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抓阄作弊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豫省兰县王家堡有个风云人物名叫王停，乳名王五妹，绰号王一刀。

是个杀猪匠，三百多斤的猪在他手里像只喵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毙命，绝不在一头猪身上捅第二刀。

别人杀猪需要五个小时，他只需一个小时就能把脆骨从肉里剔出来，把猪肉、骨头和猪下水码的整整齐齐。人已经坐在炤台边抽烟，浑身上下不沾一滴血。

不杀猪时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用手里的刀阉割猪崽的睾丸或卵巢，通常情况下也是一刀搞定。

凭借着精湛的技术赢得生意和口碑，方圆50里的猪全都逃不过他的毒手，方圆50里的人也都夸他技术好。

为什么技术好？

因为祖上四辈都是杀猪匠，祖父老老王在建国前就是声名大噪的屠户。旧社会帮人杀猪可以吃一顿带肉的饭，可以挣几个钱。

可以拿走十挂猪下水，八挂卖给餐馆，两挂拿回家打牙祭。

所以王家的小日子过得还不错，老老王给独生子娶了个漂亮媳妇，是同村张兽医家的小闺女，也是王家堡的村花。

张氏勤俭能干，在猪圈里养了四头猪崽。老老王也疼爱它们，把它们当成亲生儿子对待。

亲自操刀阉掉它们的小丸子，希望它们多吃多睡少发情，待来年长大成猪就杀掉卖肉，换几个钱修葺家里的土坯房。

次年四头猪长的膘肥体壮，正准备磨刀霍霍时四头猪感染猪瘟，一夜之间死了两对儿。把老老王气的七窍生烟，气急攻心一病不起，两个月后撒手人寰。

独生子老王继承父业，在生产大队里负责阉猪，在国营食品站里负责杀猪。

公社的大锅饭没有油水，公社的国营食品站肥得流油，它只经营猪肉这一种食品，手握生猪收购和猪肉供应两大实权。

要把生猪变成猪肉需要杀猪匠，所以老王是领导的座上宾，隔三差五就能往家里顺手牵肉。

他最喜欢阉割队里的猪崽，整个公社只有他知道烤猪睾丸有多香，他被猪睾丸补的夜夜雄风，三年生三个儿子。

因为学校处于停课状态，农家孩子想出人头地只能去当兵，他求爷爷告奶奶费了老大劲把儿子们全部送进部队。

身边没有孩子让他很不习惯，他又开始吃烤猪睾丸，在1971年生下了王四，取名王德。

在1972年某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的夜晚，妻子张氏生下了王五。老王给他取名王停，乳名王五妹，寓意男丁先停停，闺女赶紧来。

王停出生后王家堡起了流言，村民说王停是灾星，一出生就连下七天暴雨，县里的黄河因此决口。

迷信的老王信以为真，打心眼里厌恶王停，从小就让他割猪草挖猪粪，把父爱都给老四王德。

到了1978年村里的小学重新开课，王德和王停都想上学，哥俩都讨厌动刀子杀猪。

老王只想送一个孩子上学，一来他和老伴年纪大了，田地里需要帮手，二来祖传的手艺必须传承下去。

偏心的他想让老四上学，又不想落下偏心的口实，更不想因此被老五记恨，还指着老五给他养老送终呢，于是他想起了至交好友老张。

老张是王家堡公社的兽医，屠户和兽医职业犯冲，按理说两人做不得好朋友，偏偏老张是老王的大舅哥。

张家是祖传兽医，老张医术高明经常去各大公社公开授课，县里的大领导跟他握过手。

所以老王觉得他见过大世面，每每遇到难题都会请他指点迷津。他也没有让老王失望，想出个抓阄的馊主意。

两个纸条都写“不上学”，团成纸球扔进破碗里，老王抱着破碗使劲摇，突然把碗扣在桌子上，掀开碗说：

“抓吧！抓到抓不到都是你们的命，抓到抓不到都不能怨我。”

兄弟俩有些战战兢兢，王德是因为愧疚，王停是因为紧张。因为战战兢兢哥俩都不敢先抓，都想让对方先抓。

良久之后王德良心发现，说：

“我是哥，我先抓吧。”

已经想通的王停抓住他的手，坚定的说：

“我先抓，我不想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

随手捏起一个纸团，用全身的勇气和力气打开，字条上写着不上学。

哥俩都认识这三个字，在王停看来，另一个纸阄肯定是上学，他只能认命。

四哥背着书包上学，他背着竹篓割猪草，跟着老王杀猪阉猪，跟着母亲养猪放猪。

1979年命运跟王家开玩笑，老两口在一个月内收到了三封阵亡通知书。

只有七岁的王停不知道阵亡是什么，只知道母亲哭的撕心裂肺，昏厥了好几次，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过母亲的笑容。

四哥的成绩很好，小学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两年，每次考试都是名列前茅。

自幼聪敏的王停也不遑多让，十年间他成了王家堡最有名的杀猪匠，凭本事拿到“王一刀”的绰号。

1989年四哥考上豫省农业大学，报的志愿是畜牧养殖专业，可能想在毕业后回家养猪。

家里只剩王停和父母，母亲每年都会在猪圈养五头猪，精心呵护着盼望着它们长大成猪。

村民经常奚落王停，玩笑一：

“你四哥上大学光宗耀祖，你在村里杀一辈子猪？”

王停：

“我运气不好。”

玩笑二：

“你四哥吃商品粮，你喝西北风？”

王停：

“我运气不好。”

玩笑三：

“你四哥今年娶省城千金小姐，你明年娶李大麻子家的李小麻子？”

王停：

“我运气不好！还有，你懂个屁！那不是麻子是雀斑，书上说雀斑是面带桃花。”

其实他也很羡慕四哥，时常怪自己当初没能抓住“上学”阄，怪自己没有上学的命。

俗话说没有不透风的墙，92年的某天王停帮大舅杀猪，张家老舅和四个老俵设宴招待他。

酒到酣处的人会得意忘形，老张在酒精的刺激下鬼使神差吐出了那场抓阄作弊案。

脸色惨白的王停懵逼了很久，突然怒掀酒桌把一桌子菜全部砸在老张身上。

外甥在娘舅家撒泼会挨揍，四个老俵却装聋作哑，他们也认为老张做的不叫人事。

十几年的怨气在一瞬间爆发，王停拎着杀猪刀回家找老王理论，父子俩在院子里上演父慈子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