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茹也是被画圈的人,他还是在第一次自助会聚会上哭的稀里哗啦的那个家伙,与其柔弱的性格不太搭调的是他接近一米九的身高,不过他的声音倒是毫无意外的很细,第一次跟我通电话时,我甚至没听出来他是个男的。
我们还是约在了我常去的那家茶店,我打量着他的样貌——满头的自来卷和大短裤下漏出的绵密的腿毛尤其引人注意,他不张嘴时我甚至怀疑他说话会带着孜然味,开口后却是熟悉的DB地区口音。也许是因为DB地区太冷了,而H省又地处热带,很多怕冷的DB人就都来到H省定居了下来,但他们也不完全定居,他们冬天天冷时飞过来,春天天热时又飞回去,当地人习惯称这群人为候鸟,当然,这种类似候鸟一样来回迁徙的人群不只是DB地区才有,而是覆盖了北方很多地区。
不喜欢外地人的原因是因为这些人做的事真的让我不能理解。比如说到海边玩,我们本地人衣服一脱钻进海里就开始游泳,游够了跑到沙滩上躺着晒太阳,歇够了钻进海里再接着游。而外地人最爱干的事就是往海里一泡,就不动,把浅水区挤得密不透风暂且不说,万一这些不动的人说的是DB地区的口音,那大概率他们泡着的时候还会时不时用手在身上各个地方搓一搓,经常会搓出一条一条的神秘物质出来,然后让大海把神秘物质带走。你如果和这样的人在同一片海里,大不了离他们远一点,如果是同一个泳池里呢……
红花买的三套房,其中有一套是在H市的东北角的一个叫御苑的小区。虽然地处热带,但是H市每年还是有一两个月会有比较冷的时候,平均气温会低至15摄氏度左右,御苑小区特地在建泳池时做成了温水泳池,并且会在气温比较冷的月份将水温调的稍微高一些。个别时候,遇到租户迟迟不交房租的时候,我就得去房子现场敲门看看情况。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第一次红花说她没空让我去催租时的情景,那是1月份,我从的士上下来,感觉到了室外迎面扑来的凉意。我随后快步走进了御苑的小区大门,走过了一个转角,突然一股气味迎面扑来,我有生之年从未闻到过这种气味,说不上难闻也绝对不好闻,总之就是一股子让人闻到感觉会有些烦闷的气味。我继续往红花告诉我的3号楼的位置走去,在路过2号楼时,那种气味越发明显了,而同时而来的还有此起彼伏的人声,嗡嗡嗡的人声。当我置身于2号楼和3号楼之间的泳池的时候,那个壮观的场景让我目瞪口呆。
50米见方的泳池里,泡满了人,那种拥挤程度,别说游泳,哪怕是抬一下手估计都会打到身旁的人。然后在那一堆堆白肉之间还能看到五颜六色的盆和毛巾!我甚至还看到了洗发水和沐浴露被丢在一个个塑料手提框里。我后来把这个画面讲给一个北方朋友听时,他解答了我的疑惑,他告诉我那种气味就叫做“澡堂子味儿”,如果我有机会去北方转转,去一个叫“澡堂子”的地方,就会闻到这种“澡堂子味儿”,这个朋友确实没有骗我。
在那之后,刚好蒙哥有一次带我去了DB地区的一个城市,参观学习那边的安保工作。当晚有人招待蒙哥和我吃了顿晚饭,在听说了我们两个南方人从来没进过“澡堂子”后,对方强烈要求要带我俩去体验一下,作为客人的蒙哥也没推辞,我们就一起跟着对方去了。之后的痛苦经历每每想起来都让我尴尬无比,蒙哥入乡随俗自然得犹如本地人,而我则我穿着衣服走进了浴室观察了一下形势,我终于闻到了那久违的气味,我明白了“澡堂子味儿”的真正含义,彼时彼刻,那种气味儿不只萦绕在我的鼻腔里,它甚至包围了我,缠绕在我的全身,与它一起缠绕的还有众人的目光,作为浴室里唯一还穿着衣服的人,我被很多人注视着。
