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别捏

一声吵嚷打破了将夜的宁静。

“姑娘!”

莺儿从外头跑进来,却没说事,反倒一直看着贾珣,好像出神了一般。

宝钗嗔道:“莺儿,什么事?”

莺儿这才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对宝钗道:“姑娘,大爷一个人出去的,如今还没回来。”

“他怎么没带人?”

“好像是跟一个戏子出去了,听外头说,好像叫柳湘莲的。”

贾珣一听这话,暗想,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吧。

问道:“可知往哪个方向去的?”

莺儿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如伯爷帮忙找找吧。”

宝钗罕见地怒道:“莺儿!”

贾珣笑道:“薛妹妹,这原不是什么大事,我出去问问。”

府上的人因今日事忙,不太挂心,都道不知,倒是来回话的岱山,听说贾珣问起薛蟠,说起见两人往北门去了。

贾珣亲自点了人,一路寻踪问迹,在桥边发现了薛蟠的马。

走近查看,才注意到芦苇从中,有呻吟之声,走近一看,只见薛蟠衣衫零碎,面目全非,一身泥泞,好一副落魄模样。

贾珣连命人搀了出来,又着人去雇了顶轿子,薛蟠一面央告道:“珣兄弟可莫与旁人说,尤其我妈妈和妹妹,叫人送我回你送我那间宅子吧。”

贾珣点了点头,薛蟠得了救,精神也好了些,又见贾珣一身麒麟服,从人都是军容整肃,好不威风,自己却一副泥垢的模样,更不好意思起来。

喊了声:“伯爷,多谢你来救我。”

贾珣哈哈大笑了两声,又道:“莫要生分了,几次你也帮我不少,何必为这点子身份上的事,薄了情分。”

薛蟠闻言感动不已,虽然一惯没心没肺,一边是痛,一边是暖,忍不住泪流满面。

贾珣又下令道:“今儿这事都不许泄露!”

众人得令,一边送薛蟠回府,一遍又问起缘由,薛蟠也不瞒贾珣,说了始末。

骂咧咧道:“定要将这柳湘莲寻来,将今日之仇,如数奉还。”

贾珣让蛇卫去寻柳湘莲,又笑道:“之前还因为琪官儿的事儿得罪了了忠顺王,腿打骨折了,这回又来,莫非是看人家道中落,以为是个好欺负的?”

薛蟠一时被问住,心里原是这心思,又素知贾珣不喜这般仗势欺人之事,倒不好回答了。

贾珣见他尴尬,知是猜中了。

只摇摇头,到了薛宅,将其送入后宅。

将出垂花门,正好遇见宝钗的轿子进来。

正是灯火摇摇,人影婆娑之际。

宝钗下轿,正见贾珣大步走来,行了一礼。

贾珣笑道:“刚送薛大哥回来,薛妹妹还是别去看他。”

宝钗不解其意。

见她作疑的模样,贾珣道:“他脸上不太好,给他留点面吧。”

宝钗哪里还不知是出了事,又不好再麻烦贾珣,只道:“多谢伯爷?”

贾珣笑了笑,说道:“别生分了。”

宝钗还在想,这话是什么意思,哪里就多熟悉了。

就算熟悉,也只能是在梦里,他又怎么知道的,脸一红,心道别瞎想。

这多想的一会子,贾珣早出去了。

莺儿道:“姑娘,到底还是迟了些时候。”

薛宝钗知道莺儿的意思,只道:“你懂得多少,就要管我的事。”

冷着脸便去看薛蟠的情况。

莺儿摇了摇头,心道:“幸好你睡着只我一个人。”

又回头望了望门户外的黑夜,隐隐约约一点微光摇晃。

……

新平郡主府。

院子中摆着两张矮竹凳,林黛玉坐在其中一张,手肘撑在腿上,望着远处的星空。

贾珣进来,在她旁边的竹凳上坐下,却有些太小。

唤道:“辛姨,给我换张凳子。”

辛姨摇了摇头。

“那你出去,我和郡主单独说会子话。”

“不行,皇后吩咐过,不让伯爷和郡主在晚上单独呆一起。”

贾珣摇头,道:“君子你也防备?”

