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喳”几声清脆的鸟鸣传到了芳溪坞的后院,厢房里的人听见了赶忙开了窗,想看看究竟是什么鸟,还可以在这样凛冽的冬日里如此活跃。
这时,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哎哟”声,就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丫鬟,手里还端着一个盛着汤药的木方托,药碗里正昌着热气。她将木方托放到一旁,急忙走到段干钮钮的跟前,“还请圣女赶紧把窗关上,这洁姑娘风寒还没完全好,可不能再着凉了。”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关窗,立马被段干钮钮一把推开,“诶,诶,先别急啊!透透气也好呀。”
“可是……”
“别可是了,这里有我呢,她不会有事的。”
丫鬟还想说什么,一瞥眼见到有人进来,马上不说话了,径直向身后退去一步,欠身恭迎道:“参见宵殿下。”
公子宵前脚刚一迈进来,就被侧面窗口的风拂面一吹,原本每次进屋目光都会不偏不倚落在床榻上,这头一回,目光偏移到了窗边的段干钮扭身上。
他拧了眉。
“行,行,关了,关了,省得碍人的眼。”段干钮钮拍了拍手掌,尔后又重新将窗关上。
这时一旁的丫鬟又道:“刚刚奴婢已经提醒过圣女了,可是……”
“我说姓奚的,你什么意思啊?”
“好了,我没事。”段干钮钮正要发火,听见了榻上传来了声音,扭了头。
她连忙来到床边,一屁股坐到床上,趁某人还没彻底发作,赶忙端起一旁的药碗,“洁姐姐,快,药要趁热喝,咱不理那些无聊的人啊!哼!”
熟料药碗刚一递到洁辰面前,浓烈的药味扑鼻而来,洁辰觉得恶心,忙捂嘴将药碗推到一边,说什么也不喝。
此时站在一旁半晌未出声的公子宵走过来,接过段干钮钮手中的碗,尔后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将这东西扔了一粒到碗中。
洁辰愣住。
二人自从经历了傣诃伊秘境后,上一世的战燹和南汐的点滴,时常在他二人身上游走,战燹曾以蜜饯哄南汐吃过药,时至至今,公子宵也带来了蜜饯。
段干钮钮好奇地伸过脑袋,兴奋的尖叫起来,“蜜饯!是蜜饯!”
看着段干钮钮眼中泛光,洁辰伸手从公子宵手中的纸袋里拿出一粒就要往段干钮钮嘴里放,公子宵眉头一皱,她见了也只是微微抿唇,浅笑中氤氲着几分温情,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直到蜜饯进了段干钮钮的嘴里,公子宵也释然了。
“哇!真甜!”
看着段干钮钮开心地跳起来,洁辰这才一勺勺喝下公子宵喂来的药,只不过她时而捂嘴,时而皱眉,公子宵却还总能耐着性子,直至把药全部喝光。
一旁的丫鬟奚文站久了,不仅完全没插上话的机会,更显自己多余。
又过了几日,洁辰在后院浇花,奚文又来了。
奚文说马上是太子夫人的生辰了,居里上下都在忙着为她庆生的事,现在还有些采买的活儿人手不足,考虑到洁辰来自天启皇宫,对宫中礼仪甚为熟悉,因而太子夫人特别交待,要洁辰一道前往。
可段干钮钮听上去却总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她极力想劝阻洁辰不去,但洁辰却道:“有些事明知蹊跷,既逃不开,又躲不掉,没得选唯有面对。”
段干钮钮一整天心神不灵,果然都入夜了,洁辰还没回。她想去找公子宵,可公子宵这几日一大早便去了居里,很晚才会回来,今日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于是她将心一横,又准备故技重施。
望族居的议事殿内几位辅政大臣正在为黄河水灾泛滥发愁,这几日公子宵连同他的卫尉皓童,已经连续挑灯几宿商议黄河如何治理的问题。公子宵提出的开挖河道,加固堤坝前期不是没人提,只是要开挖的动线如何,下游加高要如何实施,一落实到具体行动,水部无人,户部财政税收不足,困难都浮上来了。
皓童一拍大腿,“要不,咱先给黄河来个抽脂大瘦身,如何?”
当众人纷纷对他的无理头摇头皱眉时,这倒是给了公子宵一个全新的想法。正当这时,一声急报划破议事大殿上空,“报……太子殿下出事了!”
“何事?”
“殿下被劫,生死未明!”
顿时,四下一片哗然,下一秒众人皆是惊愣,唯有公子宵面容轻盈,神情淡定。
大家七嘴八舌,乱成一团也揣测不出背后的目的,究竟谁在幕后指使?又是如何在光天化日下劫持太子殿下的?
“劫匪有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谢御史道。
“没有!太子殿下平日里出行没有多少人知道,且有高手护驾,一般人也近不了身,不知怎的,就进去了一家店铺,人就不见了。”
“放肆!护驾不利,还敢在此胡言乱语?”
谢御史一声责吼,太子的贴身侍卫跪低下头,羞愧难当,更不敢多言了。公子宵见状缓步来到他跟前,一伸手就要扶他起身,侍卫惊得连连后退,头始终不敢抬。
“也罢,你就这样跪着吧,跪着太子就有得救了。”
侍卫一听马上抬了头,“恕卑职无能,当时太子殿下叫我等在外面候着,卑职心中是有所顾虑,但如果卑职坚持,可能就不会……对了,太子殿下还自言了一句……”
公子宵凝眉。
侍卫接着道:“殿下好像是说,要为宵殿下您也准备什么贺礼?”
“这礼准备得大了!”皓童一步踱到侍卫跟前,“还有什么重要信息遗忘了的?”
