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意当然明白,楚怡回来了意味着什么,她将又一次处在风口浪尖上。
前一天听到这个消息,简意便有些犹豫,根本不想在学校里跟楚怡杠上。
于是第二天,她决定窝在家里装死,偏偏忘了关闹钟,早上六点半又被吵醒。
她妄想不了了之,闷头装睡。
好不容易睡个回笼觉,突如其来的电话再次将她吵醒。
简意很烦,骂了一句,没接。
来电第二次响起,不依不饶。
她无奈地按了接听:“谁?”
那头的嗓音慵懒又磁性:“是我。”
简意狠狠地一愣,大脑迟钝地运转,这声音,不是祁北遥么?
“有事?”她清了清嗓子。
“是你有事吧?今天是周三,你再不起床的话就要迟到了。”
他说过的,她睡过头会提醒她。
简意扶额,同时心里暖暖的,居然还有人不是因为楚怡的事而记着她。
“……我马上。”她挂了电话。
殊不知,一次简单的通话也令某人浅笑不止。
早读课铃刚打响,简意一只脚迈进了教室。
此时教室里安静下来,她眼尖地看见楚怡穿着校服,畏手畏脚地坐在位子上。
她心里嗤笑一声,兀自坐下了。
不少人的目光在她们之间流转,班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微妙。
“诶?早读了早读,声音呢?”班主任扯着嗓门大吼。
众人纷纷低下头,翻着课本。
祁北遥转着笔,显然有些心不在焉。
校园暴力那件事,他略有耳闻,可当时两位主角都不在,霸凌者都被学校处理退学了,所以除了老师,没人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祁北遥只知道简意是个旁观者,私心里想,既然没动手,按理说也没有她的错可言,谁想无缘无故卷入一场麻烦呢。
简意没注意他在想些什么,默默地翻课本,盯着一个个黑色的字母拼成的单词,却是一窍不通。
她心里有些乱,清楚在那件事之后,绝大多数人都站在了楚怡那边,之前大家暗自孤立她,她可以忍,但想不到明里会遇到什么。
她想得出神,连祁北遥支着脑袋看自己也没发觉。
下课后,简意前脚刚出教室,后脚楚怡就趴在桌子上啜泣。
她前后左右的同学都有点慌乱:
“楚怡,你怎么了?干嘛哭呀?”
“别哭别哭呀,你有事可以跟我们说的。”
“到底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在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关心下,楚怡扯着袖子揩掉眼角的泪,垂着眼睑,眼尾洇红,小巧的鼻尖也是。
她本是个美人,额角上还贴着一片纱布,抽泣时尤其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楚怡揪着袖子,轻声细语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见到简意,一下子想起不好的回忆而已,没事的,大家不用为我担心。”
提起这件事,大家依旧义愤填膺,继续为她打抱不平:
“楚怡你不用害怕,我们大家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就是,你是受害人,本来就是无辜的。”
“那个简意算什么,还不是个胆小又自私的冷血怪物。”
“你不用担心,那样的人,我们早就把她当垃圾了,连舍友都不帮,做什么人呐。”
上课铃适时打响,大家吐槽完都散开了。
祁北遥旁观了全部,冲着楚怡的方向,无声骂了一句。
简意姗姗来迟,脸色看着与平常一样,或许没听到他们说的那些话。
但她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中午连饭都没吃,拿出便利店里收来的快过期的面包,将就着对付了一顿。
白天上课时,简意的右眼皮总跳,按都按不住,预感到似是有不祥之兆。
到了体育课,还真的发生了。
今天有体能测试,女生有个项目是仰卧起坐,分为两人一组,一个人做的时候,另一个人帮忙压腿。
尴尬往往只需要一瞬间,因为班上的女生有意拉拢在一起,没人愿意和简意一组。
体育老师也不明白她们是什么情况,点了几个女生,没一个人愿意,又转向男生,也是一个个频频摇头,像见了瘟神一样。
“哎哟,你们班是怎么回事?对这位女同学搞歧视是不是?什么意思?”
简意眼见老师要发火,急忙想开口请假下次补考,却被一人出声打断:“老师,她是我同桌,我来帮她吧。”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唏嘘。
祁北遥将手举得老高,缓步朝着这边走来——他今天没去训练。
简意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着面前的人。
他迎上她的目光,莞尔一笑,阳光照耀下的笑容和耳钉如此熠熠生辉,带着温暖铺天盖地向她的世界涌来。
体育老师吹了口哨:“那好,各就各位。”
简意躺到了垫子上,仰望着干净的蓝天,心脏却咚咚地跳着。
祁北遥蹲下身,没坐在她脚上,只是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预备,开始!”
简意双手捂着后脑勺,腹部用力地起身又躺下。
少年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一、二、三……”
他离她很近,每一次她起身,两人的鼻尖仿佛要靠在一起,呼吸影影绰绰地交缠,他手握住的地方好像将要燃烧起来。
她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
数到二十八的时候,简意明显撑不住了,小腹酸痛得没有力气。
祁北遥心里估算着时间,暗暗地拍了拍她的膝盖,低声道:“再坚持一下,别输给楚怡,她跟你只差三个了。”
声音有点强硬,他的眼神却温柔而坚定。
简意咬了咬牙,忍着身体的极限,继续做着仰卧起坐。
“二十九、三十……三十九,四十。”
一声哨响:“停!”
