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久不见

简意开了窗,看清来人竟是姚薇莹。

整个高二年级几乎没人不认识她,南城餐饮业数一数二企业的千金,钢琴、舞蹈过八级的艺术少女,漂亮知性又温柔,走多少六中少男做梦都想得到的女神。

姚薇莹微笑地看着她。

“有事么?”从惊讶中回神,简意清了清嗓子。

“我这里有一封给祁北遥同学的信,可以请你转交给他吗?”

果然,还是冲着他来的。

“可以啊。”简意接过信封。

封面是樱花粉,质感光滑高档,印着一根金色的羽毛,细心贴上了封口,写着漂亮的收信人的名字。

简意突然有种感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姚薇莹和祁北遥从出身上就是同一种人。

衣食无忧,低调自信,相比之下,自己就像低到了尘埃里。

简意有些郁闷地把信塞进了他的桌肚里,连带着整个白天的心情都有点儿低落。

傍晚放学,简意收拾了东西,到体育场旁边等着。

祁北遥告诉她的时间是六点半,她准时到场外等他,但过了二十分钟也没见他的身影,体育馆里灯火通明,应该在加练。

简意犹豫该不该先走,怕他找不到自己又生气,就一直待在原地,等到差不多七点,太阳渐渐西离,加练的人才陆续出来。

祁北遥一眼就看到了简意,孤零零地抱着书包蹲在树下,骨瘦如柴,沉默而隐晦。

愧疚顿时涌上心头,祁北遥拎着书包,快步走向她。

金黄的残阳里,清俊的少年投下颀长的身影,墨发被余晖挑染成栗色,逆了满世界的光。

简意恍了恍神,觉得他此刻明亮得不可思议,仿佛她的世界中某个地方也被照亮了。

她倏地站起来,但因为蹲了太长时间,脚麻了,一时重心不稳,趔趄了一下。

祁北遥立即伸手扶住她。

她却像被烫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又推开他的手;“谢谢,没事了。”

他伸回手,没细究她的小心思,说:“那走吧。”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问:“去你家还是我家?”

想了想,祁北遥又补充道:“不过我家没菜。”

“那去我家。”简意斩钉截铁地说。

“好。”

两人骑自行车回到陌巷,祁北遥回出租屋先洗了澡,想着要去敲她家的门,竟有点紧张,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进女同学家的门。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灯一盏盏变亮,照亮回家的路。

祁北遥理了理头发,调整好呼吸,抬手叩响木门,却没想门没关,轻轻一推就开了。

“门没锁,进来吧。”简意在厨房里说。

“哦,要换鞋吗?”他问。

“不用了。”简意系着紫色的碎花围裙,端了一碗炸土豆条上来,打开冰箱找调料,“你随便坐吧。”

她在冰箱翻佐料,忽然记起他不吃辣,又回头问:“沙拉酱和番茄酱你要哪个?”

祁北遥挠着后颈走过来,往桌上瞥了一眼,“番茄酱吧,我帮忙打下手。”

从冰箱里拿了番茄酱,简意冲他饶有意思地笑了笑,问:“你还会做饭?”

当然不会,毕竟无论沦落到哪里,他都是个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只顾阅历人间的少爷。

“不会,你教教我试试呗。”祁北遥如实说。

约好两个人一起吃饭,哪有让她承担全部的意思。

“那过来择菜吧。”

白菜像待宰的羔羊一样泡在水池里,等着被开膛破肚。

“喏,像这样把叶子撕开,再把茎上那些菜筋抽出来,洗干净后拧断,最后倒进锅里,懂了吗?”简意耐心地示范了一遍。

祁北遥看着觉得简单得很,连连点头,等动手的时候,因为手上不养指甲,把菜茎抠得七残八缺的。

简意嘴角微抽了抽。

“这个活是不是不太适合我?”祁北遥意识到自己坏了食材,拐了个弯给自己找台阶下。

简意无奈地扫了眼四周,决定让他打鸡蛋,“轻轻往碗边敲一下,裂开一条缝就好了……”

话音未落,一个圆滚滚的鸡蛋直按碎在了他拿心里。

黏稠的鸡蛋液糊了他全手,祁北遥都愣住了:“这玩意儿这么脆弱么?”

“不然呢?这是鸡蛋啊,又不是用铁做的。”

“抱歉,我之前都没拿过生鸡蛋,不小心手劲大了。”祁北遥把碎鸡蛋扔进垃圾桶,试图从蛋筐里挑个新的。

先不说他站在这破旧的厨房里有多违和,光是这么简单的话他都做不来,简意顿时把他轰出了厨房。

“你还是去沙发上待着吧,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他又不是故意的。

但看着她一脸严肃,祁北遥败下阵来,站到一边。

相比之下,简意做饭熟练多了,择菜煮菜切肉宛如一条龙服务,有条不紊,没过多久就弄好了三菜一汤。

“坐吧。”她摆好碗筷。

祁北遥方才进门没注意她家里什么情况,现在细看看,才觉出这屋子里的冷清,明明面积不大;堆了很多东西,但仍从老旧的家具上透出一种被遗忘的落寞。

他坐在她对面,看似无心地问:“你父母很久都不管你么?”

“管个毛线,他们忙死了。”简意几乎是冷着语调说这话。

祁北遥似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漠然和恨意。

头一次认为她眼里传达的情意不再死板。

碗筷的碰撞声夹杂着他的问话:“怎么不见你的其他朋友?”

“狐朋狗友而已,没什么事就不联系。”她答。

“行吧。”祁北连喝了口白菜汤,微微垂着眼,“怎么觉得我和你还有点儿像。”

宛若孤独得同病相怜。

闻言,简意瞬间想起姚薇莹和那封粉色的信,下意识地就反驳他:“你和姚薇莹才是同一类人。”

“谁?”陌生的名字令祁北遥疑惑。

反应过来他不认识,简意立马解释:“姚薇莹,六中的校花,学音乐的。”

“是我们班的?”

