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千两银子交出去,陈家的地契、房契等物,本就被陈东拿来,放在了当铺,只需拿出来,更改名字就行。
又有现成的当铺掌柜,当作公证人。
整个交易过程,不超过一炷香的时间。
陈东笑呵呵的,将银票塞进怀里,转身就跑:“掌柜的,多谢了,等我翻本回来,赏你一千两银子。”
“哎。”
看着陈东离去的背影,掌柜哀声叹息:“这陈家,怎么就有这么个败家的公子。百年家业,一朝尽毁啊。”
杨雄笑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交给掌柜,收好地契房契,便要离开。
“稍等。”
当铺掌柜叫住他,提醒了他一句:“这地契还好,房契可就有些麻烦,那陈家公子的正妻,还住在宅子里呢。”
“无妨。”
宅子什么的,杨雄本来也没有太大的兴趣,现在房契在手,也不怕他们不搬——实在不走,赶走便是。
“唉。”
见杨雄不听,掌柜叹了口气,还是继续说:“那陈家的情况,十分复杂。这陈公子虽然是陈家的家主,继承了产业,可其中,又牵扯了好几家宗亲。刚才本来想劝一下贵客的,但贵客给钱太快了。”
“多谢掌柜好意了,我会小心的。”
……
从当铺出来,见掌柜三番两次的提醒,杨雄决定,还是去陈家看看。
当即上了轿子,直奔地契上,陈家宅院的方向而去。
陈家的田地,虽然距离城有十里,但陈家宅院,却只在城边三四里地处,算是“城郊”。
周围村落林立,而陈家大宅,独占一片区域。
从田间耕作的百姓来看,这附近的田地,确实肥沃。
轿子停在陈家大宅的门口,杨雄从轿子上下来,咳嗽两声。
潘金莲想要过来搀扶他,却被杨雄摇手制止——开什么玩笑,她连手都是铁的,随便捏一下,都能捏青一片皮肉,哪敢让她扶。
轿子放在一旁,安排个轿夫守着,带着另一个轿夫,一行四人,进入宅子里。
正如陈东说的,宅院很大,三进三出。
这么大的宅院,并没有见到管家、家丁、丫鬟、侍女什么的。
甚至连狗都没有见到。
就在这时候,杨雄肩膀上坐着的丫丫,忽然抓住他的头,掰了一个方向,咿咿呀呀的指着。
杨雄明白,这是丫丫让他去那边。
她似乎发现了什么。
正当杨雄转身过去的时候,就听到一个略显惊恐、却又强自强硬,甚至带着点稚嫩的声音响起:“你们是什么人?”
抬头看去,见两个女子,正拿着锄头等物,似乎准备出门耕种。
两个女子,都是身穿布衣,不施粉黛,一副农家女人打扮。
前面的一个女子,应该是刚才说话的,看起来年龄不大,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眉目间,虽然还未长开,却也能够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正扎着两个发髻,一脸惊恐之中,带着怒意的表情。
话,应该就是这个少女喊出来的。
杨雄心中一动:陈东的正妻?
古人有三妻四妾,那说的,都是有身份的人,普通人可没这待遇。
而有身份的人,一般正妻,都讲究个门当户对,绝不会有什么士子迎娶农女的故事,当然,也没什么小姐嫁给书生的佳话,最多发生一两件,那都是被说书人翻来覆去的说,当成特例一样的宣传炒作,改上好几个版本的。
来之前,杨雄就隐约猜测过,掌柜提醒自己的意思。
陈东正妻的本家,在这临水县,必然也有一定的知名度,要不然,也不会和陈家联姻。
陈东一个赌棍,倒是不怕,可他正妻牵连到另一个家族,必然棘手。
“咳咳。”
杨雄咳嗽一声:“这宅子,我买了。现在,是我的。”
听杨雄这么一说,前面的那个少女急了,转身看向身后:“小姐,他……他……他真的,把宅子卖了!”
少女身后的女子,叹了口气,往前走来。
杨雄目光一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见这女子,从年龄来看,比那少女,大不了多少,估计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不到二十,也是身穿布衣,背着背篓。
一个大家族的正妻,还要耕织,这种身份悬殊的事情,却不及这女子的样貌惊人。
只见她脸上身上,长满一块块类似鱼鳞一样的斑痂,里面甚至还隐约有脓水,风轻轻一吹,便是一股极其难闻的腥味!
整个人,就像是一条被暴晒了三天的鱼!
这!
杨雄忽然明白,陈东为什么不敢住在这宅子里了。
她身上的斑痂,也不知是得病,还是天然的,但这种状态下,别说陈东,哪怕是一无所有的乞丐,都不敢娶她。
“他把宅子卖了么。”
女子两眼有些无神,怔怔看着宅子,叹了口气:“既然是卖了,那我们这就收拾一下,马上搬走。”
“小姐!”
听女子这么一说,少女急了:“搬,咱们往哪儿搬,真搬走的话,你就活不成了!”
“活不成,就活不成罢。”
女子摇头:“瓶儿,你去收拾一下。”
“小姐!”
“去。”
“是!”
这个少女,应该是丫鬟之类的,女子硬是发话,她也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去收拾。
女子吩咐丫鬟离开后,看向杨雄,福了一福:“这位官人,既然宅子卖了,我是陈家正室,也算是一家之母,需要看看房契,手续什么的,是否合规。”
举止言行,颇有大家闺范。
只可惜……
杨雄也不废话,伸手从潘金莲手中接过盒子,打开,将里面的契书,一一拿给她看。
这契书,那都是皮纸制成,极其坚韧,也不必担心被她撕毁。
一一看过之后。
女子虽然神色如常,可微微颤抖的手臂,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抖着手,她将契书,还给杨雄,低声说:“一切合规。宅子,是官人的了。”
片刻后。
她终于稳住心神,摇头:“一百亩地,宅子,甚至连陈家祖坟,他都卖了。陈家……没了啊。”
“唉!”
这一声叹息里,也不知包含了多少的无奈和绝望。
杨雄冷眼旁观:他可不是来伤春感秋的,家族没落,甚至朝代兴替,都很正常。
“呀呀!”
丫丫又在敲他的头。
“既然手续正常,那你们自便,若是要搬家私什么的,请三天内搬走。”
杨雄说着,不再理会这个曾经的陈家主母,而是往前,在丫丫的指引下,进入宅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