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道:“我之所以有把握,我请来里讲述神医,他隐藏在我身后,只要你两个与我收药。凡有人送药来与我,照数收下,待我回来取用。”二人领诺不题。这行者即同多官,顷间便到。众臣先走,奏知那国王,高卷珠帘,闪龙睛凤目,开金口御言便问:“那一位是神僧孙长老?哪一位是江石神医?”
行者进前一步,厉声道:“老孙便是。”江石神医也出现了,黄平站在江石身边。那国王听得声音凶狠,又见相貌刁钻,唬得战兢兢,跌在龙床之上。慌得那女官内宦,急扶入宫中,道:“唬杀寡人也!”众官都嗔怨行者道:“这和尚哪里像医生,还这么粗鲁!怎敢就擅揭榜!不对,旁边有一个人,服装与我们不同,有儒雅之气。”
机器悟空说:“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江石笑道:“给国王看病:第一望他神气色,润枯肥瘦起和眠;第二闻声清与浊,听他真语及狂言;三问病原经几日,如何饮食怎生便;四才切脉明经络,浮沉表里是何般。我不望闻并问切,今生莫想得安然。”
那两班文武丛中有太医院官,一闻此言,对众称扬道:“这和尚说得有理。就是神仙看病,也须望闻问切。”众官依此言,着近侍传奏道:“长老要用望闻问切之理,方可认病用药。”
那国王睡在龙床上,声声唤道:“叫他去罢!寡人见不得生人面了!”近侍的出宫来道:“那和尚,我王旨意,教你去罢,见不得生人面哩。”江石道:“若见不得生人面啊,我会悬丝诊脉。”众官暗喜道:“悬丝诊脉,我等耳闻,不曾眼见。再奏去来。”
那近侍的又入宫奏道:“主公,那孙长老不见主公之面,他会悬丝诊脉。”国王心中暗想道:“寡人病了三年,未曾试此,宣他进来。”江石上了宝殿,孙悟空也跟着旁边,急坏了唐僧,迎着骂道:“你这泼猴,想害死我吗?你跟我这几年,那曾见你医好谁来!你连药性也不知,医书也未读,怎么大胆撞这个大祸!”
行者笑道:“师父,你原来不晓得。江石神医来了,他告诉我怎么行医,我就怎样协助。你怕怎的!”长老又道:“江石神医,我就依靠你了,你知道《本草》《脉诀》么,你能够悬丝诊脉!”江石笑道:“唐僧师父,我会有办法的。”
孙大圣将三条金线与宦官拿入里面,吩咐:“教内宫妃后,或近侍太监,先系在圣躬左手腕下,按寸关尺三部上,却将线头从窗棂儿穿出给我。那宦官依此言,请国王坐在龙床,按寸关尺以金线一头系了,一头理出窗外。江石接了线头,发出一股真气,国王感觉浑身血脉畅通,连声称奇。江石告诉孙悟空:“我已经治好了七成,还留下三成,你用药品来辅助,我再不用出手了,免得打乱你的计划。”孙悟空将身抖了一抖,把金线收上身来,厉声高呼道:“陛下惊恐忧思,好比双鸟失群。”
那国王在内闻言满心欢喜,打起精神高声应道:“果是此疾!请出外面用药来也。”众官上前道:“神僧长老,什么是双鸟失群?”行者笑道:“有雌雄二鸟,原在一处同飞,忽被暴风骤雨惊散,雌不能见雄,雄不能见雌,雌乃想雄,雄亦想雌:这不是双鸟失群吗?”
众官闻说,齐声喝采道:“哎呀,哎呀,真是神僧!真是神医!”称赞不已。当有太医官问道:“病势已看出矣,但不知用何药治之?”行者道:“不必执方,见药就要。”医官道:“经云药有八百八味,人有四百四病。病不在一人之身,药岂有全用之理!如何见药就要?”行者道:“古人云,药不执方,合宜而用,故此全征药品,而随便加减也。”
那医官不复再言,即出朝门之外,差本衙当值之人,遍晓满城生熟药铺,即将药品,每味各办三斤,送与行者。行者道:“此间不是制药处,可将诸药之数并制药一应器皿,都送入会同馆,交与我师弟二人收下。”
医官听命,即将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及药碾、药磨、药罗、药乳并乳钵、乳槌之类都送至馆中,一一交付收讫。行者往殿上请师父同至馆中制药。那长老正自起身,忽见内宫传旨,教阁下留住法师,同宿文华殿,待明朝服药之后,病痊酬谢,倒换关文送行。三藏大惊道:“徒弟啊,此意是留我做当头哩。若医得好,欢喜起送;若医不好,我命休矣。你须仔细上心,精虔制度也!”
行者笑道:“师父放心在此受用,老孙自有医国之手。”好大圣,别了三藏,辞了众臣,径至馆中。八戒迎着笑道:“师兄,我知道你想开药店。”行者道:“我不是要开药店,他那太医院官都是些愚盲之辈,所以取这许多药品,教他没处捉摸,难识我神妙之方也。”
正说处,只见两个馆使,当面跪下道:“请神僧老爷进晚斋。”行者道:“早间那般待我,如今却跪而请之,何也?”馆使叩头道:“老爷来时,下官有眼无珠,不识尊颜。今闻老爷大展三折之肱,治我一国之主,若主上病愈,老爷江山有分,我辈皆臣子也,礼当拜请。”
行者见说,欣然登堂上坐,八戒、沙僧分坐左右,摆上斋来。沙僧便问道:“师兄,师父在那里哩?”行者笑道:“师父被国王留住作当头哩,只待医好了病,方才酬谢送行。”
沙僧又问:“可有些受用么?”行者道:“国王岂无受用!我来时,他已有三个阁老陪侍左右,请入文华殿去也。”
八戒道:“这等说,还是师父大哩。他倒有阁老陪侍,我们只得两个馆使奉承。且莫管他,让老猪吃顿饱饭也。”兄弟们遂自在受用一番。天色已晚,行者道:“将大黄取一两来,碾为细末。取一两巴豆,去壳去膜,捶去油毒,碾为细末来。”八戒道:“八百八味,每味三斤,只用此二两,什么意思。”
行者将一个花磁盏子道:“贤弟莫讲,你拿这个盏儿,将锅脐灰刮半盏过来。”沙僧道:“小弟不曾见药内用锅灰。”行者道:“锅灰名为百草霜,能调百病,你不知道。”那呆子真个刮了半盏,又碾细了。行者又将盏子,递与他道:“你再去把我们的马尿等半盏来。”
沙僧又笑道:“哥哥,马尿腥臊,脾虚的人,一闻就吐;再服巴豆大黄,弄得人上吐下泻,是要命的?”行者道:“我那马不是凡马,他本是西海龙身。”八戒闻言,真个去到马边。那马斜伏地下睡哩,呆子一顿脚踢起,衬在肚下,等了半会,全不见撒尿。他跑将来对行者说:“哥啊,且莫去医皇帝,且快去医医马来。那亡人干结了,莫想尿得出一点儿!”