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德”水汪汪的狗眼瞧了瞧眼前俏丽的女主人,还算顺它的一双狗眼,“汪汪”轻叫了两声,小蹄蹄趴上她的肩,算是接受了尹秋水。
用膳时分,尹秋水特意多要了一双筷子,抱着小德,喂它饭菜。司徒夜瞧着小德,雪白而毛绒绒的圆脑袋惬意地在尹秋水柔软的前胸蹭啊蹭啊蹭啊,不时还伸出舌头舔那么一下,越瞧火越大,终于忍不住发声道:“把狗带出去,单独喂。”
尹秋水本不愿意,但瞧着司徒夜一脸“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以为他遇到了难办的事心中不快,乖乖将小德交给侍女。司徒夜脸色总算阴转晴。
只是从晚饭后,一直到临睡前,小德老窝在尹秋水怀里,司徒夜本想和自己可爱的未婚妻来个甜蜜的吻以及缠绵的拥抱,偏偏一抬眼或者一低头,就瞅见一双狗眼亮锃锃的盯着自己,一副“你敢来我就敢咬”的神色,早就忘了是谁把它带回来的!
“你不会想带着它一块儿睡吧?”他艰难地开口问。
“不会啊”尹秋水答。
司徒夜刚松了一口气,耳旁听得尹秋水软糯软糯地补充道:“我担心睡觉翻身会压倒它嘛!”
司徒夜狠狠瞪了小德一眼,狗狗脑袋一缩,贴在尹秋水前胸,顺便得意洋洋摇了摇尾巴,完全是恃宠而骄、你奈我何的炫耀!
“放外面,给它配个窝就行。”司徒夜伸手想把狗狗抱走。
“不可以,小德还小,不可以睡外面,狗窝暂时放我房里。”尹秋水不肯。
“好”司徒夜一咬牙,“睡前记得不要把这道门拴上,我不希望再有昨夜的事发生!”
“嗯嗯”尹秋水点头答应,反正那门也不过形同虚设,他要进来也拦不住,何况,昨夜那人是师父,若是换了其他人,她想想都害怕。
“好吧,那早些休息”目的达成,司徒夜安心转身回房,刚离开,听见身后快速栓门的声音,司徒夜咬牙切齿道:“小七,你刚答应……”
隔壁尹秋水欢快地回答:“我需要沐浴呀!”
司徒夜噤声,忽然想起那白毛团子也在里面,顿时火大却又无可奈何。果然,过了一阵,听到隔壁欢快的水声,然后是“小德,你不要乱咬我的衣服”,好吧,乱咬衣服是吧,他忍;接着是“小德,你怎么趴在水边”,好吧,趴在水边,他忍,等一等,水边,那就意味着它在看她沐浴……孰可忍孰不可忍!想他堂堂秦王,自己的未婚妻洗澡,竟然被一条狗明目张胆地打望!岂有此理!
侍女被叫进来时,瞧见司徒夜脸色铁青,颇为惊惶,只低头缩颈等待吩咐,只听得冰块脸的主子冰凉冰凉地说:“去隔壁将月姑娘房里的狗带过来,我要好好地教训……训导它。”
不一会儿,听得隔壁尹秋水道:“是么,让表哥教教它也好,都快舔我一脸口水啦!”
那晚,司徒夜怎么教导小德的,尹秋水很好奇。因为,小德被再次带回来时,明显规矩了很多,乖乖地趴在狗窝里,连床边儿都不沾一下。
“一条狗而已,能有多难教?相信我,它以后一定不敢再做那些狗不应该做的事。”司徒夜悠然回答。这一点,尹秋水毫不怀疑,能够为雪猫球球解穴的男人,教导“小德”还不是手到擒来!
司徒夜这两日心情不错,绷紧的神经略微放松了些,叶欢的事总算告一个段落,肃州绣衣内部整顿进展顺利,闫焰已对西戎与东义边境军队重新布防,眼下尚有一事未办——肃州刑案署欧阳安,官职不大,有些实权,结党营私、压迫同僚……这样的人,留着,是祸害,除去,以儆效尤!