又轻声问黛玉道:“玉儿也爱看星星吗?”

黛玉别过头,眨眼道:“你也真没出息。”

贾珣不解,问:“我怎么没出息了?”

“你怎么不陪宝姐姐说会子话?”

贾珣更不解其意了。

撩起她头发,仔细瞧了瞧,道:“好容易见你一回,也顾不得。”

“你也真没出息。”

也不言其意,又望着夜空发呆。

园中只两从斑竹在风中摇动作响。

贾珣轻声问:“钦天监有星辰记录表,赶明儿我去拓印一份,送给妹妹。”

黛玉却不回头,声音中带着轻歌的节奏感,道:“干嘛要送我。”

“妹妹不喜欢吗?”

“就算我喜欢,你干嘛要送我。”

“妹妹喜欢,我便送你。”

黛玉站起身来,忽然伸手摸了摸贾珣的发冠,笑道:“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

贾珣站起身来,轻拂过微漾的酒窝,认真道:“我已经回答了。”

黛玉心头情动,忽然抱住贾珣,低声泣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

“说什么呢?我的郡主。”

黛玉仰头,破涕为笑,道:“还说呢,我这个郡主,说不得还有你的功劳。”

贾珣神气道:“没想到我还有这个能耐。”

手掌在黛玉背上轻轻滑动。

黛玉道:“娘当初要和你说亲,你知道是谁吗?”

“娘娘不过随口一提,未必就要是谁的。”

黛玉道:“新安公主!”

“谁?”

“后悔了没?”

贾珣轻蹲下,托住她大腿根部,搂住纤腰,猛地侧身抱起她。

林黛玉猝不及防,身体猛地前倾,微微扭头,双面相贴。

也不觉羞,任由他托着身子,伸手挂在他脖子上。

辛姨在一边看着,想要制止时,已来不及,更不想去扫兴,只别过头,装作没看见。

黛玉白了贾珣一眼,嗔道:“你别捏啊,好怪的。”

“软弹弹的,我忍不住嘛。”

黛玉也不理,问道:“你还没回答我,你后悔了没?”

贾珣反问:“那你后悔了没?”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贾珣道:“这里,就是我的目的,我已经到了终点,不必在路上的帮助,你有多好,你自己都不知道,别再说这样的话。”

黛玉眼角微润,点了点头,睫毛上挂着一点泪珠,映着晶莹的相思。

忽又娇羞道:“你别捏啊,好痒。”

……

月上中天,贾珣方回了府。

贾枚正在和中官商议,通辽伯府邸的建制位置。

因临清门贾府本是皇帝的赐宅,虽然位置极佳,但也正因为寸土寸金,到底格局不大,且没有一座宅子,分赐两回的道理。

因此宫里提了两个方案,一则是在平安坊的北侧,有座空置的宅邸,原是敕造的平凉侯的府邸,被废后便收回了。

因这边曾发生过大战,街市繁华也换了位置,竟渐萧索起来。

但占地广,格局大,也便于改造。

豪贵之家,倒也不必非要寻热闹之所在,他们所处,本身就是人员辐辏的。

二则是紧挨着新平郡主府的左侧,原是皇帝赐兵部尚书周步衡的居所,但近日因故外放,就将宅子空出来了。

这地方和原本赐贾枚的宅子还大些,略微是郡主府的七分大小。

皇帝的意思,若选这里,一则位置好,二来并非敕造,本为赏赐,将来成了亲,可准许改建,也算是一处好所在了。

贾枚也问了贾珣的意思。

思量了一番,地处偏僻,难免有自成山头之嫌,还是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来得踏实一些,何况名曰两个选择,人都考虑这般周到了,其实就一个选择而已。

贾枚也认可这个,便与中官拟定,回禀皇帝。

送走宫中来使,且各家宾客散去,府里又恢复了宁静。

贾枚道:“那边府上倒周全,人口也不多,换了门楣,便过去吧。”

贾珣道:“家里就这样几个人,还分开住,岂不太冷清了些。”

贾枚笑道:“自个儿去做你的老爷,不好吗?”

