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定力

“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黛玉从秋千上下来,牵了牵裙子。

贾珣笑说:“说了怎么会有惊喜。”

“妹妹长高了些。”

“好硬啊,又晒黑了,乍一看还以为哪里来的工匠呢。”

贾珣也不答,笑道:“我瞧见妹妹写的文章了。”

两人牵着手,漫步在草地上。

“哦,什么文章?”

“三次方程的求法。”

黛玉仰头问:“你怎知道是我写的。”

“猜的,你就说猜得对不对吧。”

“哼,定然是书局的人同你说的,我才不信你猜得到。”

“玉儿喜欢研究这个?”

黛玉道:“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不过打发些时间罢了。”

“那你喜欢做什么?”

“那你喜欢做什么?”

“和你一起,做什么都好。”

“说这种话,也不怕被人听见笑话。”

“姑娘不信,只当人说好话,且以后看者罢。”

“我没不信。”

两人静静走了一会子,贾珣忽道:“认识姑娘三年了。”

黛玉嗯了一声。

“还回荣国府吗?”

“我一个人在这边,也不像样子,园子里住,好歹有个说话的地方。”

“可以来我这边说话呀!”

“这才不好。”

贾珣不应,忽道:“大山里打了些兽皮,给姑娘作两件斗篷,你来挑两张。”

“天还热着,穿不着。”

“若等冬天再做,岂不挨冻了。”

出了花园,入得前边堂上,大箱子已抬了进来。

开了箱,面上便是一张大白老虎皮。

贾珣牵出来,铺在地上。

“这张怎么样。”

“太大了些。”

“大了就裁剪些,总合身的。”

“总之我不要这个。”

又看其他的,大多是各色的熊虎皮毛。

“这两张貂皮就够了,其他的不合适。”

“都带去,你不要,给姐妹们送些,也是你一点心意。”

黛玉点头,又吩咐人装车。

临行又道:“你自己要当心些,好些人骂你呢。”

“谁骂我了?”

“总之你当心些吧,我也想能帮你些,却不能的,只叫你一个人这样辛苦。”

贾珣笑道:“郡主过虑了,你帮我的,我算不清了,况且,我只是做了我想要去做的事,又哪里会辛苦。”

你我又怎么能完全分得清,黛玉也不欲多作口舌,便起轿回了。

贾珣看了眼站在身后又喜又忧的香菱。

“怎么不随林姑娘去了?”

“这不是爷回来了吗?”

夕阳拉长了身影,贾珣忽然感觉道一丝疲倦,这是在战场上极忙碌时也不曾有的。

夕阳西下,是太阳的一个轮回,暮气熏染了精神,在家的温柔中好似催人入睡一般。

回到府上,顿时觉得懒懒的,躺在榻上,不觉便睡着了。

贾枚下衙回来,摆好了饭菜,才叫人将他叫来。

到了厅里,脸上的水渍都还没干。

连向贾枚见了礼,方落座叙话。

“可是累着了?”

贾珣道:“倒不累,心里一松,就觉得有些懒了,倒好睡得很。”

“过了今年,就定个时间,娶林丫头过门吧,府里没个女主人管着,也不像样子。”

“凭父亲做主便是。”

贾珣又问:“父亲怎么去工部做尚书了?”

贾枚笑道:“工部不好吗?”

贾珣道:“自从朝廷鼓励建厂之后,工部除了那些拿官俸的官儿,下面都没多少人了,难道要士大夫亲自去打铁不成?”

“你就打点小聪明,工部作大工程的规划,这些工厂哪个不归工部管着,看者没多少人了,权力更大了,目光短浅。”

贾珣尴尬一笑,道:“这不刚回京,倒不了解朝廷的这些变化了,之前的工部尚书呢?”

“贪太多,被贬了。”

“那父亲可得少贪点,你要是也被贬了,我就没靠山了。”

贾枚冷声道:“你不惹麻烦,要靠山做什么?”

“父亲也迷了,办事哪有不惹事的,就说这次辽东的事,收了这些税上来,能不被记恨吗,不过有桥大人在前面挡着,我应该还是安全的。”

贾枚瞥了他一眼,道:“哦,你还不知道呢?”

“知道什么?”

“桥东山在你回来之前,已经上书,田税改革能大获成功,都是你的功劳,还为你请功呢。”

贾珣猛一拍桌子,骂道:“老荫庇,等他回来,不打他顿黑拳,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打他等他回来再说,打桌子干嘛。”

吃了饭,贾珣本想着多长时间不见父亲,想留下说些话,却被贾枚打发去了,称有公事要忙。

贾珣暗自吐槽:“不就是进进出出,上上下下那点子事儿吗,一点定力都没有。”

但当他回房时,屋里不知何时变了些布置,见香菱和初晴并靠坐在床沿上,一副含羞带怯,又几分期待的样子。

打发小丫头退下,两人一左一右上前为他褪去衣裳。

贾珣问:“老爷安排的?”

