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十年(男主视角)

回北城的第一件事,祁北遥到医院看望生病的母亲。

因为大病初愈,安娴的气色看起来不错,不过天生骨架就小,还是过于瘦弱了些。

安娴看到他来,温柔地弯起眉眼:“回来了就好。”

“嗯。”祁北遥轻轻应了一声,“要喝水么?我给您倒。”

“好。”

祁北遥给她倒了杯热水,双手递到她手上:“小心烫。”

安娴低头吹了吹,道:“过两天我就出院了,到时候给你做几个爱吃的菜。”

“您身体才好,不急着下厨房,油烟味呛。”

“不碍事的。”安娴笑笑,看着他狭长的跟生父一模一样的丹凤眼,还是决定告诉他,“等出国的手续办得差不多了,我们又得分开了。”

原定的出国时间是高三毕业,现在才高二,就已经这么迫不及待了吗?

祁北遥低头苦笑一声:“您已经跟祁商城讨论好了是吗?”

“阿驰,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

什么为了你好,不过是控制他成为完美继承人的借口而已,想要替他主宰自己的人生。

祁北遥第一次知道,生在富贵人家,自己的命运也不是自己的,他只能走别人安排的路。

像只被禁锢住的鹰,即使能离开牢笼,脚上的锁链也不允许它自由翱翔。

祁北遥想起曾经上街看见过,在笼子里跑步的小白鼠,看似无忧无虑,实际上只能任人摆布。

原来他也是一只小白鼠。

“妈,您和祁商城总是一口一个为我好,其实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快不快乐吧。”

祁北遥近乎悲哀地望着安娴,一板一眼地说:“在南城的生活虽然荒唐,但因为没有你们约束的规矩,我反而过得自在又开心,那大概是我最后自由的生活了吧。”

“阿驰,不是那样的,等你学成归来接手公司,你一样可以过你想要的生活。”安娴急着解释。

“您不用骗我了,明明成年人的世界才是最累的。”祁北遥苦笑。

“真的到我接手公司的时候,反而会越来越忙,忙着对公司上上下下的员工负责,忙着酒桌上的应酬,忙着人情世故,怎么可能还有自由。”

他的眼眶有些湿,眸光沉沉地望着她:“连婚姻也不自由吧,看来我没必要再谈恋爱了,乖乖地等着您为我挑选对象好了,然后按部就班的联姻。”

安娴发觉自己没话说了,儿子一语中的揭示了上流社会的模板,她忽然无言以对。

“可是妈,我真的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祁北遥凄然地笑了笑,“总有一天,我会打破这个桎梏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两周后,祁北遥出国留学的手续已经办妥了。

他罕见地没有反对祁商城的决定,接受了这个事实,第二天就登上了出国的飞机。

江淮生和周忱觉着他不对劲,请了几天假飞过去陪他。

祁北遥倒表示:“大可不必,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周忱拍拍他的肩,还是好心提醒他:“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那黑眼圈多重,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吧?”

“正倒时差呢,睡不好很正常。”

可江淮生觉得他一点儿都不正常,好像自从绝口不提那个前女友以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周忱神经大条,也没注意这些,张罗着出去玩放松放松。

不料散场的时候,祁北遥在身上摸了一圈,愣是没找到那个银质打火机。

“你们见着我打火机了没?”

两人齐摇头。

“我回去找找!”

祁北遥冲回刚才的卡座,遇上了正在收拾桌面垃圾的服务生。

他把桌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目光落到了服务生手上的垃圾桶,几乎一把就夺了过来。

旁边的俩兄弟震惊得下巴都快脱臼了,连忙上前拦住他。

“没必要啊兄弟,一个打火机而已,丢了可以再买嘛。”周忱说。

“买的怎么能一样!”祁北遥忍不住低吼一声,义无反顾地将手伸进了垃圾堆,“那是她送的!”

结果还是没找到,他终究弄丢了她给的礼物。

之后的好几天,祁北遥一直为此心神不宁,将电话打回了安家。

“你确定真的没有收到任何来自南城的信件?”

管家诚实地回答:“没有,少爷,一旦收到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通知您。”

祁北遥只得作罢。

只是他不知道,在信件送到安家以前,就已经被祁商城派人截走了。

在国外度过了的一个月,祁北遥头一次做了噩梦。

梦里是一片漆黑的天空,底下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波涛汹涌,无处可逃。

他站在岸边,望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深入大海。

他拼命地向前奔跑,心里只有一件事,就是阻止她。

他一遍遍地呼唤她的名字,换来她回头的最后一眼,怀中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满眼绝望。

海水冰冷刺骨,仿佛冻住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孩子沉入海底,再也找不到了。

祁北遥被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摸着黑找到手机,颤颤巍巍地按下她的号码,拨出去,竟成了空号。