飞云舞坊,慕容还玉冷眼瞧着第七号雅间朦胧的身影,转身对明珠道:“这个欧阳安,不到半年,在飞云舞坊赊的账,都够舞坊开一家分号了。”
明珠低头小声道:“可不是,每次,都叫舞坊当红的姑娘去陪,吃的、喝的,一应都要最好的。”
慕容还玉冷笑:“那楼碧笙还真是软性子,由得这泼皮耍横耍赖,如今,胃口养大了,咱们倒接了这个烫手山芋。”
明珠道:“就算是个烫手山芋,到了姑娘这儿,也不过是个任拿捏的软柿子。”
慕容还玉瞧了明珠两眼:“这点,倒是让你说对了。”
“第七号”传出阵阵男女调笑声,只听有着三分醉意的欧阳安道:“听说慕容坊主乃人间绝色,可我来了好几次,连面都没见着,这飞云舞坊是不想开了么?”
只听舞娘云裳娇笑着回道:“大人真会开玩笑,咱们舞坊的生意,还有姑娘们,不都受大人的关照么?坊主今日恰好不在罢了。”
慕容还玉平日最恨那些表面正经,实则龌龊不堪的人,偏偏欧阳安还是个中翘楚,顿时起了戏耍他的心思。明眸一转,低声吩咐了明珠几句,明珠会意而去。
一个时辰以后,欧阳安府上的管家匆匆进了飞云舞坊,心急火燎地冲进“第七号”。
欧阳安本在温柔乡中舒舒服服地躺着,管家这一趔趄扑爬进来扰他兴致,当即呵斥:“九全,你爹死了么?”
九全早习惯了,不当回事儿,笑回道:“老爷,我爹好着呢!倒是您呀,再不去趟外宅,可就……”话说到这儿,适时停下来,不吱声,一脸谦卑地瞧着欧阳安。
欧阳安听见“外宅”二字,心里一紧,赶忙问到:“怎样?”
九全点头哈腰道:“夫人不知从何处得知您纳了娇娇的消息,如今人正往外宅赶去。”
欧阳安人从榻上弹跳起来,扇了九全一耳光,骂道:“跑那么慢,人都去了外宅,现在才通知我,妈的,白养你了!”
九全捂着微肿的脸颊紧跟在后面不吱声,心里却道:“待会不知是哪个王八蛋被打耳光呢?”
慕容还玉对明珠道:“有好戏看,叫陈远派两个面生的兄弟跟去看看,适当的时候再加把火。”
欧阳安火急火燎地赶往外宅,没见着自家夫人身影,刚松一口气,身后传来熟悉的一声轻唤,犹如五雷轰顶,“夫君”——是冷柔的声音。一刹那,欧阳安脑袋一片空白,木立原地。冷柔却迈着轻巧地脚步向他盈盈走来。
四周不知何时,已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人,也不知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均是一副看笑话的嘴脸。
“夫君既然来了,为何不带我去见见妹妹?”冷柔的话里,不带丝毫情绪。欧阳安却听得汗如雨下,想当年,他迎娶冷柔之时,当着双方父母、街坊邻居的面,信誓旦旦此生惟冷柔一人。那门环,在他手里紧拽着,尤有千斤之重。
门开了,是从里面开的,娇娇走出来,与欧阳安擦身而过,径直走向冷柔,一面清脆地笑:“姐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冷柔惨然一笑:“嫌脏。”
娇娇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仍旧笑着:“姐姐说笑了,这里面的每一样家具物件,都是夫君亲力亲为若购置呢!”
这时,有人在旁边起哄,“是啊,是啊,前些日子我亲眼瞧见这位大人和夫人一起去宜室阁买东西呢!”
