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黛玉从秋千上下来,牵了牵裙子。
贾珣笑说:“说了怎么会有惊喜。”
“妹妹长高了些。”
“好硬啊,又晒黑了,乍一看还以为哪里来的工匠呢。”
贾珣也不答,笑道:“我瞧见妹妹写的文章了。”
两人牵着手,漫步在草地上。
“哦,什么文章?”
“三次方程的求法。”
黛玉仰头问:“你怎知道是我写的。”
“猜的,你就说猜得对不对吧。”
“哼,定然是书局的人同你说的,我才不信你猜得到。”
“玉儿喜欢研究这个?”
黛玉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打发些时间罢了。”
“那你喜欢做什么?”
“那你喜欢做什么?”
“和你一起,做什么都好。”
“说这种话,也不怕被人听见笑话。”
“姑娘不信,只当人说好话,且以后看者罢。”
“我没不信。”
两人静静走了一会子,贾珣忽道:“认识姑娘三年了。”
黛玉嗯了一声。
“还回荣国府吗?”
“我一个人在这边,也不像样子,园子里住,好歹有个说话的地方。”
“可以来我这边说话呀!”
“这才不好。”
贾珣不应,忽道:“大山里打了些兽皮,给姑娘作两件斗篷,你来挑两张。”
“天还热着,穿不着。”
“若等冬天再做,岂不挨冻了。”
出了花园,入得前边堂上,大箱子已抬了进来。
开了箱,面上便是一张大白老虎皮。
贾珣牵出来,铺在地上。
“这张怎么样。”
“太大了些。”
“大了就裁剪些,总合身的。”
“总之我不要这个。”
又看其他的,大多是各色的熊虎皮毛。
“这两张貂皮就够了,其他的不合适。”
“都带去,你不要,给姐妹们送些,也是你一点心意。”
黛玉点头,又吩咐人装车。
临行又道:“你自己要当心些,好些人骂你呢。”
“谁骂我了?”
“总之你当心些吧,我也想能帮你些,却不能的,只叫你一个人这样辛苦。”
贾珣笑道:“郡主过虑了,你帮我的,我算不清了,况且,我只是做了我想要去做的事,又哪里会辛苦。”
你我又怎么能完全分得清,黛玉也不欲多作口舌,便起轿回了。
贾珣看了眼站在身后又喜又忧的香菱。
“怎么不随林姑娘去了?”
“这不是爷回来了吗?”
夕阳拉长了身影,贾珣忽然感觉道一丝疲倦,这是在战场上极忙碌时也不曾有的。
夕阳西下,是太阳的一个轮回,暮气熏染了精神,在家的温柔中好似催人入睡一般。
回到府上,顿时觉得懒懒的,躺在榻上,不觉便睡着了。
贾枚下衙回来,摆好了饭菜,才叫人将他叫来。
到了厅里,脸上的水渍都还没干。
连向贾枚见了礼,方落座叙话。
“可是累着了?”
贾珣道:“倒不累,心里一松,就觉得有些懒了,倒好睡得很。”
“过了今年,就定个时间,娶林丫头过门吧,府里没个女主人管着,也不像样子。”
“凭父亲做主便是。”
贾珣又问:“父亲怎么去工部做尚书了?”
贾枚笑道:“工部不好吗?”
贾珣道:“自从朝廷鼓励建厂之后,工部除了那些拿官俸的官儿,下面都没多少人了,难道要士大夫亲自去打铁不成?”
“你就打点小聪明,工部作大工程的规划,这些工厂哪个不归工部管着,看者没多少人了,权力更大了,目光短浅。”
贾珣尴尬一笑,道:“这不刚回京,倒不了解朝廷的这些变化了,之前的工部尚书呢?”
“贪太多,被贬了。”
“那父亲可得少贪点,你要是也被贬了,我就没靠山了。”
贾枚冷声道:“你不惹麻烦,要靠山做什么?”
“父亲也迷了,办事哪有不惹事的,就说这次辽东的事,收了这些税上来,能不被记恨吗,不过有桥大人在前面挡着,我应该还是安全的。”
贾枚瞥了他一眼,道:“哦,你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
“桥东山在你回来之前,已经上书,田税改革能大获成功,都是你的功劳,还为你请功呢。”
贾珣猛一拍桌子,骂道:“老荫庇,等他回来,不打他顿黑拳,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打他等他回来再说,打桌子干嘛。”
吃了饭,贾珣本想着多长时间不见父亲,想留下说些话,却被贾枚打发去了,称有公事要忙。
贾珣暗自吐槽:“不就是进进出出,上上下下那点子事儿吗,一点定力都没有。”
但当他回房时,屋里不知何时变了些布置,见香菱和初晴并靠坐在床沿上,一副含羞带怯,又几分期待的样子。
打发小丫头退下,两人一左一右上前为他褪去衣裳。
贾珣问:“老爷安排的?”