他心慌得厉害,一次次拨打这个号码,都是同样的结果。

他预感她可能出了事,紧张感瞬间侵袭了他。

祁北遥最终做了决定,一定要回南城看一看。

不能坐飞机,航班信息会被祁商城查到,也不能坐正规的轮船。

思来想去,祁北遥选择了偷渡。

他等了五天,终于等到一艘偷渡的货轮。

他和其他偷渡者一样蜷缩在肮脏的货舱里,与老鼠作伴,没日没夜地度过了难熬的十二天。

重见天日的那一刻,他差点忘了在陆地上走路的感觉。

顾不上自己现在有多么狼狈,衣服有多脏,头发有多臭,胡子拉碴,下了船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陌巷。

祁北遥惊奇自己对南城的记忆那么清晰,隔了一个多月,仿若才隔了一天。

可他知道得太晚,简家在陌巷的房子早就被卖了。

他问遍陌巷的邻居,没一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只听说简意确实跟养父母断绝了关系,提着行李箱走了,之后再没有回来过。

祁北遥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询问,要到了楚怡家的地址。

敲开了门,对方都被他现在的样子给惊呆了。

“祁北遥?你不是大少爷么,怎么变成这副鬼样子了。”楚怡笑得超大声,但还是让他进了屋。

祁北遥没时间向她解释,也没必要,开门见山地问她简意的下落。

“你要是早回来几天,说不定还能见着她,只是如今,她已经拎着行李离开南城,远走高飞了。”楚怡淡淡地说。

看着他一脸茫然,楚怡好心地将他离开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述说。

没人替简意撑腰后,她被学校开除了,租了个便宜的地下室,然后天天跑出去打工。

温诗璃被人侵犯了,拍了视频威胁,靳玦知道了这件事后,失手杀了人,锒铛入狱。

温诗璃知道后,在家中香消玉殒,是简意发现了她的尸体。

而在牢中的靳玦知道后,跟着殉情了。

“她在南城彻底没了依靠,这或许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简意第二天就走了。”

话音刚落,祁北遥脑海中闪过那一次的游戏。

靳玦对温诗璃说的,赴汤蹈火在所不惜,原来一语成谶。

祁北遥红着眼睛,乞求地问:“你还知道什么?”

“简意怀孕了。”楚怡笑起来,“我去医院的那天碰到她了,看了她的单子。”

轻飘飘的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祁北遥整个人都傻了。

“孩子肯定是你的,有一个多月了。”

他不知该笑该哭。

原来那个梦早已经告诉了他。

楚怡点了支烟,看猴子一样地看着他:“你去樱城碰碰运气吧,我猜她坐火车走的第一站应该在那儿。”

祁北遥也买了去樱城的火车票,但人还没上车,已经被祁商城派来的人打倒在地了。

结局是被拖上了私人飞机回到北城。

“祁北遥,真是反了你了,让你滚去国外镀层金回来,你敢蹬鼻子上脸偷渡回国了是吧?”

祁商城怒不可遏,将手里的杯子一摔:“打,给我往死里打!老子非要把你扒了一层皮不可!”

那次伤得很重,祁北遥被打得半死,足足在病床上躺了一个月。

安娴得知消息赶来阻止祁商城,但来不及了,见到的儿子已经遍体鳞伤。

她哭着问他:“阿驰,值得吗?那个女孩子真有这么让你念念不忘吗?”

“妈,都是我欠她的。”他倒在血泊中,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欠她一辈子。”

伤好之后,祁北遥还是被送出了国,继续他的学业。

他仍然没有放弃寻找她的下落,托人在国内打听,始终找不到她的痕迹。

她就像一只真正自由的鸟,脱离了南城痛苦的遭遇,飞向了远方,任何人都阻挡不了。

祁北遥不是个喜欢沉溺过去的人,谁都知道日子要向前看,他不经常想起她,但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往往在想起她的那一天,他那一晚就会彻夜难眠,后来便成了经常性失眠。

他很久没有体会过一觉到天亮的感觉了。

一开始尚能忍受,到后来黑眼圈重得无法再见人,他独自去看了精神科。

医生从他忧郁的脸色上看出了问题,建议他去看心理医生。

祁北遥宁愿相信这是自己弄丢礼物后,她给自己的惩罚,只请求医生给他开点安眠药物。

凉白开就着安眠药一起吞下去,他终于能睡个好觉了。

在大学的第二年,祁北遥选择了做个纹身。

纹在自己脖颈上,靠近大动脉,图案是锐利的荆棘藤蔓,在藤上只有一朵红色的花,花瓣上只刺了两个字母:jy。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适合她的图案。

既然无法忘记,不如永远铭记。

纹身久了颜色也会变淡,祁北遥每年都请同一个纹身师补色。

“看您的纹身纹了好久了,补色也好几回了,祁总,这对您到底有什么特殊意义啊?”纹身师忍不住好奇。

闻言,祁北遥怔怔地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那个年少轻狂的不羁少年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成年男人。

原来,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