两人一起点头。

自话道:“定力是什么?”

吹灯入帐。

初晴喊道:“香菱,你干嘛,不要挠我脚,我怕痒,可恶,别挠那儿。”

……

已经日上三竿了,贾珣才挣扎着从软玉温香中爬起来。

香菱揉了揉眼睛,问:“爷起来了?”

翻了个身,柔软和柔软碰到一起。

初晴猛地瞪开眼,道:“你撞我干嘛?”

“原来你早醒了,还装睡。”

雨霁拿着衣服从外间屋子进来,笑道:“都撕烂了,可作践东西。”

贾珣由她服侍穿衣,笑道:“你倒勤俭持家。”

雨霁道:“我什么身份,怎么就持家了,和林姑娘说吧。”

“你也忒小心了些,这话也来拿我。”

“大事都从小事坏起。”

贾珣心有所感,也不再言。

今日虽说要去军营,却也只换了身常服,到营地时,军士也来得七七八八,十个八个围成一团,一个个胡吹大气。

见贾珣来,又忙着去站队列。

贾珣笑着制止道:“我瞧着大家伙腰还有点酸,就别站了。”

众人都哄笑起来,出征归家,夫妻之间可不得好生恩爱一番。

贾珣吩咐秦三道:“去点下人,看还有哪些没来。”

一个老兵道:“将军,昨儿刚回家,太兴奋睡得晚也是有的,就别~”

虽然话犹未尽,贾珣也懂得,道:“今儿不讲军法,只是朋友约着一起去看望故友的家人,不罚他们。”

老兵感激道:“多谢将军体谅。”

“我这么吓人吗?”

“只大家伙都敬着将军。”

一直到正午,几个姗姗来迟的士兵归队,人才来齐整。

随便吃了些,方按照预先的规划,三五人一队,往阵亡战友的家中送些各自心意,再将军中的抚恤金送上。

因为募兵时以工厂为主,因此大多还是在工厂附近。

又一些搬了家,也要打探一番。

贾珣也没当甩手掌柜,送了几家。

对于生死,倒鲜有大的悲痛,或许命运已让他们见过太多死别了,收到了抚恤金,也一个劲儿道谢,还说等小孩长大,也让他去参军。

还有一家的妻子直言,丈夫死了,自己拿了这钱,还能改嫁吗?

虽然情感上有些不适,但对她的勇气也颇赞赏,也没有制止的理由,只道照顾好小孩,他的战友还来看他。

妇人连欢喜道谢。

送完这一程,贾珣心中的牵挂终才尘埃落定。

又在工厂见了马定,问:“走之前,我说过不要再扩大工厂的规模,怎么来往人这么多?”

马定道:“大多都是来交流经验的工厂主,也有合作。”

“交流什么经验?”

马定不解此问,只道:“当然是交流办厂的经验了。”

这好似寻常的话,却让贾珣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又问:“咱们和这些来交流的人,后续还会联系吗?”

“公子,我听不太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交流经验,不就是为了后续加强联系吗?”

“我的意思是,他们照搬了我们的制度,包括联票这些,所有制度,涨工资了吗?”

马定点了点头,道:“涨了,但不如我们高,联票也用了,有商家提议让我们做成统一的。”

“你疯了?和朝廷抢发行货币的权力。”贾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又问,“问了王先生吗,他怎么说?”

马定道:“好些人就是他请来的。”

贾珣松了口气,笑道:“没事,没事,由他们去学吧,只一件事,工厂之外的一切事,你都不能掺和。”

马定问:“公子要进去看看吗?”

“今儿不去,我累了。”

……

夜半。

贾珣在外书房见了岱山,问:“厂里的情况查得怎样?”

岱山回道:“公子走后,大事都是郡主府上在管着,郡主未必都过问,下面的人是有些手脚,工人的工资也低了些,时间也延长了,往公子农工商行出货没太涨价,但货量低了,往别处出货,赚得多些。”

“马定有没有问题?”

岱山道:“没有指向他的证据,没了公子撑腰,他未必全做得主。”

“辛苦了,就这样,去休息吧。”

岱山离开后,贾珣在书房坐了许久,院子里的虫鸣衬托这夜更加静了。

他大约明白,这座他筹建的第一座工厂,已经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

堕落才是它应该的出路。

对于这位年轻的将军而言,工厂中的失败会让他更安全。

在百草园的虫鸣声中,他顿悟了失败的美妙之处,也明白了王虚的用意,一枝独秀又怎比得群芳争艳。

香菱从屋里来,疑道:“爷在院子里发什么呆呢?”

“体会了个中滋味,就这样急了?”

“哪有?”香菱略羞道。

又说着:“好容易回家,怎么就这样忙?”

贾珣道:“倒不忙,坐着愣了愣神,便这许多晚了。”

香菱嘻嘻道:“说起来我也是呢,有时候就看两句诗,仔细揣摩了几遍,都不觉得,就夜深了,可是一样的了。”

“你倒会触类旁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