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可恶至极

“我从前是不欲与她相争,可她千不该,万不该,”穆贵妃闭了闭眼,她神色一下变得漠然,“若没有当年那事,我太尉府又何至于落得如今这骑虎难下背的境地,姜景璋迟早是要册立太子的,届时我太尉府,又该如何自处?”

殿里静了片刻。

“林后视我戚氏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届时,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与林皇后此生之仇,不共戴天,便是我太尉府满门死绝,也不会对姜景璋俯首称臣。”

“陛下以为,由着太尉府压制姜景璋,不立太子,安排扶光嫁给东海侯世子,就能继续钳制中宫,钳制姜景璋,我就会原谅他,啊!”

穆贵妃简直是字字泣泪,说到后面,便已经剧烈地咳嗽起来。

玉竹心底一阵哀伤,明明曾经那样相爱的两个人,可却……

“东海是个好去处,”穆贵妃缓了咳嗽,眼里涌现了泪光,“他能为扶光筹谋至此,对扶光确实是一片慈父之心,可登州远在东南,我怎么能放心让扶光远嫁登州?”

登州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好到陛下乃至太尉府都没办法掌控。

这应是一个好去处。

若婚事能成,便连以后姜景璋登基,也要惧太尉府之威,及姜扶光背后的东海侯,扶光这一生尊荣加身。

这是一个难得的两全之法。

可她不愿为了太尉府,就牺牲了扶光一辈子的幸福,父亲也是不愿的。

陛下将紫鲛珠拿给她时,她犹豫多时,之后将紫鲛珠转交给璎珞带回了公主府,并一句话也没有交代。

她把选择权交给了扶光自己。

扶光是那样聪明的女子,又岂会不懂她的心思。

果真!

今儿这戏,可不就唱出来了。

穆贵妃轻笑了一声:“这样也好,东海侯世子很快就要进京了,想必到时,陛下会留他在京里暂住些时日,是个精,是个怪,仔细瞧着便是,这历来都是好事多磨,扶光一辈子的幸福,又岂能由一盒紫鲛珠就决定的。”

南兴帝回到两仪殿时,姜扶光已经进宫了。

看着女儿一身银红牡丹纹衣,是那样明艳绝俗,南兴帝不觉就想到了,从前娇艳不可方物的穆贵妃,心下一阵恍惚。

姜扶光正要下拜,南兴帝就拉住了她的手:“陪朕走走吧!”

父女俩沿着御花园,来到了摘星楼。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让父皇陪你上摘星楼看星星,”提起往事,南兴帝有一种迟暮之感,“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朕也老了。”

姜扶光调皮道:“父皇正值千秋,可一点也不老。”

叫她一说,南兴帝便想到前些日子,御史台闹着要立储一事,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朕正值千秋,立储一事暂缓。

如今却叫这丫头打趣了去。

南兴帝忍不住笑:“胆儿是越来越大了,这天下,敢这么打趣朕的,也就只有朕的扶光。”

“冤枉啊,父皇,儿臣哪敢打趣您啊。”姜扶光晃了晃父皇的胳膊,“这可是儿臣的心里话,儿臣一点也不觉得父皇老。”

南兴帝心情好了许多:“不敢打趣朕,却敢陈尸午门?”

“是午门外。”姜扶光及时纠正。

一字之差,意思可是天差地别。

“午门和午门外,有什么区别?不就是隔了一道门么?难道朝臣们早朝都不用走门,能飞进午门里?”南兴帝故意板起脸来。

“那当然不一样,”姜扶光撒娇,“李延都欺到我府上去了,恐怕其他人,也都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踩我一脚呢,儿臣就是再生气,也不能让一个狗奴才,污了父皇的朝圣之路。”

南兴帝脸色沉了沉:“陈尸便陈尸,朕觉得这尸陈得好,陈得极有分寸,一盒紫鲛珠也不值当什么,你喜欢什么,朕都赐给你。”

“宫里什么稀奇东西,是儿臣没有的,”姜扶光一点也不在意,晃了晃父皇的胳膊,“只要父皇不生我的气就好。”

“看来朕这里,是真没什么你能看得上眼的东西了,”南兴帝神色微动,接着,就转开了话,“春搜的卤簿,这几日就要下发到各府,回头仔细准备,此次春搜,东海侯世子也会陪驾,朕早前就听说东海侯世子东方毓龙章凤质,玉质金相,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男儿,倒是想要见识一番。”

姜扶光颔首轻笑:“东方毓身为东海侯世子,将来也是我南朝的肱股之臣,父皇确实该好好看看。”

南兴帝笑着摇头,也不再提这话了。

他虽然有为扶光和东海侯世子指婚的心思,但东海侯是执掌兵事的大诸侯,东海侯世子也没进京,这桩婚事,也是兹事体大,还须从长计议,自然不好在此之前透露。

怎就偏坏在姜宁瑗这个蠢东西手上?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扶光前脚打杀李延,陈尸午门外,后脚御史台弹劾的折子,就送进了宫里,若说没有人在背后操控,他都不相信。

承恩公的手都伸进了内宫,

私自揣摩圣意,

妄图插手公主婚事,

打压扶光的意图,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可恶至极!

消息传到了北苑,姬如玄唇边吮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痕:“公主殿下,果真不会令人失望呢。”

金宝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走走走,”姬如玄笑容扩大,眼里透了兴味,“我们也去午门看看去,午门陈尸,肯定很有趣。”

姜扶光临近傍晚才出宫,经过午门时,看到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人。

姬如玄。

他仍旧一身玄色衣裳,玄色比赤、黑更浑厚,鲜少有人压得住这厚重的颜色,姬如玄身高腿长,厚重的衣裳,仿佛被他驯服了一般,服服帖帖地,衬得他宽肩细腰大长腿,修长得很,唯有脚边上的衣摆,时不时地摆动,透了几分不羁。

旁人避之而唯恐不及,他倒是,围着李延的尸体看得津津有味。

姜扶光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