“没有了,太子殿下就说了这么多。”
皓童抬眼望向公子宵,公子宵的眸光很快对上去,时间虽是极短,但好似二人心中都想到了什么。
正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抓刺客”的喧闹声。
谢御史正在烦着,听到有刺客,一转身火气就上来了,“是何人胆敢造次?给老夫带上来!”
众人循声望去,就只见一个侍卫从殿外拎进来一个从头到脚一身黑,连脸上黑得也只剩两个眼孔、一个鼻孔的人。
侍卫将人推倒在地,一把拉掉这人脸上的黑纱,众人皆是一阵唏嘘,公子宵见了,也是大吃一惊。
“回御史大人,刺客已经抓获,要如何处置?”侍卫道。
谢御史又要发作,却只见此人趁人不备反应极快,连滚带爬地一下扑到公子宵跟前拽住了他的衣角,“无名,快,快,洁姐姐出事了!”
公子宵瞬间只觉得从头麻到脚,赶忙弯腰拉段干钮钮起身,“你怎么……”
“我不这样,能这么快见到你吗?”
“怎么回事?”
段干钮钮紧紧拉住他的衣袖,哭诉道:“那个太子夫人生辰,非要安排她去采买,我早就劝过她不要去,不要去,她偏不听,这下好了,人回不来了。”
“采买?去哪里采买?”
“我哪知道,若大的绥国城,能有几家大铺呀?”
公子宵一惊,扭头就望向了皓童,皓童立马心领神会,一把拉住了那个太子侍卫,“走!带我们去找那家铺子!”
说着一行人就向殿外冲,完全不顾大殿之上一群大臣还在,谢御史嚷道:“宵殿下就要这么放了刺客吗?”
“押回芳溪坞,听候发落!”
只听公子宵的声音低沉且坚定,急得段干钮钮直跺脚,“喂,无名,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也要去!”
……
夜幕垂深,夜寒如水,空荡的大街死一般的寂静,偶有屋檐上忽闪而过的黑影突然发出的几声鸦鸣般的怪叫,听得人不寒而栗。
公子宵抬眼望向了一座两层楼高的重屋,皓童立马问道:“是这间吗?”
太子侍卫连连点头,“没错,兄弟们一直都还守在此,也未见太子殿下出来。屋内该搜的都搜过了,也未见有秘道、暗门之类。”
“活见鬼了?人都去哪了?”皓童又道。
公子宵眉间紧锁,只是再次抬眼望向那栋重楼时,目光稍缓了一秒,尔后便很快一头扎进了两幢重楼间夹杂的一扇狭小的木门。
众人均不知公子宵为何不直接进重楼,而是选择两幢重楼间的一幢有些破败的木屋。
这时大家才注意到,木屋很是不起眼,除了外表斑驳了些,但整体色调和重楼融为了一体,不仔细瞧,根本看不出它是独立的一间。
别看木屋外面简陋,一进来确是别有洞天。厅堂内古朴别致的装饰,配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檀香,正屋中央放的一张圆桌上,一弯茶壶,从旁散放的几只杯中,茶水还冒着热气。
“有人吗?”皓童叫道。
公子宵挥手示意打断,皓童愣眼望向他。
“悬山顶,一条正脊,四条垂脊,前后两侧与左右两端屋檐相同,但左右两端的屋顶又像是悬在山墙上,除了防雨,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功能…..”
“什么?”皓童纳闷。
“这里可有山?”
皓童瞪大双眼,聚精会神全聚焦在了公子宵的脸上,还不忘一个劲儿地摇头,“只有重楼!”
“这就对了,悬山顶并非一定要悬在山间,还可以有其它用途。”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悬山顶悬山墙也可以嫁接重楼,没错吧?”
公子宵这才转过脸,看着皓童满意地点下了头。
就在两人说话间,厅堂的一面书墙缓缓移开,微弱的烛光里走出来一个人,随着身形逐渐清晰,公子宵低沉道:“果真是你?”
“噢,是吗?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一旁的皓童再也忍不住了,立刻健步冲上前,“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师傅,是皓儿不孝,回来这么久也没能及时拜会师傅!可是,师傅您究竟去哪了?让皓儿一顿好找。”
无面人轻嗤一笑,却对公子宵道:“看来,你什么都还没和他说。”
“什么?你一直都知道我师傅在哪?为什么不告诉我?”
公子宵看着皓童白眼一翻,只道:“你够可怜了,不想再看到你更可怜的样子。”
“什么话?”皓童接连朝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后腾地而起,“我又没怪你,再说了,真有什么我也不敢啊!”
皓童随口这么一说,公子宵是真格有些上头了。他又不能说天师巫住被燹迷了心,已不再是当初的巫住,你明珠暗投,认贼作师,到头来和上一世的天鸟钦落的是一样下场。
如果他这么说了,未曾经历上世的皓童未必会信,再加之皓童是天师巫住一手养大,如父如师,他要如何接受事实?
很明显,无面人只需轻挑一句,就可挑起他二人之间的嫌隙,虽这次还不至此,但难保还有下次,下下次,他一定要冷静。
想到此,他忍住了心中那抹怒意和冲动,只道:“我不急,大戏还没上场,我正等着主角来。”
“哈哈哈……”巫住仰天大笑,“好!不愧是你!是太子宵?还是公子宵?我可什么都不会做,那得由你自行决定。哈哈哈…...”
随着笑声逐渐远去,厅堂的书墙又缓缓关上。
“师傅……”
皓童追喊正准备上前,却一把被公子宵拉住,“当心!”
话音刚落,“嗖嗖”几声,皓童脚下被射出的几只乱箭拦住了去路,幸好公子宵拉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为什么?他可是我师傅?”皓童激动地大叫。
公子宵长吸一口气,他也想知道,为何黄帝经历了不死药之劫也不曾被燹打败过,却为何会在千年后的绥国被燹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