闻言,冷柔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娇娇一脸得意,欧阳安依旧立于那道打开的门前,只是耸着肩。当地人都知道,“宜室阁”是采办婚礼家具用品的地方。
人群中不知是谁叹了口气,吟诵了两句:“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冷柔一听,滚烫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庞滑落下来。
娇娇虽然长得风情万种,但书念得少,《诗经》、《论语》之类的一概不知,只骂了句:“什么狗屁酸腐的玩意儿,老娘不爱听!”
又有一妇人,摇头叹道:“自古男儿多薄幸。听说那银勾赌坊的老板,前两日纳了新夫人,哎哟,光算算这已是第六位夫人啦!”
听得冷柔黯然神伤,眼泪滚滚而下。她原本性子柔弱,这些年来,欧阳安拈花惹草的事儿多了去,她也不过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想着男人不过在外玩玩而已,累了,自然晓得回家,却没想着,自己的宽容大度不过换来他的薄情寡义。如今,事实俱在,欧阳安也不解释,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娇娇见欧阳安无动于衷,胆儿更大了些,又瞅见冷柔不过是个懦弱的主儿,愈发胆大,插腰骂道:“你们这些看热闹的泼皮无赖,只顾说别人,也不管自己家里干不干净!我呸!”上前走了几步,拉住冷柔的手,笑道:“姐姐莫理他们,都是些看热闹的碎嘴皮子,不如进屋来,也省得咱夫君在外面受闲气。”
冷柔素来知书达礼,交往的女子都是些娴静文雅之人,从未遇见过娇娇这种泼辣不见脸面的,只将手抽出来,一言不发,她这时,仍希望欧阳安能看着她,给她一个交待。
但欧阳安却被娇娇一句话点醒,挺直背脊,二话不说进了门,由始至终也未向冷柔望上一眼。
娇娇瞅见欧阳安进去,横眉冷笑一声道:“姐姐,您若嫌这儿污秽,回去便是。”说罢,手一松,径直转头回去,只把门开着。
看热闹的人四散而去,只留下九全。冷柔性子温顺,从未苛责下人,府上的佣人仆妇,一向尊敬她。
九全暗骂:“不要脸的狗男女。”只这些东家的事,本非他一个下人能左右的,他也知冷柔绝不愿踏入那院子半步,俯首低声道:“夫人,起风了,小心凉着,如今这家里,样样皆需夫人操持,小姐年纪尚幼,夫人要保重啊!”
冷柔在欧阳安一脚踏进门时,心如刀绞,原本抱着的一丝希望也碎得四分五裂,叹了口气,点头道:“回吧!”
派出去的人将所见所闻回了慕容怀玉,慕容还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冷柔也忒无用,再怎么说,也得赏那贱人两巴掌才行!白给她递消息了!晦气!”
明珠给主子添上茶,小心翼翼道:“冷柔既是个不顶用的,主子,不妨换个人试试。”
慕容还玉凝眉沉思,“你是指娇娇……”
自打有了小德,山庄里欢腾了,哦!不!是闹腾了许多,前些天因为盛瑞的事,庄里人心惶惶,死气沉沉,如今,因为上蹿下跳的小德,呃,准确地说,是被尹秋水追得上蹿下跳的小德,一潭死水被搅活。
“欧阳安正经本事没有,这甩锅的本事堪称一流。”林叔向司徒夜详尽汇报后补上一句,“主上,您看看肃州衙署近年来的批文,但凡遇见大案要案,签署结案报告的人,都不是他。就拿路晓宇的案子来说,尸检报告签字的人是百里苍擎,写结案报告的人是副统明睿,报告签字人也是明睿。”
“不签字,不签字的理由呢?”司徒夜问,“按规定,上呈公文签字署名的必须是正统领。”
“理由都还冠冕堂皇,拉肚子,老娘生病,老婆生病,女儿生病以及有更要紧的公务需要他亲自挂帅处理,非常凑巧,几乎重要事情需要欧阳安署名时,他都有事,避而不签。”林叔答,“也不知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统领的。”言语之间,颇为不齿欧阳安之为人。
欧阳安的处事风格跟他最顶头的主子——司徒风极为相似,遇利则争,遇事则躲,能力不强,巧舌如簧,极擅溜须拍马,欺压下属,糊弄百姓。
司徒夜冷笑:“欧阳安是司徒风在掌管刑案司时一手提拔的。据闻,当年提拔他的缘由也颇为有趣,司徒风在肃州巡察时走到一处风景清幽之地,感叹过于安静,若能闻鸡鸣狗叫之声岂不妙哉,话音一落,草丛里还真的响起犬吠鸡叫之声,乃欧阳安所扮。”
林叔摇头感叹:“这样的人,身无半分傲骨,二皇子倒是眼光独到!”