“不是,她在(1)班。”

“不认识,认识她干嘛。”祁北遥连自己班里的人都认不全。

“她...挺漂亮的。”而且今天还来给你送信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简意还是腹诽了一句。

祁北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谁也没放在眼里:“好看的皮囊多了去了,没几个是真的。”

简意想到他的背景,估计也见过不少莺莺燕燕,连姚薇莹那样的人亦丝毫不在意,更何况像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呢。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到了第二天,她却赶上了一场偶像剧彩排。

是周五,白天学校组织大扫除,祁北遥照例去了操场练球,正巧职中的校队也过来集训,就跟着打了两场友谊赛。

南城的四月已是炎夏,枝上蝉鸣在闷热的空气里掀起波浪,阳光袭卷了蓝天,让云彩无处可藏,乖乖露出远方绵延的群山。

中场休息,祁北遥下了场,揩着头上的细汗,正要找自己的水杯,迎面走来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细小的耳垂上戴着的耳钉很闪。

“祁北遥同学,这是送给你的。”姚薇莹向他递了一瓶运动饮料,精致的脸蛋上挂着明媚的微笑。

是他平常喝的那个牌子,但祁北遥只是淡淡地掀了掀眼皮,疏离道:“谢谢,但不用了。”

“不喜欢这款饮料吗?”她仍笑着。“

“一瓶饮料而已,我还是买得起的。”他不喜欢胭脂味太重的女人,一眼看出她化了妆。

姚薇莹镇定地收回手,越难攻克的城池,她反而越觉得有趣:“要不下次我请你喝奶茶吧,认识一下怎么样?我是姚薇莹。”

熟悉的名字从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祁北遥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却见一个球突然从球场横穿而来,直冲向姚薇莹的头。

“小心!”来不及多想,祁北遥伸手揽了她一下,抬手挡掉了那个球。

篮球砰地砸到地上,一声接着一声,像极了姚薇莹此刻的心跳。

突然之间,就有了和男神的亲密接触。

祁北遥蹙了蹙眉,没放在心上,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拿起自己的杯子往旁边走。

走过来才发现,原来简意也在场边。

“来看球?”他问。

听到他的声音,简意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抬脚走了。

祁北遥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冷漠,眉头锁得更紧了。

等到球赛结束,校队的队长把球员们全叫过来:“有个好消息啊,校花今晚请咱大家吃饭!”

男生们兴奋地欢呼。

祁北遥想着自己是有约的人,便想拒绝,队长又揪着他说:“一起去吧,集体活动嘛,少你一个算什么事儿!”

他来了没多久,也不好公然不合群,只能同意了。

出校门的路上,给简意发了消息,说今晚和队员有约,不能一起吃饭了。

一边又开始幻想,她孤孤单单吃泡面的样子,倒有点愧疚。

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个时间点,清吧里的人陡然多了起来,舒缓的音乐声渐渐被喧器起来的人声压下去,空气里忽然多了些沉闷。

简意正靠看沙发的一隅,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聊天。

不一会儿,温诗璃从洗手间回来,揪着她问:“猜我刚才看见谁了?”

“谁啊?”她没心思猜。

“不会是上次追靳哥的那女的吧!”旁边的姐们磕着瓜子朝靳块挤眉弄眼,继而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靳玦叼着烟,大爷似地坐在沙发上跷二郎腿,顾着看哥几个打牌,当即蹙了蹙锋眉,“嫂子在这儿呢,说话注意点。”

温诗璃挑了挑眉:“算了,不卖关子了,就是楚怡那货呗。”

听到熟悉的名字,简意总算有了点反应:“她怎么了?”

“从医院回来没多久,又跟姚薇莹那前男友缠上了,平带穿得跟妖精一样,今天倒走清纯风了,A字裙配白球鞋,我还以为是哪儿新来的小女高,结果一看是她,太倒胃口了。”

此话一出,女人的八卦天性都打开了。

“哎你别说,方才进来的时候,我还看见姚薇莹,正跟一群男生喝酒聊天呢,这小三跟正宫碰上,那楚怡不是自讨苦吃么!”

“你说她发骚,抢谁的男朋友不好,偏偏勾搭上姚薇莹的男朋友,在学校里揍了一顿,还不够她长记性。”

突然有人问:“小意,她跟你不是一个学校的吗!没看看当时她那惨样?一定爽爆人心了吧?”

简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很不屑的笑:“她还值得入我的眼?”

众人都听笑了。这话题又翻了个面,聊到别人身上去了。

没多久,酒都喝完了。

靳玦让人添了一打百得加,简意不怎么喜欢喝这一款,到吧台点了杯鸡尾酒。

“要现调的吗?”

“都行。”简表的目光落在了洁白墙壁上的一幅油画上,大胆的用色,若即若离的残破感,看不出深意的布局,令人倍感熟悉。

她望得有点出神。

“你的酒。”剔透纯净的蓝调鸡尾酒端到她面前。

“谢谢。”简意抬手去接。

那酒却离她远了一步,那人笑问道:“只是谢谢吗?”

简意不明就里,抬眼去望,撞进一双褐色的眼里。

寸头,剑眉,宽肩,高出她整整一个头,身着黑衣,颈上戴了一条银链子,侧颜如削,身拔如松。

姚放静静地看着她。

简意盯了他许久,眨了眨眼睛,好像才想起来他是谁,吃吃地笑:“姚放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小意。”他将酒递给她。

简意想起了那幅画,是当初他带着她画的,他当时走了,也带走了那幅画,怪不得这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