“也不是不好,那行吧。”

“你小子,偷着乐吧。”贾枚便不再理会他,回后院去了。

贾珣刚回百草园,又有小丫头急忙忙传话,道:“伯爷,二门有人回事儿。”

贾珣暗自摇头,心想:本以为回京可以好生休息,反倒比前线还忙了。

出来一看,却是来荤在门口候着,道:“爷,是沙首领拿了柳湘莲回来。”

“这么快?”贾珣想着,对方若要逃跑,就算能拿住,也不可能这样快。

“带路,我去看看。”

来荤引着到马棚前面,柳湘莲被缴了械,双手束了跟绳索,也不过象征性的。

沙河和管三刀看着,奇怪的是,柳二蛮也在,神色略微复杂。

见贾珣来,柳二蛮连上前道:“伯爷,饶他这一回吧。”

说着便要跪下,贾珣连忙拉住,强扶他起来,道:“柳二叔说清楚便是,都是一家人。”

柳二蛮道:“伯爷不知,我跟老爷之前,原是柳家的护卫,后来家道中落,人口也如鸟兽散了,我跟老爷也十来年了,这柳湘莲便是柳家的公子。”

如今理国公府的当家人乃是柳芳,现袭爵一等子。

贾珣也没细问,这柳湘莲是柳家的哪一房,又是哪个公子,径直走过去。

柳湘莲也直直地看着贾珣,虽然被拿了,但对贾珣,柳湘莲并没有多少恨意,并且观其行迹,颇为敬佩,与人闲话时,也曾有过赞誉。

贾珣问:“柳二郎,我听说过你,为何将薛蟠打成那副模样?”

柳湘莲道:“言辞轻薄,举止猥亵,又自恃富贵,以势压人,教训他一番,有何不可?”

贾珣笑道:“这么说,你倒是为了替天行道了?”

柳湘莲摇头道:“我没那个能耐,但这薛蟠既然已经是这样人,又来惹了我,虽是出于私愤,但就结果来说,也算得上替天行道了。”

贾珣道:“倒还是个坦荡磊落之人,今儿你也来赴宴,你我素无交往,想必是父亲请你的。”

扭头对来荤道:“去取两杯酒来,我陪柳二郎饮这一杯。”

柳湘莲复杂地看着贾珣,众人皆不言。

酒上来,贾珣亲解了其手上绳索。

对饮了一杯。

酒杯撤下,贾珣又道:“我也敬重公道,却不是圣人,也有些私心,这薛蟠虽是个浑人,却在几次关键时候,尽其所有帮我度过难关,如今你下了狠手,将他打成这样,我不得不管,若要恨,就恨我吧。”

柳湘莲并不辩说。

贾珣对管三刀道:“鞭三十,明日送去后街薛宅,让他告罪。”

管三刀低声道:“这是个冷心之人,口上未必肯告罪。”

贾珣道:“先这样吧。”

又吩咐沙河道:“将薛蟠这一年间仗势欺人之行,详细记录成册,送去薛宅。”

“要说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说。”

众人领命散去。

只柳二蛮留下,道:“多谢伯爷!”

“柳二叔心念旧主,原没什么,但此人行事,不计后果,自以为有些武艺,独行一人,好做游侠之事,若以侠义之心为之,倒是令人敬佩,然其人不过逞强自适而已,到底不过是自私之人,所幸还算坦荡,给他一点教训,却不能放过他了。”

柳二蛮道:“伯爷已经放过他了。”

“柳二叔莫想太多,好好的,父亲还要你好生护着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