司徒夜叹了口气:“只可惜苦了肃州的百姓,伤了衙署里那些有真才实学,想为百姓办点实事之人的心。这个欧阳安,推诿塞责不说,仗着手中权势横行霸道、胡吃海喝,只在飞云舞坊,就赊欠了不少,只怕贪污受贿之事更少不了!此等人,留在刑案司,蛀虫一只。”
林叔坦言:“只是欧阳安狡猾多诈,想要搜到实质性的证据,一来颇费时日,二来绣衣也不能直接插手刑案司的人与事。”
司徒夜道:“肃州乃司徒风地盘,官场关系盘根错节,搜集证据颇费时日。此番出来,时间紧迫,我们不可能在肃州逗留太久,闫焰那边对东义边境的部署、安排已基本妥帖。五天之后,我们将离开肃州,欧阳安的事,能查多少是多少,证据一并带回王都后再作处理。”
林叔:“是。公子,属下这就去安排返回王都的事。”
司徒夜:“记得,孙简那边查贺兰苏叶的事仍继续推进,不可放松。”
林叔:“好。”
交待完毕,司徒夜松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周遭很安静,有些疑惑地问:“不是说小七这几日带着小德在山庄里闹腾得厉害么?怎地如此安静?”
林叔笑道:“那是月姑娘体贴公子,知道公子今日在庄,担心打扰到公子,用完早膳,由淑敏陪着去了别的姑娘房里。”
司徒夜:“小德呢?”
林叔推开窗,司徒夜瞧见那一团毛绒绒的糯米团子,在阳光下的花丛里扑腾,不时伸出肉掌去抓低飞的蝴蝶,那慵懒闲适的神情,像极了某人,悠悠笑道:“林叔,我怎么觉得小德和小七越来越像了呢?”
林叔闻言笑答:“公子,您真说对了,前两日,属下听淑敏说,月姑娘还准备比着自己身上的衣服款式,给小德做几套春装,听说今日图样都给冯师傅送去了。”
司徒夜瞟了一眼小德那肉乎乎的近乎看不见的脖子:“它脖子上的那串银铃铛呢?”那是小德到山庄的第二天尹秋水给配上的,美其名曰“狗配铃铛跑得欢!”一般人,也就给狗狗挂一个铃铛吧,她偏给挂了一串。果不其然,小德几乎每天,都跑得很欢,铃铛也随着它的肉身摇得清脆。
林叔失笑:“公子果然爱屋及乌,那铃铛月姑娘早上已取下,担心小德跑来跑去影响您呐!月姑娘性子活泼,体贴细致,公子好福气。”
司徒夜剑眉舒展,轻笑一声,对身旁林叔道:“林叔,小七是不是把她自己研磨的那一大堆,据说有疗伤奇效的药粉给了你好几盒?这么替她说话。”
林叔笑回:“承月姑娘体恤,属下确实得了几盒,不过,暗卫那边也拿了不少。淑敏曾问过月姑娘,为何如此慷慨,将这些药粉给人。月姑娘的意思是——”林叔轻咳两声,忍住笑继续说道:“意思是——让大家勇往直前,不畏生死,好好保护好主上。这些药粉有毒解毒,有伤治伤,乃居家旅行外出任务必备之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