我最终逃回了这个洗澡的地方的一楼大堂,我躺在沙发里等着蒙哥下来……蒙哥喊醒我时,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他带着我到了三楼,路上他感慨着我居然没有好好感受一下泡澡和汗蒸,他还告诉我有专人负责搓澡,搓掉了他身上很多死皮,再然后我跟着蒙哥来到了三楼,居然是一个吃自助烤肉的餐厅,而洗澡的费用里还包含了自助烤肉的费用……蒙哥后来总结了一下,说这个就是DB地区的“澡堂子文化”,他甚至大受启发,决定回到H市后跟几个朋友合伙也开个澡堂子。我一直都佩服蒙哥是个敢想敢干的人,后来他真的把那个澡堂子开起来了,再后来没撑过一年就关门了,据说蒙哥还为此卖掉了一套H市的房子还债。
范茹跟我聊了很多,几乎把他如何跟老婆相识,后来相恋,再后来结婚老婆怀上孩子的故事全说了一遍,而我基本都没听进去,但是又完全没法打断他,我尝试过几次,但他总是有办法把自己没说完的话捡起来继续说下去。所以他继续倾述他的,我则继续回忆着我在澡堂子里的尴尬时光,说真的,直到现在我还有些后悔当时没勇敢一点去体验一下汗蒸和搓澡。毕竟人活一世为的就是去没去过的地方,做没做过的事,吃没吃过的食物,体验没体验过的事情,仅此而已。甚至我会张罗起这个自助会,也就是突发奇想地觉得反正我从来没试过调查事情。
范茹也并不是全在说废话,就在他把自己的半个人生都讲了一遍之后,他终于讲到了重点:“……我妈觉得,凡是第一时间破不了案的,就很可能一直破不了案,我觉得我妈说的有道理,所以有些事情我没跟别人说,我有一个严重怀疑的对象,但是我知道这个人家里不差钱,我很怕他们花钱消灭证据什么的,所以我没有跟任何人讲,而是选择了先自己调查。”
“你调查到线索了?”我好奇地问。
“我刚才说了,是我先发现的我老婆姜婕的尸体的,而就在我发现尸体前,在上了楼出电梯时,我看到了姜婕的同事,他叫李文兵,我老婆跟我介绍认识过这个人。他还找我租过车,租了三辆敞篷跑车,租了整整一个星期。一辆车的租金就是大几百块一天,他一口气租三辆,还是先把一周的租金付完的,据说他租车只是为了给自己外地来的朋友当代步工具的。”
“等一下,说重点,你是讲你去姜婕家的路上,在电梯里看到了这个李……”我没记清这个名字。
“李文兵!”
“对,李文兵,你在电梯里见到了他。”
“不是电梯里,是电梯厅,我出电梯时,他刚好进了另一部电梯。”范茹用手比划着自己的位置和当时李文兵跟他的相对位置,跟我说着。
“明白了,然后你出了电梯走到了姜婕,也就是你老婆家,就发现你老婆……不是,等一下,姜婕都是你老婆了?为什么还叫你老婆家?你老婆家不是你家?”我是真的不能理解这个情况,于是提问。
“哎呀,我刚才不是给你讲了吗,你没在听啊?”
“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李文兵出现在了你老婆被害的现场附近,这么重要的信息,你没有说出来?”
“对啊,没说……”
“为什么?”
“哎呀,我刚才也说了啊,电梯里、走廊里,到处都是监控,不用我说也应该知道李文兵去过现场,但是案发到现在小一个月的时间了,这个李文兵都在正常活动,根本没有人找李文兵问过话。”
“你怎么知道没问过?”
“呃,我觉得是……”
我盯着范茹的眼睛看,他很快把目光转向了别的地方,我大体能猜得到范茹没有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