简意累瘫了,喘着粗气,躺倒在垫子上不想动。
倏地,她的身上覆盖下一片鸦青,祁北遥站起身,弓着腰向她伸出手,淡笑道:“取得这个成绩挺厉害的。”
简意看着他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纹路清晰,细腻光滑,完全是没有干过重活的手。
估计她今天要是握了他的手,明天她就会被他的迷妹压死。
所以,简意慢慢地坐起来,真诚地说:“谢谢。”然后自己站了起来。
祁北遥也不觉得有什么,收回手,走到一边去了。
浑然不知背后高有熹双眼里迸发出的妒意。
次日午后。
室内体育馆里,祁北遥练了一上午的球,想要偷偷打个盹睡会午觉,眼睛还没闭上呢,看台底下走过两个八婆:
“在食堂你没看见呢?那个女的被楚怡的追求者给整了。”
“哪个女的?我光顾着啃鸡腿了,谁注意啊。”
“还能有谁啊?那个简意呗,端着的餐盘直接被那个男的打飞了,凶巴巴地叫她捡起来吃掉。”
“哟,她真这么干了?”
“放狠话而已,简意抄起旁边一桌放的餐盘,直接打在了那男的身上。场面一度十分劲爆。”
“艹,脾气这么……”
话音未落,祁北遥已经从看台上站起身,手一撑椅背,纵身一跃,一眨眼,人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那女孩硬生生把话给咽了回去。
祁北遥扯下发带,随意拨了拨头发,冷言道:“简意呢?”
“回教室了吧……”
祁北遥点了点头,看着她们的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狠意,面色瞬间冷下来:“以后少议论别人,懂吗?”
两个女生被吓住了,狂点头。
祁北遥懒得再废话,长途阔步朝外边走去,一路小跑着回教室,刚到后门,便听到简意的声音传来:
“要我换座位?凭什么?”
她的语气带着满满的质问与不爽,压抑着极大的不耐烦。
“为了新同学能好好学习,你看看你,学习成绩不好,态度又懒散,影响人家学习怎么办?”高有熹盛气凌人地道。
闻言,简意只是冷笑:“把我换走,让祁北遥和你坐一起吗?你又有什么资格?”
“我是艺术生,他是体育生,我们坐一起怎么了?”
“就你?成天在他旁边打扮得花枝招展,搔首弄姿的,难道就不碍别人的眼了?”简意嘲讽说。
“起码也比你好,冷血怪物……”
祁北遥听到这里,彻底听不下去了,沉着脸迈进教室,将书包狠狠往桌子上一砸。
高有熹立马噤声,随之全班都安静了。
祁北遥的相貌算起来长得偏凶,典型的高鼻梁,冷削脸,尤其是一双如墨般的丹凤眼锐利似锋,又戴着耳钉和眉钉,活脱脱一个校痞样,阴沉着脸时是很唬人。
“谁说的要我换座位?”他追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高有熹。
她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我是为了你好,特地替你跟老师申请的。”
“你家住海边吗?无缘无故的你替我做什么决定,是觉得老子很好惹吗?”祁北遥确实有点恼火。
他不喜欢外人平白无故地干涉自己的事情。
高有熹慌张解释:“没有的,我只是出于好心帮你找个更好的学习对象而已……”
祁北遥凉薄地扯了扯嘴角,面冷话更冷:“收起你的假惺惺吧,老子的事由老子做主,你有什么权力干涉?少来讨嫌。”
高有熹咬着唇,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悻悻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简意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格外畅快。
祁北遥懒得再管这些破事,自顾自地坐到位子上,看简意仍站着,道:“那个烦人精都走了,你还站着干什么?坐啊。”
简意点了点头坐下,却半节课都在走神。
直到英语老师点名让人朗读课文,轮到祁北遥时,她才微微回过神来。
祁北遥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捧起课本,翻开下一页,清晰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You can trust me because I'm unique……”
少年特有的声线清润,标准的伦敦腔里黏着一丝慵懒与磁性,像只收起利爪躺在阳光下的猫。
简意的英语算不上多好,此时却听得认真,主观臆造一般,仿佛能看见软绵绵的猫咪翻了个身,露出鼓鼓的肚皮。
明明把他的声音听在耳朵里,脸上却莫名发烫。
心思又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了。
“好啦,坐下吧。”英语老师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回讲台,又讲起了语法。
祁北遥放下课本坐下,手臂不小心蹭到她的,下意识地说:“抱歉。”
“没……没事。”糟糕,她的脸似乎更烫了,刚刚那块被他碰到的地方好像烧了起来。
过了没几分钟,祁北遥笔记写错了地方,刚想拿修正带涂掉,才反应过来已经用完了,于是转向简意:“你修正带借我一下。”
桌子上没放,简意猫着腰在桌肚里掏到一个,顺手递给他:“喏。”
祁北遥接过修正带,仍盯着她在看,狐疑地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啊。”她浑然不觉自己的脸微微地发红。
祁北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去。
之后两人都没再有过交流。
放学。
祁北遥拿起作业本塞进书包里,余光里简意慢腾腾地站起来,将一张小纸条递给他后,溜得比兔子都快。
留下他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地打开纸条:谢谢你今天的帮忙,作为答礼请你吃饭,同意的话后门见。
看着女孩工整娟秀的字迹,祁北遥由衷地笑了笑。
将字条收起来,抬脚往后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