便是值得的,放下了所有的负担,小玥沉沉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