两人一起点头。
自话道:“定力是什么?”
吹灯入帐。
初晴喊道:“香菱,你干嘛,不要挠我脚,我怕痒,可恶,别挠那儿。”
……
已经日上三竿了,贾珣才挣扎着从软玉温香中爬起来。
香菱揉了揉眼睛,问:“爷起来了?”
翻了个身,柔软和柔软碰到一起。
初晴猛地瞪开眼,道:“你撞我干嘛?”
“原来你早醒了,还装睡。”
雨霁拿着衣服从外间屋子进来,笑道:“都撕烂了,可作践东西。”
贾珣由她服侍穿衣,笑道:“你倒勤俭持家。”
雨霁道:“我什么身份,怎么就持家了,和林姑娘说吧。”
“你也忒小心了些,这话也来拿我。”
“大事都从小事坏起。”
贾珣心有所感,也不再言。
今日虽说要去军营,却也只换了身常服,到营地时,军士也来得七七八八,十个八个围成一团,一个个胡吹大气。
见贾珣来,又忙着去站队列。
贾珣笑着制止道:“我瞧着大家伙腰还有点酸,就别站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出征归家,夫妻之间可不得好生恩爱一番。
贾珣吩咐秦三道:“去点下人,看还有哪些没来。”
一个老兵道:“将军,昨儿刚回家,太兴奋睡得晚也是有的,就别~”
虽然话犹未尽,贾珣也懂得,道:“今儿不讲军法,只是朋友约着一起去看望故友的家人,不罚他们。”
老兵感激道:“多谢将军体谅。”
“我这么吓人吗?”
“只大家伙都敬着将军。”
一直到正午,几个姗姗来迟的士兵归队,人才来齐整。
随便吃了些,方按照预先的规划,三五人一队,往阵亡战友的家中送些各自心意,再将军中的抚恤金送上。
因为募兵时以工厂为主,因此大多还是在工厂附近。
又一些搬了家,也要打探一番。
贾珣也没当甩手掌柜,送了几家。
对于生死,倒鲜有大的悲痛,或许命运已让他们见过太多死别了,收到了抚恤金,也一个劲儿道谢,还说等小孩长大,也让他去参军。
还有一家的妻子直言,丈夫死了,自己拿了这钱,还能改嫁吗?
虽然情感上有些不适,但对她的勇气也颇赞赏,也没有制止的理由,只道照顾好小孩,他的战友还来看他。
妇人连欢喜道谢。
送完这一程,贾珣心中的牵挂终才尘埃落定。
又在工厂见了马定,问:“走之前,我说过不要再扩大工厂的规模,怎么来往人这么多?”
马定道:“大多都是来交流经验的工厂主,也有合作。”
“交流什么经验?”
马定不解此问,只道:“当然是交流办厂的经验了。”
这好似寻常的话,却让贾珣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又问:“咱们和这些来交流的人,后续还会联系吗?”
“公子,我听不太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交流经验,不就是为了后续加强联系吗?”
“我的意思是,他们照搬了我们的制度,包括联票这些,所有制度,涨工资了吗?”
马定点了点头,道:“涨了,但不如我们高,联票也用了,有商家提议让我们做成统一的。”
“你疯了?和朝廷抢发行货币的权力。”贾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问,“问了王先生吗,他怎么说?”
马定道:“好些人就是他请来的。”
贾珣松了口气,笑道:“没事,没事,由他们去学吧,只一件事,工厂之外的一切事,你都不能掺和。”
马定问:“公子要进去看看吗?”
“今儿不去,我累了。”
……
夜半。
贾珣在外书房见了岱山,问:“厂里的情况查得怎样?”
岱山回道:“公子走后,大事都是郡主府上在管着,郡主未必都过问,下面的人是有些手脚,工人的工资也低了些,时间也延长了,往公子农工商行出货没太涨价,但货量低了,往别处出货,赚得多些。”
“马定有没有问题?”
岱山道:“没有指向他的证据,没了公子撑腰,他未必全做得主。”
“辛苦了,就这样,去休息吧。”
岱山离开后,贾珣在书房坐了许久,院子里的虫鸣衬托这夜更加静了。
他大约明白,这座他筹建的第一座工厂,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堕落才是它应该的出路。
对于这位年轻的将军而言,工厂中的失败会让他更安全。
在百草园的虫鸣声中,他顿悟了失败的美妙之处,也明白了王虚的用意,一枝独秀又怎比得群芳争艳。
香菱从屋里来,疑道:“爷在院子里发什么呆呢?”
“体会了个中滋味,就这样急了?”
“哪有?”香菱略羞道。
又说着:“好容易回家,怎么就这样忙?”
贾珣道:“倒不忙,坐着愣了愣神,便这许多晚了。”
香菱嘻嘻道:“说起来我也是呢,有时候就看两句诗,仔细揣摩了几遍,都不觉得,就夜深了,可是一样的了。”
“你倒会触类旁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